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左相以爲,朕是故意在左相離去的當口處置了劉季,還是正好趕上了此時?”
這一下子,蕭何看了看嬴高,一時間並沒有出聲回答,顯然,這可不是一個討喜的問題。
但是嬴高之所以這麼問,也並不是嬴高作爲一個皇帝非得要無理取鬧,而是他必須要知道對於自己斬殺了劉邦,呂雉以及一大堆之前跟蕭何和曹參關係都是相當不錯的人的家人這個事,蕭何的內心深處到底是一個什麼態度。
通過之前嬴高跟蕭何提起來的幾次劉邦的事兒,蕭何給嬴高的感覺就是他的內心裡面是不想讓劉邦這麼快就伏法的,這就好像是蕭何一直都認爲劉邦還是一個有着拯救的希望的傢伙,而現在,趁着自己不在的當口,一個自己心裡面的好青年外加自己之前的好哥們被皇帝給直接斬了,要是真是這樣的話,換做是誰都不會高興的。
正如嬴高意料的那樣,昨夜蕭何回到咸陽城自己的府中之後不久,曹參就到了他的府中,把劉邦的事兒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蕭何。
其實曹參的意思,倒不是跟蕭何訴苦,跟蕭何相比,曹參雖然在咸陽城的名聲沒有那麼顯赫,但是他是一個特別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去找蕭何的目的,就是勸說蕭何一番,讓他不要因爲劉邦和之前沛縣那些老鄰居的緣故有什麼對嬴高的不滿之情。
因爲曹參就明白一個道理,那大秦的皇帝斬殺了反秦勢力的首領還有他的家人和簇擁,那可是按照大秦的秦律辦事,一點毛病沒有嗎,再有一個,你蕭何那是大秦的左相,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對於大秦的統治那完完全全是有利的,所以忘了劉邦這麼個人,也就完事了。
但是蕭何的心思,那可是相當的重的,他一直以來就認爲嬴高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對於劉邦這個人有着十分之大的成見,時時刻刻都想要除之而後快,要不是劉邦之前的幾次運氣都還不錯,再加上頭腦也算得上是靈活,怕是早就被嬴高給整死了。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在蕭何的眼裡,劉邦不過就是一個優點放蕩不羈的人罷了,絕對不會有什麼真正想要把大秦推翻了這樣的想法的,而且他就算是參與了薛郡的會盟,並且被封爲了一個漢王的頭銜,但是他除了一直在逃跑之外,好像也並沒有做出來損害大秦的事兒。
這樣的一個人,在蕭何看來就是還有些拯救的價值的,而嬴高恰恰在自己出巡北方郡縣的時候把劉邦和沛縣的人衆都給斬殺了,在蕭何看來,這個事兒嬴高做得好像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太敞亮了。
所以頭一天的夜裡,蕭何和曹參倆人在自己的府中那也是飲酒到了幾乎半夜,期間對於曹參,蕭何也倒出了不少的苦水,但是他的意思不過就是把這件事埋在心裡,因爲自己作爲大秦的左相,一切都是嬴高給了,就算是覺得這件事嬴高做得並不是那麼的對,但是自己也是沒有資格去質疑嬴高的。
蕭何不知道的是,要是真的就這麼下去,自己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的話,到頭來肯定是會導致這個自己和嬴高之間的裂痕在自己的心裡面越發的大的。
而現在,嬴高竟然就這麼直接把這件事提出來了,以蕭何的頭腦,幾乎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這心思估計嬴高一早就猜到了。
他們君臣之間,之前還真就沒有啥隔閡,但是就劉邦這件事,嬴高之前也是數次跟蕭何提到過,但是蕭何自己可能是並沒有感受到,他對於擒殺劉邦的這個事兒,那好幾次還都是相當的不積極。
雖說他自打到了嬴高的麾下之後也就算是跟劉邦和沛縣的那些人劃清了界限,也從來沒向他們發送過什麼消息提醒,但是蕭何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嬴高還是基本能夠知道一些的,他既然都這麼問了,他心裡就已經篤定了,蕭何知道這件事之後就算是不說,那也肯定會在心裡面對自己有着一些芥蒂的。
“君上乃是大秦皇帝,剿滅反秦勢力自然是因有了良機,何乃是我大秦的左相,心中所想,盡皆是我大秦的江山社稷,君上自然是無需將此事告知於我,也定然不存在故意之說。”
蕭何的這個回答,說的當真是中規中矩,也算是一點毛病都沒有,但是嬴高卻依然是皺起了自己的眉頭,心說老蕭啊,你要是這麼個態度的話,那你我君臣之間的距離豈不是就比之前遠了。
看蕭何明顯是有些故意裝作淡定的表情,嬴高的心裡面對劉邦那是又暗暗的罵了一頓,心說你這老狗,死了死了吧,還得造成點我們君臣之間的矛盾,這尼瑪要是真的沒殺死你,讓你跟蕭何見着面了,發生啥事還真就不一定了。
但是這樣想歸這樣想,對於蕭何,嬴高還真就不能像對於其他人或者是那些個大大咧咧的武將一樣,你愛哪玩去哪玩去吧,有事了你還是得給我幹。蕭何要是真的對他有點失望了,不用心了的話,不論對於他自己還是大秦,那都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咳咳,左相此言差矣啊,此番將那劉邦斬殺,正是朕的主意,想要避開左相在咸陽的時間,故而此番纔會匆匆的將那劉邦斬殺,今日將此事說明,是朕怕左相心中惆悵,畢竟斬殺的那些人員之中,有不少皆是左相與曹參之前的同鄉之人,左相若是有心怨氣,那便是朕思慮不周。”
嬴高這麼一承認,整的蕭何當真是沒啥說的了,劉邦反正也已經死了,按照秦律也的的確確是該死的,但是嬴高要是揹着蕭何又不承認的話,在蕭何的心裡面總會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而這一下子承認了這個事,讓蕭何本來十分低沉的心情一下子就轉換了過來,臉上也是立馬就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意。
“君上,這……這……蕭何何德何能,能讓君上惦念至此啊!”
嬴高一看蕭何的表情,心裡面暗暗點了點頭,心說這句話說得還算是實在,這皇帝稍微認認錯,還真就十分的好使……
“此時你我二人日後當是有的是時間細說,那代郡之事,左相卻是尚未告知與朕。”
這一波的轉移話題,那對於嬴高來說當真是十分的完美,蕭何正在那不知道怎麼說的,一聽到代郡這倆字,還真就像是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一樣,連忙清了清自己的嗓音,開始向嬴高介紹此事。
“何此番在那北方數個郡縣之中發覺的棘手之事,除了竹簡上已然與君上說過的商籍之事,便是這講學。”
“可是依舊有不少反秦之人藉着開放講學之事宣揚反秦之事?”
講學這個事兒,嬴高在剛開始實行的時候就意識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到縣中去備案是一回事,當着一些個半大孩子的面傳授一些反秦的東西能否被及時發現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嬴高同時也知道,這樣的情況相比於真正想要把自己學派的思想和知識傳授出去的人來說那肯定還是少數的,自己在大秦想要營造出一種百家爭鳴的局面,進而發現更多的人才的話,當然不能諱疾忌醫。
像之前的那些個統治者那樣採用愚民的策略,那樣的的確確能夠讓自己的統治在短時間之內穩如泰山,但是老百姓明顯也是有智商的人,到最後要是真的到了忽悠不住的那一天,滅亡也很可能就是一夜之間的事兒。
所以他是不怕反秦言論的,至少這個階段是不怕的,之前人家反秦的大軍幾乎都佔了大半個大秦了,這纔過去多長時間,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把反秦這個事兒給搞的連灰都不剩,嬴高相信,自己的這些個新政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要是有宣揚反秦的人,那估計底下那些聽着的孩子直接就把他給扭送到縣寺裡面去了。
“確是如同君上所料,此番前去,因坐實了在講學之中宣揚反秦,六國復國之說而被何斬殺者,亦是不下百人,其中不乏些許大儒,但何依舊是謹遵君上所言,盡皆斬殺於鬧市之中。”
對於蕭何的這個做法,嬴高還是十分的滿意的,之前蕭何沒走的時候,嬴高反覆的和蕭何強調,千萬不要因爲宣揚反秦思想的是個人才就不殺了,因爲越是人才,反了秦了對於大秦的影響就越是大。
叔孫通被嬴高赦免了不假,但是人家沒反秦啊,最多就是暗中猜測了一下子皇帝的心思,還一不小心猜對了,這樣的人才要是你再給人家砍了,那就不是因爲反秦,而是因爲惱羞成怒了。
蕭何這麼一說,嬴高就知道蕭何這一趟算是沒白去,一趟下來砍死了這麼多,雖然肯定不是全部,但是給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們心裡面造成的壓力肯定是十分之大的,他們要是再想去講點什麼反秦之類的東西的時候,那肯定得是先做好掉腦袋的準備才行。
其實嬴高的這三條新政,自打實施以來造成了不少人掉腦袋的情況,並不是說嬴高這新政制定的就有多麼的嚴格,嬴高相信聰明人早就發現了,在嬴高統治的大秦裡面生存,只要守好規矩,那都是一點事兒都不會有的,而且嬴高制定的規矩,跟始皇帝的時候相比起來當真是寬鬆了不少,死了的,其實都是自己作死的……
“既然如此,代郡之中發生了何事,爲何會讓左相將一人直接帶回,而不是當場斬殺?”
雖然對於這個事兒心裡面還是十分的好奇的,但是嬴高也知道,蕭何其實要是非得給他歸類了的話,他其實算是半個法家的人。
早年在在沛縣的時候,蕭何最大的興趣也正是研究秦律和其他六國之前的律法,在這方面,蕭何那是當之無愧的專家,要不是知道這些,修改秦律的事兒嬴高也不敢直接就交給蕭何去做。
這樣的一個人,只要是到了一個地方,遇見了一個可疑的人,那肯定是幾乎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個傢伙是不是違反了秦律,是應該直接斬殺了還是應該讓他去修修長城啥的,遇到難以定奪的情況,肯定是少之又少。
聽了嬴高這樣的問話,之前面色已經是相當的鎮定的蕭何竟然顯出了一絲的尷尬之情,顯然,這代郡發生的事兒,讓這位大秦的左相臉無光。
“君上,在代郡之時,有一人在郡治所在的代縣縣中繁華之地講學,我等路過,便在旁聽了些許,此人當時正在談論我大秦的三條新政,並且言語之中,將這三條新政的弊端說了近乎半個時辰,並且告知那些聽其講學的少年,莫要如何如何,方纔能夠在君上治理的大秦之中保得平安。”
嬴高靜靜的聽着,聽蕭何說到這竟然是有點沒忍住笑出聲來了,心說這大秦還是有些人才的,蕭何說的這個傢伙所幹的事兒,可不就跟之前的叔孫通差不多嘛,只不過嬴高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像叔孫通那樣,膽子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小。
蕭何見嬴高聽到有人妄議朝政竟然是笑了起來,心裡一陣的納悶,但是見嬴高依然在等着他的下文,也就沒停,繼續說了起來。
“此人此舉當得是妄議朝政,當時陪同何的代郡官吏便喝止了他的講學,卻不想我等一查看此人的底細,發覺此番之前也是楚國之人,之前也曾在反秦勢力會盟之時在那薛郡中參與。但我等抓住此人之時,此人卻是大聲喊冤,口中不住的說出自己乃是爲了大秦纔在此講學,並且說出若是我將其斬殺,便是違背了君上的新政,何細細想來,覺得這廝口中所言還是算是有些道理,並且此人才思還算敏捷,故而纔將其帶回了咸陽,請君上定奪。”
“竟還有讓左相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處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