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莫非就不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大秦全新的氣象嗎?”
有生之年,這四個字完全讓蕭何的心裡面有有些東西燃燒起來了,這一年,蕭何已然是到了五十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能夠活到這個年歲身體還十分健壯已經是大喜之事了,蕭何自然不敢保證自己還有十年,二十年。
而循序漸進的對大秦進行改變的話,十年之後能有多大的成果,都是蕭何不敢說的,對一個王朝的改變,在原來的蕭何看來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甚至終嬴高一生,可能都不能把大秦改變到他心裡面想象的程度。
“君上的意思是?”
“左相可曾看到朕登基這兩載對於大秦的改變?如今大秦境內,不論是貴族的心中還是百姓的心中,對於新政與秦律的改變都已經有了應對能力,此時來上一劑猛藥,一旦成功,便可將大秦的乾坤更改一番!”
“那若是不成功,君上又該當如何?”
“不成功……朕還未曾想過,朕唯一想着的便是,若是遭遇了極大的阻力,我等君臣該當如何勠力同心,將此事做好。”
這是多麼大的決心,蕭何自然知道,他雖然在這自己人生的前半段並沒有真的在咸陽城擔任一官半職,甚至於在沛縣也並不是最主要的幾名官吏之一。
但是毫無疑問蕭何是個好學的人,早在自己三十歲之前,那百年通讀了戰國時期各個國家的律法,對於各個國家歷朝歷代的國君也是瞭然於心。
但是縱觀這數百年,蕭何竟然沒發覺一個人有嬴高這樣的魄力。
如今的大秦,蕭何早已經看的透徹了,不變的話,就依靠着嬴高這數年之間文治武功所取得的成果,便足以支撐個兩三代的帝皇,斷然不會像始皇帝在世的時候那樣,始皇帝到了晚年,那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呢,一旦有點毛病,不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那都是要揭竿而起的。
而嬴高,現在雖然用雷霆的手段鎮壓了不少之前手裡面有些權柄的貴族,但是卻讓黔首對於他那是異口同聲的稱讚,就衝着這一點,就算是有人想要帶着黔首反,人家黔首也是不會跟着他們反的。
也正是因爲這樣,那些想要嬴高死的人才只剩下了刺殺這一條路可以走,而事實證明,面對刺殺,嬴高也還是有着一套自己的應對手段的。
“既然如此,蕭何便陪同君上,一同將這新的秦律公之於衆,看能否在何尚在人世的時候看到君上對大秦的改造!若是爲了大秦的氣象身死,比之碌碌無爲,亦是強了不知多少!”
沉默了一會,蕭何終於邁過了自己心裡面的那一道坎,他知道,其實嬴高的心裡面早就下定了決心了,他蕭何不跟着嬴高去幹,自然會有其他人站出來支持嬴高,既然大秦的未來已經牢牢的掌控在了嬴高的手裡面了,那麼自己自然是不能成爲袖手旁觀的人了。
“好!難得左相如此決心,這秦律,便按照左相今日呈上來的一般,無需更改,三日後與新政一同發出!”
見蕭何終於算是下定了決心,嬴高也不含糊,當時就拍板定下了這個事兒。
其實嬴高知道,蕭何之所以心有疑慮,是他不明白嬴高爲什麼在新政和秦律上面搞了這麼大的動作,卻單單隻依靠着自己和陸賈,陳平三人。
按照蕭何的想法,至少蒙毅和馮去疾這兩人應當是跑不了的,他們是一定要參與進來的,但是嬴高卻遲遲不將其他人安排進來的,對於這一點,到現在蕭何還是不能理解嬴高到底是什麼意思。
蕭何步伐堅定的走出了朝堂之後,嬴高拿起修改後的秦律又細細的看了一遍,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再之後,他衝着自己座位後面的微微一笑,說道:“聽了許久,怎地不出來談論一番?”
嬴高的話音落下之後不久,從屏風的後面施施然走出一人,身着一襲白色長裙,可不正是田言?
這一轉眼,田言在咸陽宮裡面已經生活了有十數日,現在的她,已經不再像剛剛進入咸陽宮的那樣,每天只是穿着一身勁裝了。
田言就算是在咸陽宮,自然也是想要低調的,但是自幼習武,生長在山水之間的她又受不了日日在宮殿裡面枯坐,加之咸陽宮裡面有着不少的園林山水,終於在到了這裡幾天只有田言忍受不住,在馮清的慫恿下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宮殿的,漫步在了咸陽宮中。
咸陽宮的規模,那當真是佔了整個咸陽城的五六分之一了,裡面那當真是相當的龐大,而且因爲嬴高並不像自己的父親那樣,弄回來數十個女子養着,而自己的兄弟姐妹又全部都已經出宮了,所以咸陽宮裡面的絕大部分宮殿都空置了起來,除了往來打掃的侍從,倒也十分清淨。
而田言改穿長裙,也正是在這一天,她發現,若是混跡在市井之間,自己這一身的勁裝那的確是能夠讓人難以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但是在這咸陽宮裡面身着勁裝,就像是在市井之中身着長裙一樣突兀,所以在回到自己的宮殿中之後,田言就換上了馮清早就爲她準備好的長裙,這麼一來,她不禁發現自己的身姿跟着恢弘的咸陽宮還真是挺搭調的呢。
自打嬴高帶着田言夜遊了一次咸陽城之後,田言發現嬴高還真的就是十分的有記性,幾乎一次都沒有再來打擾他。
後來通過馮清的描述,田言才知道,嬴高還真的就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早已經訂好了實施新政的日子,而這段時間正是新政最後的修改機會,所以嬴高跟着陳平和陸賈一起,那幾乎是廢寢忘食。
還有田言不知道的,也就是這秦律的修改,但是馮清只知道嬴高要對秦律進行大的改動,卻不知道他具體要動的地方是哪,這倒是讓田言的心裡面十分的癢癢。
田言可不是這個時代特有的傻甜白,她之前可以說對於大秦的秦律瞭如指掌,而且對於秦律裡面那些動輒要你零件的殘忍刑罰萬分的不滿,可以說在田言的心裡,大秦之所以被稱爲暴秦,跟嚴酷的秦律有着十分之大的關係。
所以自打聽聞了嬴高會對秦律進行更改,田言心裡面就惦記上這個事兒了,嬴高要是把秦律更改的更加的嚴苛了,那不用說別的,他就是個暴君,但是要是事情向着好的方向發展的話,情況或許就不一樣了。
心裡面惦記着,但是田言自然抹不開面兒去找嬴高了解情況,本來她已經下定決心了,大不了就等到秦律公佈的時候,自己怎麼也知道他是怎麼改的了,左右就算是自己提前知道了,自己勸諫的話,人家也不一定能聽從不是?
但是嬴高很快就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讓把田言的臉打的啪啪作響。
就在這一天蕭何最後一次來呈報自己修改過的秦律之前,嬴高忽然來到了的田言的宮殿之中,只丟下了一句問她去不去聽一聽左相和自己討論秦律,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最終,田言還是未能控制住自己心裡面對於這件事好奇,跟着嬴高來到了他的大殿,並且在嬴高的安排下坐在了嬴高身後的屏風後面。
此時,田言已經完全聽到了蕭何和嬴高之間的對話,顯然,這一次的對話對於她的衝擊力還是相當的大的。
她萬萬沒有想到,在新政和秦律這樣的事兒上面,看似處事四平八穩的嬴高,在修改秦律這件事上面竟然是如此的激進,而且嬴高所要修改的那些部分,在田言看來,還真就是爲了百姓的層面居多。
“這修改之後的秦律,你且看一看,是否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這個時候的嬴高,那已經是一改之前面前蕭何時候的嚴肅神情,一面笑着一面把蕭何辛辛苦苦修改出來的秦律遞給了田言。
這個時候的田言倒是也不含糊,直接的拿起秦律,就那麼坐在嬴高的位置上面,認真的研讀了起來。
嬴高一看她這個架勢,心說這要是被過來的朝臣給看見了的話,非得說朕是個昏君不可,這剛剛迎進咸陽宮不到一個月的女子,就隨意的坐在了只有皇帝才能坐的椅子上,這成何體統啊?
心裡面雖然是有着這樣的擔心,但是嬴高卻並沒有對田言說出這些,只是笑眯眯的一面看着認真的她,一面享受着蕭何走了之後侍女給他端上來的點心。
這樣的情景,又是不由得勾起了嬴高的思緒,讓他想到了自己前世在圖書館之中奮戰的時候,往往就能看到坐在自己前後左右的小情侶,一面認真的複習着功課,一面拿着一包的零食,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當時的嬴高,那該是多麼羨慕那樣的場景啊,卻沒有想到在這麼一個時代,這麼一個地點竟然真的實現了。
一想到這,嬴高的臉上忽然之間露出了一絲壞笑,之後用兩個手指拿起一塊點心,悄無聲息的湊到了正在認真的研讀着蕭何修改之後的秦律的田言身旁,趁着她的目光還完全的集中在秦律上面的時候悄悄的將那一小塊的點心像她的雙脣裡面送了過去。
這個時候田言的注意力顯然是全部都放在了秦律上面,忽然之間一陣清香傳到了自己的嘴邊,她不由自主的就張開了嘴,果然一塊香甜的點心進入了她的嘴裡,但是她剛要咬下去,怎麼忽然之間感覺這點心裡面還有異物呢?
這麼一來,田言的注意力才從秦律上面轉了回來的,卻發現那塊點心竟然是從嬴高的手裡面遞過來的,而自己的一口下去,竟然還咬到了一小塊嬴高的手指頭。
“你……”
忽的一下子,田言的臉上就升騰起了片的怒容,顯然,從她那一瞬間就紅了的臉頰上來看,是惱羞成怒了。
嬴高的反應那還是非常的快的,一看自己面前的田言馬上就要化身母老虎了,連忙飛也似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一閃身就後退了兩步,之後看到自己跟田言之間還隔着一個挺寬的桌案呢,這才放下了心來。
“你且莫要惱怒!朕不過是看到你這般認真,有些餓了,又覺這些點心着實是美味,不忍獨自享用,這纔給了你一塊,你差一點咬了朕的手指朕就不追究了,但你可萬萬不能行這恩將仇報之事啊,對了,這秦律你看的如何了?”
這一番話下來之後,田言眼裡的火焰也終於是一點點的消失了下來,她忽然之間感覺,人家嬴高說的也好像並沒有什麼問題,再者說了,人家是堂堂的皇帝,而自己不過名義上是他兩個女人中的一個,自己的身份已經不再是上黨郡中但凡是遇到不平之事就拔刀的女遊俠了。
想到這,田言纔算是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思緒迴歸到了秦律上面。
“君上當真能照此施行,減輕了刑罰倒是不會有人反對,但是這門客若是貿然取消,怕是不光咸陽城,其餘重鎮盡皆會雞飛狗跳……”
“你如此說,是因爲你知道不少反秦人士正是藏匿在不少貴族所豢養的門客之中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嬴高可是瞬間就收起了之前的玩笑,眉宇間,好像這世間之事全部都不能瞞得過他的眼睛一般。
“既然你已知曉了,爲何不直接對其進行清繳,卻要在這秦律之中體現,等到秦律到了各個郡縣之時,怕是真正反秦之人聞風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嬴高忽然發現,田言談論問題的時候,還真就是就事論事,她並沒有因爲自己就是一個反秦人士而逃避這個問題,而是完全站在了秦律的角度,這一點倒是嬴高十分欣賞的。
“你所言的這些,朕自然知曉,但是那些門客之中,也的確有着不少清清白白的人才,朕此舉,不但是給這些人才一個在大秦獲取身份的機會,也算是給中間的反秦者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