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回到宮中之後,第二天便寫了一封密信叫人帶給了嫁入御史府的長公主慕容雅,結果不到兩天,慕容雅便向裕德帝提出身子抱恙,想回宮裡靜養幾天。皇帝不疑有他,欣然應允。
舞陽公主回宮之後,並沒有立刻去含霖殿,而是躲在自己的宮裡整整一天沒有出門,直到第二天才去見周雨,也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些什麼,整整待了一天,晚膳之後才離開。
沒過幾天,尚書令府上半夜突遭強人劫掠,除了損失了一些錢物,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的禮部侍郎楊宇也被賊人綁走。京兆尹差人搜了一天,未果,誰知第二天,楊宇竟平安的回了家,身上也不見有傷痕。他說自己是趁強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的,查案子的人雖然有些不相信,但尚書令府上卻不疑有他,楊宇此前已經歷過一次生死,這次能平安回來已是大幸,沒有人在事情的真相上多做追究。
此後,楊宇隔三差五的就不在府中,縱然大夫囑咐他要好好休息方能痊癒,但當初連伽葉宮宮主的話他都沒有放在心上,對這些尋常醫生更是不予理會,家裡人見他氣色漸好,每日容光煥發,也就隨他去了。
這些事,慕容蘇都知道,他知道周雨是在兌現她的承諾,雖然她並沒有說會怎麼做,但在宮裡待了七年,這點事情不過是尋常----照眼下的情況來看,恐怕她是想利用楊宇和舞陽公主的舊情復熾,來踩上官漁的痛腳。
爲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別人,還真像她的做事風格。若是換成月影,恐怕無論如何不會想出這麼曲裡拐彎的法子,她只會提着劍直接殺到上官漁面前,一刀砍了了事。
可能對於上官漁來說,遇上週雨,還不如遇上奚月影吧?
他倚在窗口,那一樹桃花已經開始謝了。花開花落了幾天,地上都厚厚的覆滿了花瓣。她不是說要回來嗎?本來還指望着一起賞花喝酒的,再等下去恐怕只能看到枝頭的小毛桃了。這個一根筋地女人,不知道又跑到那裡去野了,竟然連個口信都沒留下。
黑驄軍已經盡數回京,他在那之後又見了一次何倥傯。除了告知他周雨已經放棄後位之爭的事之外,還重新商量了一下四月立後的細節。何倥傯不愧在西部小鎮休養生息了十年,他手下的細作已經成功留在蜀王身邊的不止一人,到如今,對於四月行刺奚仲一事,慕容捷只差點頭了。
所有的事進行地都很順利,只要過了四月,一切都結束了。而眼下,三月已快到了尾聲。
有幾片花瓣飄進屋子裡。他伸手接住,卻看到一隻雪白的鳥正穿過枝椏,朝他的手掌飛過來。
這是一隻傳訊地鳥兒。但不是他常用地那種。羽毛是純粹地雪白。額前一縷黑。穿過雙眼之間。一直蜿蜒到喙上。
他愣了愣。這是伽葉宮獨一無二地“瞳羽”。他曾經見過月影用它和師姐聯繫。他一把抓住那隻鳥。迫不及待地去看它細瘦地腳爪。果然在那上面看到一隻用細繩縛住地小鐵管。裡頭有一卷薄紙。
可那張紙上地筆跡。卻並不是月影地。
信地起頭寫了“月影”二字。通篇語言簡略卻不像月影那樣十分簡略。言辭間有一些並不浮華地修飾。筆跡飄逸甚至算得上蒼勁有力。完全不是月影地潦草塗鴉。
信地內容是關於巨澤國國主沈荇飛所中地天極丸之毒。說蕭漠已經開始著手研製解藥。目前一切順利。叫月影放心。
他還沒看完就猜這封信一定是月影地師姐。伽葉宮宮主貝葉書寫來地。她果然是在路上耽擱了。否則不會信到了人卻還沒到。
再往下看。末尾附了一句及其簡單話,卻讓他突然間如墜冰窖:
“你的胎氣不穩,天極丸之事一了,蕭漠即刻前往遼陽京,一月之內,切勿離開。”
胎氣……她,懷孕了?
懷孕了!
眼前的字跡開始模糊起來,他這才發覺是自己地手在發抖。因爲如此,所以她纔會說。發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提早回來吧?那應該是在巨澤的時候。在白王的宮殿裡,他們曾經度過了一段最好的時光。他每天都膩着她,說,月影,我想要個孩子。
孩子……他大口的喘着氣,只覺得胸口的某一個地方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難道她已經回來過了?一定是!是哪一天?會是周雨來的那一天嗎?
那一天聽到的嘆息,果然是她地!
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所以纔會躲起來?這不像她啊,他一直覺得,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什麼,應該會直接殺到他面前,用劍逼着他,然後說:慕容蘇,你給我說清楚。
可她竟然躲起來了。
她一個人躲起來沒關係,不能帶着他的孩子跑掉。不能這樣的,這樣不公平。他得把她找回來,對,必須要找回來!
他心慌意亂的想着,手忙腳亂的收起那封信。“瞳羽”已經飛走了。他看了一眼天空,朝街上走去,卻又不知道要去哪裡,直到走完整整一條街纔開始冷靜下來,停下了腳步,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在街上站了一會兒,然後找了最近的一家茶樓,坐下要了一壺茶,一口一口的喝着。一個人如果要存心躲着別人,那要找起來是不那麼容易的。他一邊喝茶一邊想,因爲貝葉書說蕭漠要來爲她安胎,依她地個性,就算躲開他也不會對自己地孩子置之不理,所以她應該還是會留在遼陽京。如果說遼陽京能有什麼地方是可以讓她躲的……並不多。
慕容蘇看着街上來往地人羣,再一次的肯定,這一次把她找回來,就要牢牢的看着,再也不能讓她亂跑了!
然後他開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找,連舒小倫的天一閣都找過了。舒小倫用一雙似嗔非嗔的眸子看他,他覺得那雙眼波的深處,其實是種譏誚。
最後,只剩下一個地方沒有找,就是龍騎將軍的將軍府。
照理說,月影如果真的懷孕了是不會回孃家的。一來是將軍府裡沒有長一輩的夫人可以照顧她;二來,因爲他的一紙休書,眼下她還是個待嫁的女子,若是這麼懷着身孕回去,一向刻板好面子的奚將軍,可不要被氣瘋過去?
但是除了這兒,她還能去哪
他遠遠的站在街角,看着將軍府門口兩頭威武的石獅,已經看了一盞茶的功夫。石獅子邊左右排開一共站了八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府中來往的人並不多,奚仲是武人脾氣,向來不喜與人結交。
慕容蘇從來沒有這麼迫切的希望自己有一身武藝,如果能像月影那樣……哪怕像司徒那樣都行,只需找到一個沒人注意的牆,幾步就能翻進去。
可是現在,他進不去。以他現在的身份,走進去就等於是送死。
饒是他聰明伶俐,眼下卻一點法子都沒有,站在街角皺着眉,冷不丁背後伸來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驚,回過頭來,望進一雙幽碧的眼中。
這樣一雙眼睛,在他認識的人當中,不會有第二個人。
“阿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