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劉庸上學的負擔,劉升和劉奶奶的生活雖然清苦,但也平靜安定。進入新千年,大家的日子也漸漸有了起色,每到歲末年初劉奶奶的幾個兒子女兒也會貼補一些金錢。
一年後,劉庸漸漸感覺洗浴中心的工作,枯燥乏味又沒有前途。最重要的是,一個月的工資只有450塊錢。
他準備回到家中看看,然後去見一下遠在青海的一個唐姐夢夢。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個姐姐,還有對在外創業的叔叔也倍感好奇。
回到家的劉庸看見鄰居郭老頭一個人坐在門口,比起一年前見他時,判若兩人。
劉庸上前問好,郭老頭擡眼看他時勉強露出一絲微笑。
“你這不上學,可找到工作了?”郭老頭雙眼迷離,說話已是有氣無力。
劉庸說:“工作是有,就是工資太低,我準備換個工作。”
“呵呵!”郭老頭的笑聲像是從喉嚨裡發出的,低沉中似乎帶着幾分不屑。他繼續說道:“我最近身體不行啦!你呀!不上學可惜了!”
劉庸聽他一說上學的事情,心裡就感覺有些不安,但轉念一想走上前去,說道:“放心!郭老頭,我不上學也會闖出個名堂出來。”劉庸輩分較高,稱呼他郭老也沒有不妥。
郭老頭又“呵呵!”笑着,劉庸也無法明白他的意思,只感覺他大限將至,身體實在太過虛弱。
這時,大黑聽到他的聲音飛一般地跑了出來,對着他叫了兩聲,兩隻充滿智慧的眼睛似乎在抱怨他這麼久不回來看看。
這時已到九月,家裡的兩顆枝葉參天的大核桃樹掛滿了將熟透的核桃,有的落到地上,外面一層青色夾雜老年斑的厚皮摔得粉碎,核桃果滾落一邊。
劉庸撿起幾個用磚頭砸開,吃的津津有味。
夜裡,劉升得知劉庸有去青海探親的打算,高興不已。
劉升說:“你叔父是個有能力的人,白手起家,他聽說你不上學後一直打電話詢問再三,你去看看他也好。”
第二天,晴空萬里,碧空如洗。劉庸手裡拿着幾件換洗衣物就出了門,老家距離浮洲市有二十多公里,坐公交車得一個小時。
他坐的是上海至LS的那趟火車,那時這趟火車擁擠得很。
臨時買票已沒了座位,劉庸第一次坐火車,而這趟火車也給他深深地上了一課。
列車來到浮洲已經跑了十個小時左右,正值西部大開發,一路上往西北去的人,商販和打工人都已擠滿了列車。
劉庸和一羣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腳不沾地的擠上了車,車子上人滿爲患,只要是站票,就算事先準備了小板凳,也無法坐下。
有人狂呼:“我的羅鍋腰都擠直了!”衆人有的大笑,有的一言不發表情痛苦。
劉庸就是表情痛哭的一類人,他第一次坐火車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頭腦暈眩,嘔吐不止。
列車直到過了甘肅才漸漸有了活動空間,至於這一路上的風景,劉庸可是無暇觀看,只知道出了河南火車就隧道涵洞一個接一個的進進出出。
劉庸的叔父所在的地方是樂都,距離西寧只有不到百十公里,但那時的樂都還不怎麼發達,車子開到西寧劉庸才下的車。
這個西部的省會城市已然初具規模,到處花團錦簇,熱火烹油。手抓、拉麪、炮仗、面片和犛牛羊肉是這裡老百姓的主要口食。
第二日,劉庸來到叔父家中。劉庸的叔父是父輩兄弟裡面最小的一個,
排行老六,大名劉振,也是最有出息的一個。
家道沒落,劉振卻聰慧異常,讀書多過目不忘,常明心見性,二十多歲輾轉西北,生性已然頑強。對於父親的中醫建樹不能蔭及傳承感到頗爲遺憾。但自己爲了生活,卻不能分心他用,只能寄希望於下一代身上。
此時,劉振看着眼前的侄兒面露微笑,拿出一瓶上好的青稞酒給他倒上。內心卻嚴肅起來,劉庸的情況他也大概瞭解,對於退學這件事他得知後也大爲震驚。
劉庸的嬸嬸見到劉庸也噓寒問暖,打量個不停,看着比她還高出半頭的侄兒,既高興又可憐。眼中莫名閃過一絲悔意。她和劉庸的母親本是同學,那時年輕懵懂,偶然帶李瑞去劉家後,李瑞和劉升便相互產生了情愫,誰知事情竟走到這般地步,也非她所願。
西北地區溫差較大,雖是九月初秋,夜晚也要取暖。
待劉庸去了疲憊之色,劉振纔開口問他:“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劉庸猶豫了一下,說:“我想找一個工資高點的工作。”
劉振聞言往身後的沙發上靠了靠,雙眼微眯,眼眸之中精光閃過,說道:“你有什麼特長嗎?”
劉庸見劉振面色雖然嚴肅,但還帶着淡淡的微笑,思索道:“好像沒有什麼特長。”
劉振呵呵一笑,說:“雖然現在上學不是唯一的出路,卻是一條捷徑。”
見劉庸無言以對,沉默下來,劉振接着說道:“你現在要麼學個一技之長,要麼回去繼續上學。這兩條路都可以走的比較順利,你叔父我雖然經商小有成就,但其中困難荊棘你卻不懂,也莫要學我。再說,我至少也讀了高中,時代不同,結果也不甚相同。”
說到這裡,他停頓一下,指着衣服上一處麪粉油污,說道:“而且,我這份工作也不是什麼輕鬆安逸的活,每天要以苦力換那碎銀幾兩。”
劉庸此時一知半解,未經世事的他不知和他如何對答。
劉庸說:“可是,我已經輟學一年了呀!”
劉振聞言,長嘆一口氣,忽然瞥見劉庸揹包裡面有一本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不由眼中幽光閃過。忍不住開口問劉庸:“你平常還看書嗎?”
劉庸沒想到劉振忽然岔開話題,不過這一年來看書,久未與人討論,不由吐露心生,把和玲瓏的約定提了一下。
“雖然下了學,但老想着和玲瓏相處的那段日子,吟詩對付,感覺日後相見怕和她差距太大。侄兒起初是這麼想, 後來讀書成癮就沒斷過。”劉庸說着自己的感受。
劉振忍不住點頭,饒有興致地問:“都讀些什麼書?”
劉庸把這一年多來讀的書緩緩道來。
劉振的神情卻時而莫名,轉而凝重起來。在他看來青年文學,多涉世不深的年輕作家所寫,各抒己見雜亂無章,很可能使侄兒誤入歧途,最後說到武俠仙俠玄幻之流,更讓他不敢苟同。在他看來,這種書籍只能消遣時光,所含養分不過熱血恩仇,練武修道雖含人生勵志哲理,卻從來不是聚睛觀蟻,大多飄渺瀟灑之流。長此以往,如何能明心見性,歷苦來方?
劉振說:“你書讀的不少,大多卻是徒有其表。”
劉庸心裡不服,認爲叔父稍顯自大,那些書都是時下流行,如何就徒有其表呢?
劉振沉默一會兒,說:“我給你推薦兩本書,一本是路遙先生的《平凡的世界》,另一本是明代洪應明的《菜根譚》,你聽說過嗎?”
劉庸搖頭,對這兩本書卻是一無所知。
劉振正色道:“讀書是個好習慣,我尚不能堅持,但自古以來偉人聖賢無不是讀書歷世,才能震古爍今。但你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上學,這條路對於你最容易,學一技之長如廚師焊工種種都是下策!”
他停頓一下,繼續說:“我有一個老同學在浮洲有些人脈,你回去後找到他,讓他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重返校園,那裡纔是你的用武之地!否則,平庸之下,如萬人過獨木之橋,你這一生怕一眼望穿,寒門貴子不過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