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繭

雨下了一夜,初春的晨曦泠風微寒。

涓細的雨水順着捲棚歇山的溝壑彙集成一簾珠幕遮擋住外面的世界。

陳府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風雨聲掩蓋了更漏的滴答更不知道是什麼時辰。

丫環映雪披着茄花色素面湖綢夾襖守在黑漆螺鈿拔步牀邊。

這張拔步牀造得十分華麗精美,欄杆閣扇上鑲嵌着蚌殼拼成的祥雲福祿八寶,只是上面掛的大紅銷金鴛帳早已換成半新不舊的石青色帳子。

它是這個樸素房間唯一的奢華物件——還是當年姑奶奶陪嫁的東西!

映雪望着頭上纏着紗布的小女孩,只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要醒來,忙呼喚道:“表小姐……”

蒲謹惜只覺頭部疼得厲害,原本迷迷糊糊卻被這一聲“表小姐”給嚇了一跳!

許多年未曾聽人呼喚她“表小姐”了,這個稱呼每叫一次就讓她刺心一次。因爲她所使喚的下人都是陳府的,並沒有一個自己的丫頭……

蒲謹惜努力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人竟然是映雪!她不是早就……

“映雪姐姐?”蒲謹惜掙扎着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連小衣都浸透了。

映雪嗔道:“我的表小姐,雖然是姑奶奶燒週年,你也哭得忒過了,竟然哭暈過去,虧我在旁扶了一把還把頭磕破了,害我被大太太數落了好一頓!”

蒲謹惜吃驚的看着她,用手摸着額頭上的包布。她簡直不敢相信:映雪所說的姑奶奶就是她母親,她母親陳韻寒是陳老太爺的嫡長女,所以陳府是她的外家!

映雪說她母親才燒週年,那時她才十三歲,難道她又重新活過來了?

蒲謹惜不禁擡頭觀察四周,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張拔步牀依然還是舊時模樣,她禁不住伸出手撫摸着那漆黑光滑的木雕花……

“表小姐,你又哭了……看哭壞了眼睛明兒怎麼繡花!”映雪從小袖中抽出一方絲帕給她擦眼淚,謹惜才知道自己早已熱淚盈眶。

“映雪姐姐,我發誓,從今兒起再不哭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蒲謹惜!她要好好珍惜上天給的機會,絕不會讓他人隨意踐踏!

映雪擰着眉毛哼道:“算了吧,表小姐要戒哭倒好比我們沂少爺戒賭一般!沂少爺賭咒發願忍了三個月,如今怎樣?外甥打燈籠——照舅(照舊),闔府只瞞着大老爺和老姨太太兩個罷了!表小姐哪日不哭一鼻子?還戒哭!”

唉,這丫頭還是這般強悍,說話噎人……

謹惜伏在枕上淡淡地說:“映雪姐姐,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把一生的淚珠子都埋在那顆石榴花下了。所以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流眼淚了!”

“好,這夢做的吉利!表小姐沒事比什麼都強,省得我被大太太罵得耳朵生疔,再睡一會吧,這還沒四更天呢……”映雪似笑非笑的給她掖了掖被角。

蒲謹惜閉上眼睛,卻不敢再睡,生怕這是個夢,再醒時又是痛徹心扉……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卻忽得停住了,連空氣都格外新鮮。

幾縷陽光從喜登梅梢的檻花窗櫺透了進來,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優美的圖畫,外面還隱隱能聽到鳥兒歡快的叫聲。

聽到映雪從外間走進來的聲音謹惜才翻身起來,只見她穿着八成新的松花色潞綢對襟短襖,前襟和袖口都繪着五彩蝴蝶,下面繫着蘋婆綠堆紗裙,一身鵝黃柳綠洋溢着春天的氣息。

“這身衣服倒是你穿上好看……”謹惜不禁感嘆。

“還是姑奶奶賞的呢,穿着它就想起姑奶奶,說起來姑奶奶倒是好性格兒,從沒對我們下人苛責打罵。”

映雪本來還是陳府的丫環,自然不能給母親服喪,穿着母親賞的衣服,也算是一種記念吧!

記得母親曾說過,映雪是外地逃難來的乞食婦人賣給陳府的。雖然模樣清秀,可長大了性格卻像頭倔驢一樣不會順從主子,所以經常被大太太責打,母親見她可憐把她要到身邊。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映雪的好,嘴硬心軟,若認定一個人,性命也在所不惜,就像前世爲她……

映雪看到謹惜神色黯然,還以爲她想起了母親,忙轉移話題:“表小姐快起牀吧,今兒好點了,出去給姑老爺問個安,也叫姑老爺放心。”

提起父親謹惜的心猛地一緊,就是這一年,父親選官接了紅諭上任而去,一去六年不得見面,當再接到消息之時,卻是父親治署懈怠,火燒廨庫被判罪入刑,死在獄中的噩耗!

她知道父親一生謹慎,在任之時官聲清著,怎麼升了官反而治署不善,火燒了廨庫?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何事,她不得而知,不過這一切都是陳家造成的!想起這些,不由得謹惜更恨陳家……

映雪給她梳理長髮,把包裹傷口的布撤下,發現額頭上的傷已結了痂,就不讓映雪再給她包紮。

鏡中的她一臉稚嫩,不過眸子中再也不現那份怯懦迷茫,有的只是淡定從容。

妝奩內只有稀疏的幾件不值錢的花翠,她冷冷一笑,只把母親留給她的那隻通體碧綠的竹節玉簪插在頭上,一身縞素,盈盈來到前院的書齋之內。

這是個清冷的院落,階生綠苔,修竹猗猗。

謹惜提起裙子輕輕邁步上階,看到竹簾內一襲青衫的單孑身影坐在書桌前,禁不住心中愴然……

她的父親蒲嘯原出身寒微,從小不幸沒了父親,靠母親織布養家供他讀書。

因爲生活清苦,他比別人更加珍惜讀書的機會,倍加努力,十三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人。

而謹惜的母親陳韻寒身爲陳氏嫡長女之所以會“下嫁”蒲嘯原,完全是因爲當年陳老太爺看中了他少年登科,儀容豐偉。再加庶母楊氏極力稱讚,纔不顧出身,加以青目擇爲東牀。

其實在陳府,人人都明白,陳韻寒雖是陳老太爺的嫡長女,可陳太夫人過世早,家裡倒有五六個姨娘。

沒有母親的庇佑,她這個嫡長女在陳府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怕還不如得寵小妾的庶女有體面。

陳家原是舊族自然瞧不起寒門出身的蒲嘯原,平日用度都是陳家供給,日子一久再加上陳老太爺去世,態度就越來越輕慢了。

蒲嘯原是個有主見的人,原本想會試奪魁,搏個鼎甲出身,以展平生之志。無奈久試不中,再加上妻子去世,他不想依賴陳家,便毅然參加選官。

明明知道舉人出身一旦當了知縣,就如同被判了終身流放,不可能升爲大官。

本朝以來公卿重臣沒有一個是從州縣官起家的。可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不日即將起身入京掣籤備選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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