第三章

當今天下三國鼎立,三國國土兩兩相鄰,聚於最中心的浮坪城。浮坪城三國共有,實乃三國之間的交通、貿易中心。

西北的大片土地屬於明巖國。明巖國國土雖大,大部分卻是荒漠戈壁。最西北臨海,卻更是寒冷荒蕪,臨水卻乾燥,罕有人跡。茫茫戈壁中偶有水源,水源之處便爲綠洲,有綠洲就有人,逐水草而居、以畜牧爲生的明巖人。綠洲並非均勻分佈,總是幾個綠洲相距較近,形成一片綠洲羣,綠洲羣之間卻是隔着一大片鮮有生機的荒漠。爲了方便統治,明巖國將一個綠洲羣劃爲一個郡,設郡王爲最高行政首領,享有一定程度上獨立的財政權、軍權。明巖國只有九個綠洲羣,只設九個郡王。

而荒漠之東南是一片茫茫草原,明巖國絕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草原上,而這片草原的最高統治者,也是明巖國的最高統治者——明巖王。草原上城池不多,只在水源穩定且充足的地方設了定居的城池,這些城池於是成爲明巖人節日聚集地,也是明巖國商業交通的樞紐。明巖王庭就是最大的城池,是全國的行政、經濟、軍事中心。

明巖國環境相對貧瘠,國民善騎射,民風彪悍,全民皆可兵,故雖人口最少、國力相對較弱,另外兩國也不敢輕易進犯,只得平等而待之。

天凌國國土大致呈三角形,西北與明巖接壤,佔有中部大片平原,東南延伸至南海,因此東邊擁有綿長的海岸線。天凌國近半國民靠海爲生,近半國民耕作爲生。全國分十八區,其中十七區設有區守,或作爲區政王的封地;最大最富饒的一區便直屬天凌國最高統治者——天凌帝,帝都天京即全國交通中心,也是行政、經濟、軍事中心。

由於人口衆多、城池牢固,天凌國軍事相當發達,雖然與明巖國接壤的邊境偶有動亂,也能以絕對的軍事實力震懾住他們不敢肆意冒犯。

西南大片土地屬於大周國,西邊擁有廣袤的山林沼澤,寬廣不知幾何,傳說山林西邊的盡頭便是神仙居住之地——青城山。南邊臨南海,可利用的海岸線長度次於天凌國,卻更加多產。大周國民五分之一靠山爲生,五分之二靠海爲生,五分之一耕作爲生,剩下的五分之一便是商人,奔走於三國之間,溝通三國的經濟文化。

由於商業發達,雖然大周國可用土地和人口皆不及天凌,經濟實力卻超越天凌,加上地形複雜多變,也能保得國土安寧。

大周商業由三巨頭世家主導——武家、王家、祈家,其中武家爲首,三家共同撐起大周的經濟大臺。世人皆知武家富可敵國,卻不能理解純粹是平民階層的武家爲何能僅憑藉財富凌駕於權利之上,在帝都權貴如雲的內城佔了那麼一大片土地作爲家宅。

此刻,這座人人豔羨的家宅裡,擁有內城最大一片湖水的最大的花園——明萱園中,悠悠迴盪着一陣清新動人的琴聲。

湖面上的漣水亭裡,一個一身粉綠、綁着雙環童髻的小女孩坐在一架特製的三尺長小號七絃琴前,白嫩的十指輕巧地在琴面上跳躍,舞蹈出與陣陣荷風相纏相繞、共同驅走炎熱的旋律。正是剛過了八歲生日的武馨芸。

五年前,她偷喝廚房的酒大醉了一場,醒來發現並沒有穿回去後,就實在受不了三歲小孩諸事不理的生活,無所事事空虛的等待對她而已無疑是最痛苦的折磨。於是藉着圍觀三哥武天澈的學習,佯裝小孩興致突來,死纏爛打磨着爹爹給她也找個老師。

武兆翔想着女兒才三歲,隨便糊弄一下就會沒興趣跟着學了,便讓一個小管事暫時充當西席,教上一教。誰知一發不可收拾,三歲的女兒表現出驚人的學習天賦,不多時就把小管事的本事學個精光。他又驚又喜,只能不斷地給女兒找各式各樣的老師,琴棋書畫算,一樣不漏,還有三夫人親自請來的繡紡高手教授女紅。

好在這些東西越學到後面越精進,以武家的人力財力找到頂尖的好老師並不算很難,否則光是給女兒覓西席就夠武兆翔頭疼了。看着女兒小小年紀就着瘋魔一般苦學不止,家長們說光有自豪而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也不是沒有勸止過,可扛不住她不屈不撓的執着。

現在世人皆知,武家四小姐以八歲幼齡獨佔各領域大師級人物爲師,並得到衆大師的一致好評,堪稱百年不遇的天縱奇才。只可惜武家人護的緊,外人從沒機會親眼見識一下這位傳奇神童。

當然,世間傳聞多有誇張。比如,武馨芸雖然天資聰穎,學起東西來也不是一帆風順的,能學得快全靠她魔怔一樣的拼命。再比如,世人口中小小年紀便貌美如仙、傾國傾城的武家四小姐,其實也就是一個長得只算是清秀可愛的小姑娘而已。

閒閒靠在湖邊的白衣青年一邊享受清爽的琴聲,一邊回想坊間聽到的傳聞,嘴角不由得往上翹,那修長挺拔的身姿和俊秀無雙的面容讓來往路過的丫鬟們不自主羞紅了臉,只得垂頭匆匆逃離。

手落,弦息,武馨芸笑着對坐在一旁作陶醉狀的碧衣少女說:“小蓮,先把琴拿回去吧。”

“是。”小蓮清脆應聲,早已看到了湖邊的二少爺,於是也放心把小姐一個人留在這裡,抱起琴從另一邊離開了。她得快點回去準備些點心茶水。

“二哥!”武馨芸歡叫着跑向湖邊。武天尹微笑着把奔跑過來的小人兒高高舉起,旋轉了一圈才放下。要是讓他外面朋友見到他這個樣子,準會驚訝得下巴都掉下來。誰能想到平時萬分嚴厲氣勢逼人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武家二少“冷玉公子”居然會有這樣的表情和動作?

兄妹倆牽着手慢慢往馨園走去。

“二哥,這次去水雲都有沒有見到合意的美女啊?你看大哥十八歲就娶了妻,現在兒子都四歲了。你呢?快二十的人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來提親的人都快把咱家門檻都踩爛了,也沒見你看上哪個。”武馨芸一副恨女不嫁的樣子,眼裡的戲謔卻破壞了嚴肅的形象。

武天尹冷下臉故作抱怨:“被你這樣的妹妹養刁了眼,那些個平凡女子哪還能看的上?都是你的錯,孃親們都快把我耳朵念起繭了。”

想起三位孃親圍着面癱型的二哥絮絮叨叨介紹各家姑娘的樣子,武馨芸很不厚道地大笑出聲。

說笑了半路,武天尹歉然說道:“這次二哥沒趕得及回來陪你過生日,真是抱歉了。”

“沒事,生日年年過,商機可不會時時來。不過——”武馨芸伸出小手掌,“生日禮物是絕對不能免的!”

“呵呵,就知道你會這樣,還好我隨身帶了,不然就要像上次大哥那樣被你訛了。”武天尹從懷裡抽出一根晶瑩剔透的白玉短笛,輕輕放在妹妹手心。

武馨芸小心捧着那笛子,只見陽光下玉笛渾然天成,似有寶光環繞,玉質入手清涼,使得周身暑氣也降了幾分。放在脣邊吹出一連串的音符,音質圓潤清亮。

“真是好笛子!”玉石雕琢成笛子本來就不易,更難得的是音質也如此美妙,武馨芸情不自禁感嘆一聲。

“當然,”武天尹挑了挑劍眉,“琢璞齋昕乾大師不是浪得虛名,這塊寒玉也只有他才能完美雕琢。你看,這笛尾內壁刻了你的名字。”

武馨芸仔細看去,果然在內壁發現了細如蚊腳的“馨芸”兩個字,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她感動得一把抱住武天尹的胳膊:“謝謝二哥~!”且不論寒玉有多稀有,能請動大周第一雕刻家程昕乾出手,也絕不是光靠金錢能辦到的事。

武天尹目光溫柔:“你喜歡就好。”

馨園院門朝東,坐北朝南的是三間居室,中間最大的房間屬於武馨芸,東間瓏娘和小蓮一起住着,西間住着四個小丫鬟。接近院門的一間是小廚房,和居室遠遠隔着一個花圃,院子東南角立着一棵巨大的桂花樹,據說是兩百年前武家發家鼻祖武霖親手種下的。兩年前,對無休止的學習有一段時間突然感到疲倦的武馨芸讓人在桂花樹上掛了個鞦韆,從那以後她的學習雖然還是很拼命,卻也會偶爾纏着哥哥們一起休閒玩耍了,總算讓大人們鬆了口氣。

坐西朝東的三間原來是書房、中廳和小倉庫,但是對於瘋狂學習各種技藝的武馨芸來說,原來的書房實在太小了。於是武兆翔讓人打通三間房,合成一個大書房,只在書房中間留有一小塊待客之席。

兄妹二人閒閒走回馨園,預料中的點心茶水並沒有擺在桂花樹下,對視一眼,便一起往書房走去。不出所料,座上武兆翔正和一個髮鬚皆白的清瘦老頭坐在一起聊天,小蓮正忙着端茶送水佈置點心。

那老頭一襲青灰長衫,一副道骨仙風的模樣,見他們回來了就捏着鬍子笑眯眯打量着。

外人在場,兄妹二人規規矩矩向父親行過禮,武馨芸才走到跟前去:“爹爹傷還沒好,有事吩咐的話遣人喚我去便是,不好好在房中休養,怎麼親自到這來了?”

武兆翔擡起沒受傷的胳膊摸摸女兒的頭:“是這位季先生想來看看你。你們先來見過季先生。”待兩人行過禮,又笑眯眯道:“爹上月遇險,是季先生危急時刻救了爹一命,你們切不可怠慢了。”

武天尹清冷的臉上顯出些許驚訝來:“可是神醫白雲清風季雲瀚季先生?”

老頭子依舊一副神仙樣兒,捋着長鬍子笑眯眯:“江湖虛名而已,慚愧,慚愧。”

武天尹撩袍跪地:“多謝先生救父之恩。”

武馨芸雖然不知季雲瀚何許人也,卻也明白眼前這個看着感覺有點奇怪的老頭子是他們武家的大恩人,也跟着哥哥一起給老頭子磕了個頭。

“武家主有這麼孝順的兒女,甚好,甚好啊。”季雲瀚笑呵呵,只是雙手平託,武天尹和武馨芸兩人就覺得一股力道托住了自己,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武天尹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暗歎,傳奇人物就是傳奇人物,只這一手就露出多少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高度。武馨芸兩眼發亮,這個老頭子要做什麼只要擡擡手就行了,傳說中的隔空御物?太神奇了!

武天澈聽聞二哥回來,練完功就直奔馨園,大老遠就開始喊着“二哥、芸兒”,沒有聽見預料中的笑聲,也沒有看見預料中的人影。正覺得奇怪,就看到妹妹從書房奔出來,拽着他的手往裡走:“三哥,爹爹的救命恩人在裡面,是個很厲害的老頭子,名叫季雲瀚,稱呼季先生,你可千萬別怠慢了。”

武天澈當場呆住了,一臉的不可置信:“什麼?!季雲瀚?白雲清風季雲瀚?!”見妹妹點頭,他腦子裡“轟”的一聲,江湖上的神級人物啊!現在就坐在屋子裡?

季雲瀚何許人物,就算武馨芸刻意壓低了聲音,他也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略顯凌亂的腳步聲在門外稍頓了一下,兄妹倆就邁着整齊的步子走了進來。眯眼看去,新來的是一個身着暗紅短打的少年,臉上稚氣未退,但由於長年習武,身量比同齡孩子要高上不少。只見他乾淨利落地對父親和大哥行了禮,又幹淨利落轉身朝自己雙膝跪下磕了個頭,嘴裡響亮地喊着:“見過季先生,多謝先生救父之恩!”

季雲瀚故技重施將跪着的人扶起來,見慣了的激動情緒流露在這個少年的臉上,他此時居然覺得很是受用。繼續捋着鬍鬚,笑眯眯道:“這孩子倒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假以時日定會有一番成就。”

“呵呵,有無成就倒是無所謂,孩子興致所在,只要不傷天害理,便是庸碌一生也罷。恕武某冒昧,只是澈兒好武成癡,若能有幸得先生指點一二,便是一生的財富了。”武兆翔一副慈父的樣子,可武馨芸總覺得他還在打着別的什麼算盤。

季雲瀚倒是面不改色,眼裡精光閃閃:“令公子自會有有緣人來指點,老夫倒是與令嬡一見如故十分投緣,不知武家主可願割愛,讓這小姑娘跟着老夫漂泊幾年?”

話音未落,屋內的幾個人皆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