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良久,蕭何見身爲始皇帝麾下御史大夫的馮劫是不準備隨便評論這個事了,所以他只能是一咬牙,邁步向前到了嬴高的面前,低聲道:“莫非是始皇帝的身體……”
可不要小看這短短的幾個字,這幾個字,那可是多少人想說但又不敢說的緣由,蕭何敢於在嬴高的面前說出,也是因爲他目前並不是咸陽宮裡的官吏,只要對嬴高一個人負責也就夠了。
“呼……”
這話雖然從蕭何的嘴裡說了出來,但嬴高自己的心裡又何嘗不是正在做着這方面的揣測,雖然自己在臨行的時候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親自勸告了始皇帝一番,但自己勸歸勸,始皇帝聽不聽,他也不是始皇帝肚子裡的蛔蟲,他可不知道。
此時的嬴高,腦袋裡想着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並未直接回復蕭何的猜測,他知道,自己最終對這件事的判斷十分的重要,重要到會決定自己手下的幾個人和接近一萬兵馬的動向。
咦?
就在各種猜測全部都涌現在嬴高的腦袋裡,搞得他有點不勝其煩的時候,他的眼角忽然之間看到了剛剛被蕭何放在桌案上的那封始皇帝親筆所書的書信,而且目光正好落下了下放的印信上。
對於始皇帝那些五花八門的印信,嬴高可是沒啥太多的研究,好好寫的小篆他現在才勉強能看懂,奇形怪狀的印信他自然不能分清,但這個印信,總讓嬴高感到和始皇帝之前下令所用的不太一樣。
“外舅,這印信,確是父親所有?”
“不錯,但此印信乃是君上早年間使用的私印,的確並非是如今在朝堂上所用的印信,公子年歲尚輕,不識得此印信倒也正常,至於真僞,公子大可不必擔憂。”
聽了馮劫這句解釋,嬴高眼裡的迷茫之色一絲絲的開始褪去,並且一點點的顯現出了喜色,私印,那豈不是說……
“沛縣……此番就不去了,即刻出發,趕回咸陽,這咸陽城中的大戲,怕是沒了我等還真就開不了場了。”
“我等當真不用佈置一番?萬一當真回到咸陽之後有甚變故……”
“咸陽城內有父親坐鎮,更兼兩位丞相,章邯將軍等等,自然不差我一個小小的公子,外舅放心,待得到了咸陽城,此事應該便可見了分曉!看此番回咸陽,怕是不能大張旗鼓,精選百人輕騎隨我等抄近路返回,其餘軍士……”
聽了嬴高有條不紊的佈置,馮劫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知道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此處,立馬就出門整頓兵馬去了,而蕭何,也是神色平淡的沒有多問,彷彿心中已經有所感應了。
不多時之後,就像嬴高之前通知的一樣,大部隊出了陳縣,浩浩蕩蕩的繼續向東去了,但這一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出巡,卻和之前的范陽縣一樣,讓大秦公子高的神威牢牢的樹立在了這裡。
和扶蘇仁德的名聲不同,公子高給他到過的地方留下的,是對他決斷力的恐懼,忠於大秦的官吏期盼他,蠅營狗苟的官吏懼怕他,而這樣的效果,也正是嬴高自己想要達到的。
而這個時候,在距離陳郡不遠處的泗水郡一片崇山峻嶺中,一個鬍子都已經有些花白了的中年男子正側臥在山中屋子裡的草蓆上,手裡拿着一根不知道啥野獸的骨頭,正津津有味的舔着,他的對面,是以爲年歲比他大上一些的老者,和這個傢伙不同,那老者卻是滿臉的愁容。
“外舅爲何不與小婿一同嚐嚐這山野間的味道?這山彘的味道,可是與圈養的大有不同,其中滋味,非親自品嚐所不能知也……”
“我怎能有心在此吃食?今次若非是我親自陪同,娥姁連沛縣的城門都不能得出,自蕭何與曹參不知去了何處,我等在縣吏中已然是越發的式微,不知還能保你在此逍遙多少時日……”
“外舅不必憂心,區區沛縣縣令,理他作甚,當真到了娥姁不能出城之時,我便教他看看我劉季的能耐,外舅豈不知,我這山中早已非是百十人的數目,這周遭前來投奔者絡繹不絕,爾等不必憂心,待得時機到了,區區一個沛縣,容不得我……”
這個正在啃着野豬骨頭的中年男子除了劉邦還能有誰,坐在他對面的可不正是他的老丈人呂公,但雖然劉邦嘴裡說的跟花一樣,但呂老爺子顯然並不能高興起來。
“如今的天下,乃是大秦的天下,你若在此安然度日,尚不會如何,一旦人衆多了,難保……”
“外舅不必說這些喪氣話,且回縣中好生觀察便罷,娥姁已然許久爲到此間,今日留下相陪便好,不然這漫漫長夜,小婿也是難熬的緊啊……”
劉邦這老小子雖然一口一個外舅叫的親切,但是嘴裡嘮的嗑可是一丁點也不避諱自己的老丈人,聽得呂老爺子紅頭脹臉的拂袖就走了,當然,呂雉的確是留下來陪劉邦了……
“這老兒在這,豈不是壞了我的好事……”
見老爺子出了門,劉邦噹啷一聲把骨頭扔進了銅盆裡,也不洗手,直接一臉壞笑的就奔着比自己小了快二十歲的夫人去了。
抱着溫香軟玉在懷裡的劉季當然不知道,正是他心裡想要幹掉的那個人,用一封書信救了他的性命,要不然的話……
“之前你說與父親的那些言語,父親不信,但我卻是信的,君可莫要食言啊……”
雖然劉邦一度把氣氛搞得像是自己進了什麼風月場,但懷裡的女子的確是自己的夫人呂雉,只不過因爲自己身份的問題,沒法日日和自己廝守罷了,呂雉在沛縣能暫且自由,還多虧了她父親和縣令的關係。
劉邦這個人,雖然愛吹牛,但是在呂雉的眼裡,他身邊的哥們弟兄都聽他的倒是真的,既然手下有了人,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食言與否,可是不在今日……”
這邊良宵苦短,另一邊卻是歸心似箭,說的不是嬴高,而是扶蘇,始皇帝的書信,自然不只送給了嬴高一人,扶蘇也同時接到了書信,只不過在時間上比嬴高晚了數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