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驟,枯枝亂顫。
暗月,流光,昏昏沉沉。
兩束魅影如同夜鷹掠過黑夜,時而出現在山坡,時而又出現在叢林。
鳥方會知倦,更何況是人!
先停下來的卻不是先倦的人,但先停下來的人一定是爲了先倦的人才停下來,這似乎看似有點不合邏輯,可事實是他們都停了下來。
陸離站在原地用手中的劍支撐着身體,他的手在顫抖、腿在顫抖、身體也在顫抖,而且喘的很厲害,看來他的確是很疲倦。
怪手劍客站在陸離身前十步左右的地方背對着陸離,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靜,沒有抖、沒有喘、沒有絲毫的疲倦。
“你還想知道真相嗎?”怪手劍客沒有回頭,只是冷冷的問道。
“我便是爲真相而來。”陸離喘息着說道。
“有何意義?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怪手劍客無奈的問道。
“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多,只不過是想做個明白人而已,你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罷,我們都是生死敵人。”陸離這樣回答道。
“假的永遠是假的,即便再怎麼僞裝也成不了真的。”怪手劍客一邊說道一邊轉過身來望着陸離。
淺淡的光灑落在怪手劍客的臉上,那張臉僅僅只剩下一雙眼睛留給陸離,但似乎又剛剛好,因爲眼神足以用來辨別真僞。
“你的確不是他,但我很好奇你爲何要冒充他?”陸離凝望着前方那雙如同暗夜孤狼般的眼睛冷冷的問道。
“這個問題我拒絕在這個時候回答你,但我很好奇你爲何敢如此確定我就不是他?”怪手劍客微笑着問道。
“你可以模仿他的手、可以模仿他的劍、可以模樣他的人,但一個人永遠無法模仿另一個人的心。”陸離冷冷的說道。
“心?你能看到我的心?”怪手劍客詫異的問道。
“不!我看不見,但我能看見你的眼,眼是心最直白的表達。”陸離回答道。
陸離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今晚他卻說了很多話,或許他是想給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
“我聽得不是很明白。”怪手劍客搖了搖頭說道。
“沒錯!你一定不明白!如果你明白你也不會這麼做!”陸離冷冷的說道。
哈、哈、哈,突然怪手劍客大笑了起來,人在詞窮的時候總是會用笑容來掩飾尷尬,而他的笑容除了在掩飾尷尬,似乎更多的是對對手的蔑視。
“你認爲你可以殺了我?”怪手劍客笑停了,冷冷的問道。
“我想我應該可以一試,畢竟我手中有劍而我是名站着的劍客,沒有理由不試一試。”花中淚冷冷的說道。
一邊說一邊提起劍,看來他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可以在多給你一些時間,畢竟你身上還有傷。”怪手劍客說道。
“你知道身上有傷?”陸離詫異的問道。他那日爲夕月運功續命的確受了重傷,不過那件事情似乎不應該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不錯!你不只是有傷而且傷的很重,因爲在我的意向中你不應該這麼弱,至少用這把劍的人不應該這麼弱。”怪手劍客輕聲回答道。
他似乎很瞭解對面的陸離,他越是瞭解則讓陸離越是困惑、
“知我武功、識我青鋒之人,在這個地方應該只有寥寥數人。”陸離這樣說道,他試圖套出對方的話。
“再和你說下去,這局棋就毫無意義了,給你一個揭開我面紗的機會。”怪手劍客冷冷的說道,他似乎怕暴露身份,所以不想再聊下去。
說罷,怪手劍客用手中的劍指向陸離。
“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陸離這樣迴應道。
兩把劍、兩名劍客遇在了一起,正好也有一個動手的理由,或許沒有那個用劍之人會拒絕和逃避這樣的機會。
說罷,陸離也舉起長劍指向怪手劍客。
風起風驟,風疏風去,抖動的披風在紛紛揚揚中平靜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殺氣,從那兩把冰冷的鐵劍之中散發出來奔涌着衝向對方,劍未動、殺氣便能令人窒息。
“嗖”的一聲,一條火龍在劍花的籠罩之下,從陸離手中的劍刃上脫繮而出,劃破夜幕,嘶鳴聲此起彼伏的迴盪在曠野。
這一劍有多驚豔就有多恐怖,畢竟劍是用來殺人的,它沒有多餘繁複的東西,只要出現了就是爲取對方性命。
迎面而來的勁風撩撥着怪手劍客黑色的披風,眼看着萬丈劍花籠罩下的火龍一步步向自己襲來,怪手劍客卻不聞不問,他是在等死還是不屑一顧?
就在劍鋒快要吻到怪手劍客的咽喉時,他突然向後倒去,他動作很慢很慢,迎面而來的劍鋒卻又狠又快,但爲何快的東西追不上慢的東西?
怪手劍客一退再退,直到背靠一棵大樹無路可退時,左手握着劍在身前寫意的劃過一道半弧。
當這道半弧與對方劍鋒相融的那一刻,“砰”的一聲驟然響起又驟然消失,久久不滅的迴響依舊震耳欲聾。
陸離傻傻的望着前方,眼神中充滿了驚訝和質疑,他應該不會自負這一劍的威力,但竟被對方如此寫意的化解,這纔是令他驚訝的地方。
“當今江湖最好的劍客不是你陸離,也不是那隻藏匿在佛經裡的左手,而是我!”這個假冒的怪手劍客一步步走過來望着陸離自信的說道。
“在這之前,我心中已經有了三個懷疑的人選,而在這一刻我知道,我能確定你不是他們三個之中任何一個。”陸離冷冷的說道。
“方纔那一劍已經足夠驚豔,雖然沒有擊敗我,可至少你還是有收穫的。”假冒的怪手劍客再一次嘲諷道。
或許他並沒有要嘲諷陸離的意思,但在輸家面前贏家不管說什麼,輸家都會理解成嘲諷,尤其是如此年輕的輸家。
陸離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望着對方。
陸離不是自負之人,自然也不是輸不起之人,輸家就得除了等待贏家的懲罰之外,還有一條路就是跪地求饒,但陸離應該不會選擇第二條路,因爲那條路奏效的機率並不高。
“你還想試試嗎?”假冒的怪手劍客笑了笑問道。
“劍再快,一旦染上冤魂也會走不遠,雖然我看不到那一天,但我知道一定有那麼一天。”陸離很平靜的說道。
“是嗎?你確定你的劍不會染上冤魂,我想有些話千萬不能說的太早,畢竟你還很年輕嘗過的炎涼還不多。”假冒的怪手劍客笑了笑說道。
他走過來拍了怕陸離的肩膀,望着陸離笑了笑,笑的那麼安詳又那麼詭異。
他走了,他居然朝着黑夜的方向緩緩走去。
“他爲什麼不殺我?”陸離不停的反問自己。
陸離着急的轉身朝着黑夜盡頭望去,已然望不見對方的身影,有時候活得不明不白也是一種痛苦,又尤其是追求明白的人。
唐來樓,今晚註定不眠。
死亡的陰霾籠罩着這裡,同時壓抑着這裡每一個人的心。
“噠噠噠”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急促的步伐,匆忙的來人。
追影無風出現在唐來樓門口,同時他也停在了唐來樓門口,靜靜凝望着地上的血跡和屍體。
“發生了什麼?唐賢弟。”追影無風驚恐的問道。
“他回來了!”唐妝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面如死灰,人未死心或許已經跟着去了。
追影無風向着地上的屍體緩緩走來,他蹲下身子和唐妝一樣,撿起鋪在屍體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紙屑,但上面的字符依舊很清晰。
“真的是他!他爲什麼又回來了?”追影無風望着手中的紙屑驚恐的說道。
令他們驚恐的不是這些紙屑,而是這些紙屑上那潦草的經文,佛經往往是用來普度世人、造化安詳,而在此時此刻似乎成了死神的魔咒。
“陸離呢?陸離去哪了?”追影無風四下望了望問道。
“他追出去了還沒有回來。”掌櫃的回答道。
“如果真是他來了,陸離回來的可能性便會變的微乎其微。”追影無風搖了搖頭說道。
“難道陸離不是他的對手?你當初不是說陸離與他在伯仲之間嗎?”唐妝不安的問道。
“當初是,但如今不一樣了,從這些死者的傷口看來,怪手劍客的劍又快了很多。”追影無風望着地上的屍體無奈的說道。
當衆人沉默在死亡的陰霾之中一言不發的時候,門外再次響起了“噠噠”腳步聲,緩慢的步伐,不知來人又是怎樣的心情?
陸離低着頭無精打采的走進唐來樓,似乎還沉浸在方纔那番打鬥和對話之中,他沒有理會這裡的衆人,徑直向着唐樓後院走去。
“陸離,你回來了!”追影無風趕緊站起身來問道。
“嗯。”陸離無精打采的回答道,說罷繼續向着後院的方向走去。
“你見到他了?”追影無風繼續問道。
“沒有。”陸離回答道。
“怎麼可能?那這麼長的時間你去哪了?”追影無風質疑道。
“我有些累了!大家都休息吧!他應該不會回來了!”陸離冷冷的說道。
“他爲什麼不會回來?”唐妝趕緊問道。
“他如果還會回來,方纔就不會離開。”陸離冷冷的回答道。
說罷,徑直向着後院大步走去,沒有再去理會身後的衆人。
陸離似乎沒有想過要去解釋些什麼,至少他應該爲怪手劍客洗脫冤屈。
在真相爲大白於世之前,如果一再的去強調真相併不是一件好事,當陸離選擇說沒有見過的時候,他已經決定了將這個謎留給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