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王老實、王友和同志在這住院麼?”聲音很親切,態度很熱情。
“你誰啊?我家老漢就是王老實!”王母陳翠花上前來,小心的打量着這一位。
“都進來,都進來!”這謝頂的胖子先回頭招呼兩聲,進來兩個中年婦女。“看見沒有,就這兩位,今天開始一直到出院,給我照顧好了。”
一臉嚴肅的吩咐後,這才轉身對往陳翠花道:“您一定是王秘書的母親吧?我是縣種子公司的經理張大明,我是特意來向您和您的愛人認錯的。哎呀,都怪我,工作沒做好,下面的人管教不嚴。這事情請二老放心,公安局已經把打人的抓去審查了,我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另外這醫院裡的費用,你們放心,不用你們討一分錢。”
說着張大明還摸出一個信封來,遞給陳翠花道:“阿姨,這是公司對你們的一點補償,請一定收下。”
話音剛落,後頭傳來王國華冷冷的聲音道:“張大明,你混蛋!”
“王秘書,我錯了,我工作沒做好,您可千萬千萬手下留情啊!”張大明一回頭,看清楚來的是誰,連忙點頭哈腰的。
王國華有點厭惡的看着他,這麼大歲數人了,沒皮沒臉的。
“工作上的事情對錯我不管,你走吧,還有你帶來的人和東西。怎麼處理有上級領導,跟我認錯沒用。”王國華這麼一說,張大明臉都白了。事情到哪一步沒個準話,這就大條了。如果一二三四五的擺下道來,張大明倒還不擔心。現在擺明着不肯對話,這是最嚇人的。
張大明把目光投向古巡道:“老古,你幫着說說話。王秘書要什麼條件,我全接着就是了。今天我這一百來斤在這,要打要罰的都認了。”
這時候電話響了,王國華從包裡摸出來往外走道:“老古,讓他先回去。”說着出門接電話,電話是曾澤光打來的,關心了兩句,問了一下情況之後道:“這個事情,我向管一偉同志通報了,具體怎麼處理由政府那邊來操辦。一偉同志也表態了,一定要爲農民兄弟討一個公道。”
王國華一聽這話,心裡涼了一涼,曾澤光這是要捂蓋子了。想來這事情跟管一偉又達成什麼妥協了,最後的處理結果肯定是一兩個小蝦米倒黴蛋出來背黑鍋,農民的損失白損失了。心裡一陣憋悶,王國華一時沒有說話。
電話這邊的曾澤光感覺到王國華的情緒有波動,心中不喜,淡淡道:“國華,要相信組織,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三個相信,王國華聽了一個都沒敢當真。
“曾書記,我要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您千萬別生氣。”王國華沒能忍住冒出這麼一句來,曾澤光一愣,隨即笑道:“胡鬧,凡事別過火啊,那樣不好。”
說着曾澤光把電話掛了,王國華回到病房,見張大明還在跟古巡哀求幫忙說話的事情,王國華上前道:“老古,問一下局裡,那些打人兇手自首沒有?”
古巡一聽這語氣,連忙對張大明道:“老張,先去把醫藥費先交足了。”張大明連連點頭答應,看看王國華沒說啥,連忙跑去交錢。
古巡拉着王國華出了門,走到角落上低聲問:“兄弟,怎麼個意思?”
王國華冷笑道:“我爸爸和老支書不能白白捱打,這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
滴滴滴,古巡的呼機這時候響了,王國華把電話遞過去,古巡也不避着當着面回的電話。電話是管一偉打來的,張嘴就是這麼一句:“古巡同志,種子公司發生的事情我曾書記已經轉告我了,公安局一定要穩住局面,其他的等組織上決定。”
“是!”掛了電話,古巡哼了一聲道:“兄弟,我跟你說實話吧。假種子的事情,老張還真冤枉,這貨除了好玩村姑大嫂,別的毛病不多。坑農害農的事情,他還沒那個膽子去做。”
王國華聽他話裡有話便問:“怎麼?還有大頭在後面?”
古巡冷笑道:“多新鮮啊,如今做什麼買賣來錢快?當然是跟權利勾搭的買賣來錢快了,就拿種子公司這個事情來說吧,官小軍,管縣長的親弟弟,纔是真正的大頭。這傢伙好賭,輸了錢就喜歡搞一些歪門邪道。以前管縣長還是主管農林的副書記時,就沒少給這傢伙擦屁股。照我看,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搞出來的。張大明,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搞假貨,種子公司那些個門面房你看見了,都是官小軍承包的。”
王國華微微沉吟道:“這事情,上面查他們的,你得另外想辦法偷着查清楚了,一定要拿到證據交給我。”
古巡一聽臉色微微一變道:“什麼個意思?”
王國華道:“拿到證據再跟說,總之不會讓你吃虧。出了事情也是我一個人兜着。”
古巡緊張的四下看看,沒發現有在邊上才低聲道:“兄弟,別說我沒提醒你啊,這縣裡頭那年不出幾件坑害農民的事情?你要真較真了,你顧的過來麼?”
王國華把臉一冷,陰沉沉的笑道:“你要是怕就算了,我另外想辦法。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法不傳六耳,我要是從別的地方聽到點啥風言風語的,別怪我翻臉無情。”
丟着這話王國華轉身就走,古巡楞了一下神,連忙追上來道:“我查!”
王國華站住回頭道:“千萬別勉強。”古巡上前道:“不勉強,這活我幹了。”
古巡不是什麼講義氣可以會熱血上頭的人,這事情在他看來跟正義非正義沒太大關係。王國華爲什麼要偷着查,搞不好就是出自曾澤光的私下授意。管一偉那個電話的意思很簡單,要捂蓋子,這個事情不能鬧大了。
在醫院待了一會,王國華回到縣委大院,剛進辦公室裡頭曾澤光便出來笑道:“回來了?老人問題不大吧?”
“斷了兩根骨頭!”王國華的語氣有點衝,曾澤光料到他會如此似的,一點都不生氣,拍着王國華的肩膀道:“坐下,我們談一談。”
兩人坐下,曾澤光便笑道:“你是不是認爲我也想捂蓋子?”王國華沒吭聲,低着頭抽菸。曾澤光微微一笑道:“換成是你,會怎麼處理這個事情?”
王國華想都沒想便道:“怎麼處理?這還有啥好說的?把假種子賣給農民,這是犯罪!追究責任,賠償損失,不然要法律幹嘛?古代人都知道一句話,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天朝從建國初期就說是新社會,人民當家做主人,實際上呢?我是農村長大的,農村人有多苦我一清二楚。這次是假西瓜種子,王家溝按一家種一畝地來算,每家每戶至少損失上千元。農民一年的收入纔多少錢?有幾個上千元來被人坑害?”
“年輕氣盛啊!”曾澤光嘆息一聲,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道:“我可以肯定,縣政府那邊就是這麼處理的。種子公司的主要負責領導監管不力,出了問題都是下面的人,領導一定是正確的。按照這個邏輯,處理一兩個小官僚,你就滿意了?只是圖一時的痛快,打蛇不死,留着以後反咬你?說你幼稚還不服氣,如果你想以後能坐在我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學會從現在開始,學會考慮任何事情都從全局出發從長遠出發,要想做點事業,首先你得坐住這個位置。沒有這個位置,我什麼都不是,什麼也做不了,這就是天朝官場的現狀。”
前世的王國華沒做過官,但是當官的威風沒少見。重生之後選擇仕途,一番謀劃下來,如今已經初嘗權利帶來的滋味。曾澤光這番話不是訓斥,而是教導,一個長輩對一個晚輩的諄諄教導。
王國華聽着不吭聲,心裡卻是一番翻江倒海的感覺。曾澤光這番話對比一下前世今生,王國華清楚的認識到這絕對是真知灼見。從道理大義上來說,這番話有點圓滑,甚至冷酷。冷靜下來一想,官場是個有道理可講的地方麼?尋常百姓你跟當官的講道理?話語權在人家的手裡,你講個毛線啊。要在這樣一塊土壤裡生存,你首先得學習掌握運用規則。大道理都是用來對外說的,對內則適用規則。比如說這一次發生的種子公司的事情,曾澤光退後一步,讓出處理權,表面上看是在妥協,實則把主動權牢牢的抓在了手上。
“年輕人,還好想一想吧!”曾澤光把王國華說安靜了,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站起笑了笑往裡間去,到門口時回頭笑道:“明天上午處理結果要報到我這裡,記得看仔細了。”
王國華坐在位置上頭也沒有太,曾澤光也不生氣,反而更加開心。王國華是他看好的年輕人,帶在身邊打算好好教兩年放出去,日後就能爲自己鎮守一方。曾澤光也是有雄心壯志的人,王國華這種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人,日後是作爲心腹來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