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尊奇到計財科找何小雅說:“肖建榮他三個的賬給我出個底,我得跟他們打官司去。”“方主任親自對賬?王博宙呢?”“王博宙調走了。”何小雅說:“王博宙小夥挺聽話的,又正直。”“他要走。”方尊奇面無表情地說。何小雅說:“咱的領導,見了上邊點頭哈腰,對下面就跟對奴才樣。”
龐壘見銀漢進來,就微笑着點了一下頭。銀漢說:“人員淘汰沒有必要那麼勤。如果局內部留下的都是精英,不一定日子好過。沒有了弱者,等於人爲把標準無限拔高,而人的能力卻不能無限增長,高手之間的競爭是個災難。”龐壘看了他一眼,沒吭聲。銀漢說:“假使拒絕外部進人會得罪人,但是淘汰難道不得罪人。內部不培養,難道生手會比熟手出活,磨合期並不好過。如果壓力過大,不妨放權;管得太多,難免捉襟見肘。”龐壘眼神中露出不耐煩。銀漢接着說:“一旦出了紕漏,沒人與你分擔誹謗。倒不如交給手下去辦,你來中間調停;錯了怨他,你可以去糾正;對了,功勞少不得你。”龐壘又笑了。
閒了,譚少傳又上徐晶那屋去轉悠。徐晶說:“笑面虎給的衣服,也沒見傳哥穿過。”少傳笑笑,臉微紅。徐晶接着說:“笑面虎的手藝不錯,樣子也時髦。怎麼大家都不穿,就銀漢一個人穿着,人家都說銀漢的衣服是賃的。”譚少傳親熱殷勤說:“你去笑面虎那做件衣服,也不敢給你要錢,他是看人來事的。”
早會時,除了夏明紅和譚少傳,上層幹部都在坐。夏明紅怒氣衝衝推門進來就大嚷:“譚少傳說:夏明紅跟老龐尿一個壺裡了!”龐壘一臉晦氣,憤怒且畏難地說:“別告訴我。”散了早會,龐壘在屋裡兩手抄兜來回走。忽然笑了,喊來夏明紅說:“少傳整天喝醉酒,咱立個戒酒令行不行,檢測出喝酒,立馬處理。”“沒事不惹他,他還那樣子;喝點酒才惹不了他,跟酒暈子沒法說理。”“那就沒法了?不能束手無策。”龐壘靠着椅背,兩眼看着天花板。
次日早會,龐壘說:“吸菸有害,說過多少次,還是有人不改。咱們的法子不靈,得引進先進國家的經驗。看人家新加坡!公共場所裡吸菸,罰他一年零花錢;有亂扔垃圾的,罰他個傾家蕩產。咱們這裡可以實行一下,在單位轄區裡面吸菸的,重罰!今天先成立戒菸領導小組,查着吸菸的,絕不姑息。”衆人都不言語,龐壘接着說:“戒菸領導小組今天就正式成立,我任組長,明紅任副組長,才幹和志政任正負督察。組員有:承進、尊奇和小雅。打個文件下發下去,從明天開始就不許吸菸。”隔了一天,龐壘就帶着戒菸小組去檢查,逮住四個,其中就有譚少傳。龐壘命令小雅:“現場開罰單,從這個月的工資裡面扣。”龐壘旗開得勝,每過幾天就下去查一查,每每有收穫。
小雅來找銀漢,爲難地說:“這個月跟着龐局長下去查吸菸,龐局長都是讓現場開罰單送交本人。其他被罰的人都是一次,可是譚少傳有三次了。”銀漢說:“這個月不用吃飯了。”“就是吶。讓我也難做。罰吧,不是那法;不罰吧,我也沒這個權。”銀漢說:“不能這樣執法。跟鄭局長和包政委說說,鄭局長主抓這一塊,包政委是紀檢書記,應該有匡救的對策。”“爲難就在這。他倆都說譚少傳是龐局長當場逮住的,誰也沒法說話。知道不能這樣執法,可是誰來說這個話。” “我跟龐局長建議一下。”何小雅笑了:“我就是這樣想的,他倆也是這樣說。”
銀漢來找夏明紅:“這個月罰款,譚主任被罰三次,不合適。”明紅愧然笑了:“就是吶,誰給龐局長說去。你給他說說行不?”銀漢來找龐壘說:“這個月罰吸菸,即便譚主任該罰,也不能連罰三次。會讓他產生仇恨,沒準會反撲,這就失掉了罰款的本意。咱們國家的人認爲輕罪重罰是錯誤,還是想推行仁政,因爲苛政猛於虎的觀念深入人心。何況吸菸在咱們國家不算犯法,咱單位又不是特別工種單位,如果對方申訴,咱們就敗定了。”龐壘“嗤”一笑。銀漢接着說:“要不就免了他這一次,或者改成下月再罰。”龐壘笑着點頭:“行。”
譚少傳來找銀漢,低着頭說:“小漢,謝謝你。”扭捏一會走了,這次沒糾纏。
沒過多久,開會的時候譚少傳又鬧事,只要龐壘一開口他就發言,那麼得意,那麼悠閒,評書開講一般口若懸河。龐壘氣得七竅生煙,吆喝人把譚少傳拉出去會議才能繼續進行。接連幾個會議都開不消停,龐壘氣餒了。
龐壘去送禮回來,一進辦公室,就見譚少傳還坐在沙發上苦惱,龐壘堆上笑好言說:“下了班,讓隨富生給你也送過去一份,好不好?”少傳無言而去,在樓梯拐彎處琢磨事。見龐壘又進了明紅的屋,少傳心中發狠:“不能好事都是你們的,我在這裡,叫你們誰都過不好!”明紅關上門,拿出香蕉與龐壘吃,小聲說:“還不如不罰呢。”龐壘邊吃邊笑道:“要不你說怎麼辦。”“好哭的孩子多吃奶。”明紅嘟囔一句,“不行還讓繼憨打他去。”龐壘低聲喝止:“別說!”
少傳得了便宜心生調皮,又來找徐晶:“這幾天老龐手頭寬裕,你看他給這個送禮給那個送禮的,你得靠上去慢慢磨。你看明紅看他看得多緊,其他人都不行。榮可光想往上湊,她湊不上去。能卡住老龐的,那行;能坐大腿的,也行。你老不提他就忘了,指望啥給你好處。”
徐晶來對龐壘說:“我在咱局裡資歷最長,比你都長。你提拔人,你有好事,都沒我一點。我整天干的啥活,你也不是不知道。誰看你看得緊,你就向着誰。”龐壘笑呵呵說:“就是幹這的,掙工資不幹活哪行。要是你家僱了保姆,不幹活光讓你發工資,你願意給不。”徐晶變了臉說:“你家過得好能僱保姆,吃喝嫖賭都報銷,別人家指望啥!我快退休了,我怕誰!”龐壘依然笑呵呵:“老徐,你乾的好好的,在咱局裡是名角,誰敢不給你面子。明紅不說你,小漢也管不了你。你享受着主任的待遇,比他們工資高多了。”徐晶說:“那點工資夠幹啥。你說一句我就得聽,你想吵就吵。我這麼大年紀了,讓你吵過來吵過去呢。你今天就得給我說法,許給我的到底怎麼辦!”
銀漢來徐晶辦公室問:“淑玲姐,徐科長還沒回來嗎?”淑玲說:“我也不知道,跟老一鬧彆扭吧。那天哭着走了,到現在也沒來。”
沒過一週,徐晶回來了,在龐壘屋裡吵嘴,然後下樓來罵嘰嘰:“你那點事,我說翻你的船就翻你的船。熊東西!”譚少傳跟着就進了徐晶的辦公室,徐晶說:“傳哥,他不是個東西。”少傳盯着徐晶輕蔑一笑,抑揚頓挫嘲諷說:“不能戧了,你犟不過老一。你快退休了,還想讓他返聘你不?看他咋撂臉子吧。”徐晶頓時一語不能發。譚少傳悠閒回屋去,翹着二郎腿點上一支菸。
徐晶整日煩惱,怨天尤人。銀漢來對龐壘說:“徐科長業務能力是很強的,身體又那麼好。返聘她來接着幹,比年輕的都強。”龐壘不語,臉上帶着裝出來的笑,眼神中透着掩蓋不住的兇戾。銀漢接着說:“現在鬧得這麼僵,工作進行不下去,你跟她都沒法過。如果不返聘她,把她的孩子安排過來一個,既能解決問題,又能解除矛盾。”龐壘的表情讓銀漢感到面對的是一堵危牆,想要再說什麼,脖子後面冒涼風。
徐晶退休的時候終於到了。徐晶去找龐壘:“我該退休了,你說咋辦吧。”龐壘笑呵呵:“老徐還想接着幹?”徐晶說:“那你說呢?都是這樣說話。我給你出了多少力,你自己看着辦。”龐壘不再有笑容:“到點就退休,退了休再說返聘的事。”徐晶氣憤地說:“你早許給我說接着幹,現在又說退休。”“該退了,辦了手續再說吧。”龐壘冷冰冰地說畢就出去了。從沒見過龐壘的態度變成這樣,徐晶失魂落魄往外走。回到自己屋裡只是煩躁,站在門後對着牆默然流淚。
少傳推門就進來,指着徐晶的後腦勺數落:“你,如今是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你得罪一把手還想在這裡待住了,那是犯傻。你指着啥讓他聽你的?你會咋呼人家怕你不?你這個年紀還能坐大腿不?你還說鑑定中心應該脫離公安系統單立,曾毅都下去了,你算個啥!”劉淑玲想幫徐晶說句話,心裡有牴觸;想制止少傳,又怕得罪了他將來也落得如此下場,只得低頭接着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