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晚冬初春裡的微風,在黑暗中輕輕撥弄核桃樹上最後那不願離去的枯葉,劉庸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將整個身子包裹在厚重而暖和的綠皮大衣裡面。
在他面前,是那本不知名的古舊醫書,他藉着院子裡微弱的燈光觀看着泛黃的紙張,如果有人觀察,就能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再翻動眼前的古舊醫書了。
“古今能成大事者,必先修身。身正則心明,養天地之浩然,納山川之秀美,達四海八荒六合之神韻。”
劉庸就這麼盯着這一頁的字跡怔怔出神,醫之大者著書立說,也是從自身如何成爲聖醫說起,所以這些醫書的開篇除了陰陽五行外,還有他們自己爲人立事的心得體會。
他起身把書收起,來到屋子裡,不太寬敞的臥室裡擁擠的擺放着兩張牀鋪,其中一個於鐵城正安靜的躺在上面,看着於鐵城,劉庸忍不住皺了皺眉。
已經看了這些天了這心梗並未找到相關的說辭,在他的理解中,心臟裡的血管堵塞了,這可能就叫心梗吧?
劉庸搖了搖頭,已經感到很是睏乏,他躺在牀上歪頭看着於鐵城慢慢地沉沉睡去。
浮洲的春天伴隨着絲絲寒冰般的涼意悄然而至。
春雨,在每個漆黑的夜裡滴滴答答敲打着屋檐和地面,這個季節的雨水聲最能讓人安睡。
劉庸沉沉的睡去,彷彿中他夢到了很多已故的人,他們都在瘋狂的嘲笑着他,而他在夢裡大聲呼喊,憤怒已極!但他越是憤怒,越是在遠離那些並不熟悉的故人,漸漸地,這噩夢才遠離開他,而他也在睡夢中驚醒。
窗外,雨水砸進水坑的聲音有節奏的奏響。
嘀嗒!嘀嗒!嘀嗒!
他打開手機看了看,凌晨四點多,這讓他已無心睡眠。起身披上外套,冰冷的寒氣還是未曾消散。
劉庸打開燈光,於鐵城安靜的躺着,臉上彷彿還帶着些許笑意,也許他做着什麼美夢吧!劉庸這樣想着,一邊把熱水壺插上電,取些茶葉放入玻璃杯中,靜靜地等待着水被燒開。
他低頭沉思着,腦海中千頭萬緒。
這些天看的中醫書籍讓他竟然有些恍惚的感覺,開始時有玄學的感覺,後來覺得生硬,現在,他不得不重新定義這中醫兩個字。
如劉奶奶所說,這中醫確是門學問,單純說是治病已經無法概述他這些天的觀讀了。
望着窗外漆黑婆娑的夜,雨水聲漸漸又有些聲勢浩大起來,今年的春雨竟下的這般大。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陰陽,寒熱、五行、日月、天時等等,這些都被中醫所用,其知識點之廣已經讓劉庸安靜不下來。
這讓他不得不再次看向劉奶奶的屋子,這老太太果真沒老糊塗嗎?
屋子裡,茶水還是有的,大多是於鐵城完好時烽火書會的學生們送給他喝的,劉庸隨手打開一個拆了封的本土毛尖,直接滾水沖泡,張嘴就抿了一小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隨後一股清新的春天般的味道又讓他舒展開來。
此時於鐵城呼吸稍微快了一些,凌晨四點的農村地上掉一根針也能聽到,劉庸端着茶杯狐疑的看向於鐵城,只見他雙目依然緊閉,除了呼吸快了一些沒什麼問題。心想,是不是老於聞見了茶香?
他一邊喝着茶水,心裡又想到了什麼不由笑了起來。
“老於呀!你是不是想說, 這毛尖應該焯水喝,
還要用七十度的水泡着喝才最美味?你看,這凌晨四點,口渴難耐,我連衣服都沒穿着囫圇,就將就將就吧!”
劉庸笑着和熟睡中的於鐵城打趣道:“實在不行,你就想想蘇東坡,那老爺子當年在農村時不也是說過嗎?那個叫什麼來着,草深迷市井,地僻懶衣裳。
反正都那個意思,你理解理解。”
說着說着,他隱隱中又開始有一種悲傷失落的感覺,原因是他意識到躺在牀上的於鐵城已經不會像往常一樣和他吟詩作賦談天論地了!
空氣又安靜下來,劉庸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又想到如果於鐵城好好的,也許會在中醫學上再次給他一些好的建議吧。
安靜中,劉庸發現於鐵城的呼吸再次恢復了平緩,他喝了一口茶,又自語道:“老於呀!這中醫我感覺總有些玄學的成分,但總又說不上來,因爲他講陰陽五行四季,唉!一個風寒熱病也就是感冒都講日落月升,時辰都用上了,不過書上說得對,治好了要十天,治不好七天,這個似乎很有臨牀根據。我怎麼就沒想通,皇帝和伯岐爲啥幾千年前都會知道這麼多?”
劉庸說完不由再次看向於鐵城。
安靜的空氣中,劉庸的表情逐漸凝固起來,因爲他發現於鐵城的呼吸竟然隨着他的問話,再次變得快了一些!
“哐啷!”
劉庸手裡的杯子自由落地,茶水撒了一地,他快步走到於鐵城牀邊,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說道:“老於!你能聽到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