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娘娘,婕妤娘娘她……她……”宮人結結巴巴的說着,顧左右而未說完,似是有難言之隱。
“根本就是做賊心虛,這才嚇瘋的!”曉紅瞪着胡舒兒,替若芸百般委屈着。
“胡婕妤,我等前來問你話,並非要你的命,你有什麼話不妨從實招來。”若芸瞅着胡舒兒驚懼閃爍的眼眸,冷聲道。
豈料,胡舒兒還是朝牀柱後縮了縮,一邊無意識的囁嚅,一邊畏懼的盯着她們。
“賢妃妹妹真是好興致,昨個皇上才親自接回宮,今個就同許昭容一同來瞧胡婕妤,本宮還以爲,賢妃妹妹此刻正侍奉皇上呢。”一聲高亢女聲帶着戲謔由遠及近而來。
只見德妃一身釉紅鸞鳳錦緞衣裙、帶了一大批宮人闖入舒暢閣,發頂的金牡丹花簪映着珍珠光華奪目,那眸中的神采飛然才瞧見若芸便化成陰霾。
若芸心下不妙,只得點頭微微屈膝道:“德妃姐姐安好,恕我有不明事想問問胡婕妤,許昭容不過是恐我受驚,這才陪我來舒暢閣。”
“哦?賢妃妹妹才從冷宮出來,又久病問醫歸來,這便急着問胡婕妤,想必知道她已瘋癲了?本宮案例尋訪,還請賢妃妹妹莫見怪。”德妃說着,晃動那一頭珠釵,大袖一震,朝左右下令道,“愣着做什?還不快伺候胡婕妤?”
“是!”宮女太監們得令,整齊劃一的答着便蜂擁上前。
若芸被這陣仗衝了個猝不及防,踉蹌一步給許翠薇扶穩了,而曉紅則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
“啊——!你們……救命啊……救命……”方纔還躲在牀柱後的胡舒兒看到有人朝她來,突然又大聲叫喊起來,這一回不僅躲,還對着上前的宮人張牙舞爪。
可那些宮人像是完全不把她當主子似的,七手八腳將她直接摁倒,又有人端來碗。扣着胡舒兒的嘴便往裡頭灌。
胡舒兒強扭不過,邊哭邊嚎,半咳半嗆,還是將那碗藥給喝了。
“這……”若芸被這一幕驚呆。打從心裡發怵起來。
“賢妃妹妹莫慌,自從胡婕妤瘋癲,也沒少哭鬧,皇上既將後/宮交給本宮打理,本宮也請了太醫給她瞧。可惜胡婕妤瘋癲鬧騰不止,只得每日灌下這凝神靜心的湯藥,本宮也十分不忍,只是爲了宮中安寧,不得不爲之……”德妃草草的解釋着,也不去看若芸等人的反應。眼見着胡舒兒給灌了藥,便擡了擡手讓宮人們撤手。
“姐姐此舉,倒是辛苦了。”若芸面無表情的應聲,雙目卻直勾勾瞧着那咳嗽不止、淚流滿面的胡舒兒,心下微嘆。
“賢妃妹妹過獎。若無事還是早些回你的朝露宮,免得這裡又多幾個被胡婕妤嚇到的人。”德妃懶懶的袖掩紅脣,佯裝睏倦,轉而朝縮成一團的舒暢閣宮人道,“你們平日好生照顧着胡婕妤,要是她有什麼閃失,唯你們是問。”
朝露宮的那幾名宮人聞言立刻跪下了。朝德妃不停的磕頭遵命。
德妃做完這一切像是一氣呵成,眉不擡半分便指揮着宮人撤了個乾淨,自己則衝若芸淡淡一笑,頭也不回的出了舒暢閣。
“德妃這架勢,倒真氣派。”許翠薇瞧着她釉紅的背影走遠後便直搖頭,實誇暗貶。目露不屑。
“娘娘,聽說自從你離宮,這宮中便是洛德妃一人說了算,連平時和胡舒兒抱成團的楚如蘭都不得不德妃恭敬呢。”曉紅扯了扯若芸的胳膊,向她說明情況。
“嗯。知道了。”若芸不置可否,瞟了眼扔跪着的舒暢閣宮人,心下暗歎這舒暢閣原來的宮人都給遣的一乾二淨不說,新來的也是經常腹背受氣,看不住胡舒兒是個罪、弄疼了胡舒兒倒也不是。
她瞅着漸漸安靜、抱膝坐在角落的胡舒兒,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低頭湊近她多日不曾清潔的耳畔,輕聲道:“當初你差人灌我毒藥,眼下被人同等對待,當真是因果。”
胡舒兒猛地一哆嗦,沒有焦距的眼神晃了晃,仍然呆呆的盯着地面。
“唉……也罷,我既平安,要你的命也無用,你只需告訴我可願爲林暮煙討個公道,我便不危害你的性命,如何?”若芸思量着,扔下自己的條件。
“姐姐,你別饒了她!”曉紅猛的伸手將若芸拉走,朝她急道。
“我不是要饒,我是要救林姐姐。”若芸想起林暮煙黯淡空洞的眼神就兀自神傷,拍了拍曉紅的手背示意她別激動。
“小心!”許翠薇出聲示警已晚。
曉紅才點了頭,一雙沾着泥污的長指甲冷不防掐住了若芸的脖子。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還我的孩子!還我的龍兒!”?胡舒兒不知何時已經站起,雙目通紅、面目猙獰,雙手掐着若芸睚眥欲裂。
“啊!你放開她!”曉紅驚叫一聲,下意識扳住胡舒兒的手,將她手指使勁的往外摳,同時扭頭大喊,“許翠薇你來幫忙呀!”
許翠薇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同曉紅一左一右拉開胡舒兒。
可胡舒兒也不知哪裡來這麼大力氣,死死掐着若芸怎麼都不肯鬆手。
“胡……你……不是……不是我……”若芸字不成句,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而胡舒兒的怒火正由她那圓睜的怒目朝自己襲來。
舒暢閣的宮人眼瞧着要出事,趕緊上前幫忙,可即便將胡舒兒的身子拉了懸空,也無法將她的手從若芸脖子上鬆開。
“啪”,不知何處飛進一顆石子,猛的擊中胡舒兒的印堂又彈開去。
胡舒兒一時頭暈眼花,一個泄力便給衆人拉了開去,重重的朝後仰倒、撞上了牀柱,緊接着面色灰白一片,張口吐了不少方纔喝的藥出來,渾渾噩噩的不省人事。
“姐姐!!”曉紅驚駭到了極點,忙將若芸拉開甚遠。
“可有事?”許翠薇瞧着若芸脖子上幾道明顯的指印,看着她蒼白無力的臉色也急了。
若芸不住的咳嗽着,依靠着曉紅勉強站穩,使勁眯了眯眼衝門口看去,只見懷軒墨不知何時站在屋門外,雙眸空靈寧遠,只面無表情的朝這裡站定。
“我來便是告訴你,此人瘋沒瘋我不樂意瞧,你三番五次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可真可惜了那些藥。”懷軒墨仍是那般事不關己的說風涼話,說罷還微微側頭,旋即竟是一嘆,“瑞語閣那位心力交瘁、憂思憂慮太多年,我早對皇上說此是無藥可醫,也不用瞧了。”
“你……”若芸才緩過來,明白懷軒墨早就應皇上的邀請診治過了林暮煙,既是心病,眼下能讓她釋懷的便只有胡舒兒,不禁懇求道,“你就當幫我個忙,瞧瞧胡舒兒罷。”
懷軒墨並未答應,而是冷哼一聲,緩緩道:“即便她瘋了,也是受失子之痛,何況我看她無藥可醫,早早了結倒省了事。”
他雖仍是拒絕,若芸卻聽出了端倪,不由一喜:“你是說……她還是有的救?”轉而一想又爲難起來,“可是她失了孩子,又如何解……”
“不知,不如問問天意。”懷軒墨仰頭一瞥,不痛不癢的說着,“這幾日方子不變,藥材都擱在朝露宮,你要命就按時按量服,別的事恕我沒有興趣。”他說罷便徑直轉身,一個字都沒多說就緩緩步出門。
“懷王爺還是這麼大脾氣……”曉紅這回沒敢多議論,只小聲的嘟囔着。
“天意又怎麼問?”許翠薇擡頭看了看樑上,百思不得其解。
若芸瞅了眼胡舒兒,又環顧這破敗卻尚未毀掉的內寢,順着許翠薇的眼神看了看斑駁的屋樑,又掃視着狼藉的擺設碎片與那撕裂成條的帳幔,忽然面色一喜,朝許翠薇道:“胡舒兒未落胎時便曾說有人要害她,而我當時只當時她胡言亂語要託我下水。現在想來,說不定胡舒兒的孩子,真不是自己掉的……”
“啊?!”曉紅猛的捂了嘴,緊張的看了看左右。
許翠薇倏然呆立,壓力聲音道:“此話當真?”
“嗯,林姐姐以前也曾同我說起過此事……”若芸想起林暮煙提起過莫昭儀的滑胎,又重新想了想懷軒墨的話,目光最終在又縮成一團的胡舒兒身上落定,這回更加肯定道,“懷王方纔不是說了麼,胡舒兒若不是真瘋,她便只是恨我而已。如果她發現自己恨錯了人……”
許翠微立刻明白過來,讚許道,“你果真有心。不如連同那毒藥一併查?”
“嗯,我想那西域毒藥也不是人人都能弄得,這流入宮中也必定有渠道,我託個人查或許能有眉目。”若芸來回的踱步,忽然伸手撫上落滿灰的桌子,用手指捻了捻,轉身朝許翠薇笑道,“你素來細緻入微,不如替我好好看看這舒暢閣?”
許翠薇愣了下,知她信任自己便欣然點頭。
“那我呢?”曉紅忙抓了抓她的袖子,問道。
“你當然是幫我的忙,往後這宮外來去,還要靠我們的將軍夫人。”若芸不緊不慢的掏出帕子擦着餘灰,胸中已然成策。
“好!”曉紅開心的答應着,頭點了又點。
若芸既有了方向便如釋重負,這回小心卻大膽的走到胡舒兒跟前一步距離,擡手令宮人們散開去,自己則再一次湊近她,低聲卻鄭重道:“我若給你的孩子討回公道,你也便還我一個清白的林暮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