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392浮華一夢
十一月,天色漸涼,小傢伙過了月子裡的乖巧時刻,已經開始躁動了。
一日三頓哭鬧是基本。
傅先生半迴歸工作。
江意時常在家裡被吵得頭皮發麻。
猶記得十一月中旬,江意接了一通工作電話,可電話那旁聽到的,全是小傢伙的哭鬧聲。
於是, 初爲人母的傅太太沒忍住,哄了小傢伙。
月嫂見狀不妙,急忙抱着孩子離開。
事情發生在下午,後悔是晚上。
大抵是爲了彌補小傢伙,夜間,江意主動請纓帶着小傢伙一起睡。
夜間過半, 傅先生電話響起, 吵醒了小傢伙,哼哼唧唧地有逐漸醒來之勢。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
傅奚亭拿着手機靠在牀頭,像是一個突然之間老了數十歲的耄耋老人。
江意發現異樣,問他:“怎麼了?”
傅奚亭眼眶猩紅,不忍之中夾雜着悲痛,將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愛恨情仇全都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說:“帶着孩子回趟別墅吧!”
小傢伙出生許久,未曾見過奶奶。
傅奚亭未有提議,江意並未提起,一來,她跟孟淑關係不好,二來,丈夫沒要求她不去多這個事。
可今日,這人在凌晨深夜突然提及此事。
江意隱隱約約知曉,出事兒了。
深夜,二人帶着月嫂離開豫園直奔別墅, 小傢伙裹着厚厚的毛毯, 月嫂抱在懷裡緊緊地跟着夫妻二人走入一處院子裡。
腳步剛至鐵門,屋子裡的悲鳴聲緩緩傳來, 嗚咽聲如同午夜受了委屈的小鬼。
聞棲的哭聲一聲比一聲悲切。
聽得江意心中情緒氾濫, 恍惚想起來自己下葬那日,鄒茵的哭喊聲。
絕望、無力、看着眼前人一點點地離自己而去而無能爲力。
門前,傅奚亭攔住了江意:“我進去就好。”
江意望着他,目光堅定溫柔:“一起吧!”
人之將死,終將釋懷。
孟淑再不是,那也是傅奚亭的母親。
這一程,送送也罷。
聞棲跪在牀邊,見傅奚亭抱着孩子進來,急切呼喚躺在牀上彌留之際的孟淑:“夫人,夫人、宴庭抱着孩子來了,您不是念叨嗎?看一眼,我們看一眼。”
大抵是聞棲的呼喚聲起了作用。
孟淑緩緩掀開眼簾。
聞棲見她睜眼,萬分激動地喊着傅奚亭且將牀邊的位置讓給他。
傅奚亭抱着孩子坐在牀邊。
孟淑擡手,幾經掙扎,行至半空緩緩落下,曾經那般高傲的人現如今連擡手都是艱難。
傅奚亭在時隔多年之後握住她的手,僅是剎那間,孟淑眼眶中的淚水奔涌而下。
十幾年了, 從她的丈夫去世開始。
從他還是個孩子到他有了孩子,這漫長的時間長到孟淑都記不清了。
傅奚亭握着她的手,握住襁褓中小傢伙的手。
她說:真好,你不是一個人了。
三代人的交集,在這午夜無聲而起。
而須臾之間,又消失不見。
霎時間,屋子裡響起了哭喪聲,和醫生冷漠的宣佈聲:“2012年十一月九日,凌晨兩點十五分,傅夫人,病逝。”
傅奚亭抱着孩子坐在牀邊,望着臉色寡白的孟淑,腦海中回憶起的是自己年少時的場景。
孟淑很美。
喜歡穿各種顏色的裙子。
而他小時候,每每與父親出門時都會進商場幫母親選一條好看的裙子。
拿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讓孟淑試穿。
她穿着好看的裙子,笑容燦爛問他:“媽媽好看嗎?”
他點頭:“好看。”
傅奚亭的淚水砸在小傢伙的臉面上,小傢伙哼哼唧唧的,隨即,嚎啕大哭。
江意從傅奚亭手中接過小傢伙時,聽傅奚亭目光失神,隱忍悲痛道了兩個字。
他說:“好看。”
江意走到門口,聽到屋子裡傳來隱忍的哭喊聲。
傅家給了他良好的教育,讓他成爲一個心理正常的人,但卻沒有給他一個環境施展,孟淑於傅奚亭而言,是根刺。
死了心疼,活着憎恨。
十一月十二日,孟淑喪事結束,傅奚亭變得越發的沉默寡言。
僅有的笑容全給了老婆孩子。
可每每離了人,他獨自坐在某一處像是一個沒了根的老人。
飄忽不定,沒有任何歸屬感。
十一月十五日,江意擔憂傅奚亭,趁着女兒熟睡時,到了東庭集團,推門進去滿屋子的煙味兒薰得她睜不開眼。
關青說:傅董好像病了。
江意看,真的是病了,每日煙不離手,辦公室儼然成了火災現場,每每回家前提前洗澡換衣服,好瞞天過海。
十一月六日,溫子期來首都談工作,夢瑤同行,見到展書,二人都很高興,夢瑤近乎愛不釋手,無人之際,她問江意:“你不覺得這孩子眉眼神似江芙?”
江意乍驚,夜間因此事難免。
半夜將傅奚亭聊起此事,傅先生沉吟片刻,認真迴應妻子:“你是想告訴我?江芙穿越過來成了你女兒?”
傅太太:
十一月二十三日,孟淑二七。
傅奚亭前去掃墓,約莫是憶起傷心事了,夜間吃飯,開了瓶紅酒,傅先生飲酒過量,在臥室裡藉着酒勁兒將自己連日來的憋屈與苦痛悉數發散出來,他抱着江意,哭得像個小孩兒。
不言不語,失聲痛哭。
臨了,他問江意:“仇恨的意義是什麼?”
江意告訴他:“認清自己。”
這場交心,交到最後到了牀上,二人在江意生產之後的第一次情愛顯然不太暢快。
江意憐惜他,一句一句地說着溫軟話。
傅先生摟着她,淚水溼了她的肩頭。
以往都是傅奚亭顧及她的情緒,而今,江意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
她撫着男人的肩膀,用一種輕快詼諧的語氣撕扯開自己的傷口:“不傷心,我有兩個媽媽,可以分你一個。”
男人猝然失笑。
擡起頭,狠狠地吻住了她。
破碎的嗓音從她喉嚨裡傳出來,變成了嗚咽。
2012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從09年至今的第四個年頭。
這日,首都迎來了由秋至冬的第一場大降溫。
傅先生晨起時,不見妻女在身旁,起牀洗漱下樓,仍舊是未見人,尋來素馨問:“太太呢?”
素馨驚愕,望着傅奚亭的目光流淌着驚恐:“先生?”
“天涼,讓太太添衣。”
素馨慌忙問:“先生,什麼太太?”
素馨跟了他多年,鮮少有失誤時,傅奚亭見其驚慌失措且語調高揚,眉眼間稍有些不悅:“江意。”
素馨沒想到晨起就被安排了一場心理戰,她揣測着這位商業霸主的意思。
腦海中思索着江意這個名字。
想起了傅先生那位還沒訂婚的未婚妻。
她正思索着,關青來了。
壓迫感從身上消失,素馨狠狠鬆了口氣。
關青拿着文件直奔而來,急切地彙報今日工作事項:“今天要跟邁達簽訂續約合同,地點在.”
“邁達的合同都是09年的事情了,現在纔拿出來說?”男人神色不悅,逼迫感席捲而來。
關青錯愕擡眸,看了眼手錶之後纔敢開口反駁傅奚亭:“先生,現在是09年。”
“不可能。”
關青掏出手機遞給他。
男人低眸看了眼時間,僅是瞬間,素馨只見這位素來沉穩的商業大亨猛地轉身上樓,中途因爲步伐急切而踉蹌數下。
男人推開二樓嬰兒房的門,見原本滿滿當當的屋子裡此時正擺放着客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腦海中響起江意輕微的吐槽聲:“當初都跟你說了房間小了,你偏不聽,現在好了。”
哪兒還有什麼嬰兒牀。
他又轉身去臥室衣帽間,拉開衣帽間大門,鮮豔的色彩從眼前消失。
整個衣帽間掛着他的西裝、大衣,襯衫,顯得空蕩蕩的。
“傅先生,你的衣服還能擠擠嗎?櫃子不夠用了。”
傅奚亭從未有過如此慌張的時刻,此時的心跳堪比江意生產時那日。
他前後歷經孟淑去世,在至此時、妻兒消失。
難道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境?
都是大夢一場?
他傅奚亭此生,難得只能當個孤家寡人了嗎?
男人哇了一聲,一口鮮血順着他的口腔留下來。
他扶住衣帽間的牆壁,緩緩滑下去坐在地上,衣衫整齊的人曲起膝蓋將臉面埋了進去。
09年。
09年。
09年。
他瘋狂地在心裡默唸這個數字。
許久之後,忽而想起什麼,隨即連滾帶爬起身高聲呼喚關青。
“關青。”
“日期。”
“五月六號,您今天要跟江家小姐訂婚。”
五月六號?
江芙的飛機失事是五月八號,來得及!來得及!
弗洛伊德花語:你漫不經心穿梭於我的夢境。
全文完
寫終章的時候,一直在單曲循環「空」這首歌曲,傅先生跟傅太太一開始的設定便是大夢一場,全文過半時,突然覺得太殘忍,不想寫be,後來行至結尾,突然發現前期埋下的很多人物性格就已經註定這本文的結局。
結局已定,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陪伴和鼓勵,因爲有你們,在寫故事這條路上我才能越走越遠。
2023年一月十七日,我和傅先生傅太太與各位揮手道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