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紫鳶已經在雪地裡站了一柱香的時間,天色還沒大亮,遠處的天際有一條淡淡的光線,似乎在慢慢的擴大。昨夜又下了場雪,地上的積雪還未清掃,潔白,柔軟,又冰涼刺骨。
白紫鳶跺了跺快要凍僵的腳,擡眼瞅着眼前依舊合着的屋門,忍不住低咒一聲:“該死的!”
借病休息了兩日之後,那秦氏便派了人來通知她,從今日起,她就得日日向她請安了,請安之後才能去書院。
豈料頭一回來,便被給了個下馬威。
明明說好的卯時來,可她已經站在這裡一炷香多的時間,她居然還半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屋門緊閉着,屋裡也靜悄悄的沒任何動靜,白紫鳶被綠荷扶着,手裡揣着個湯婆子,也幾乎要凍得全身僵硬了。
這狗屁白大夫人絕對是故意的!
“紫鳶,你來的這麼早?”正暗罵着,身後響起白天寧的聲音。
白紫鳶回過頭,便見白天寧和白紫凝一前一後的過來了。
白紫凝笑的很開心,小眼神裡毫不掩飾嘲諷和得逞的壞笑。白紫鳶暗自翻個白眼,你就這麼急於讓我知道你其實知道你孃的計劃,就是故意爲了讓我早來一會,罰站的麼?你就不能用一個平和的表情面對我,讓我下回繼續上當麼?
白紫鳶笑笑,向白天寧道:“起的早了些,恐怕打擾了母親休息。”
白天寧看了一眼依舊緊閉着的屋門,皺眉哼了一聲。就算對方是他的母親,他也覺得這種整人的法子真的很沒水準,爲啥他高貴大方的孃親一碰到白紫鳶,就非得露出個咬牙切齒的表情呢?
秦氏自然捨不得讓自己的親生兒女在雪地裡等着,她和白天寧說話的功夫,紅錦已經開了屋門迎了出來。
“大少爺,三小姐,二小姐,夫人起了,請你們進屋。”
白紫鳶挑挑眉,這起的果然是夠及時的!
秦氏的屋子裡很暖和,腳底下的地龍,屋裡還放着兩個燒的紅彤彤的火盆,白紫鳶一進去,幾乎覺得一股熱浪撲了過來,一冷一熱之間,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怎麼,身子還沒好嗎?”秦氏冷幽幽的聲音響起來,白紫鳶便看見她從內室走出來,雖清早剛起身,也儀容華貴,步履雍容。
“回母親的話,紫鳶身體已經好多了,只是方纔從外頭進來,冷暖交接,才稍覺不適而已。”白紫鳶福福身,不緊不慢回答。
秦氏由方嬤嬤扶着,坐在了外廳的軟榻上,接過方嬤嬤遞過的清茶,揚揚眉道:“怎麼,站的久了?昨夜裡我睡得不好,今早上起的晚了些,你身子剛好,這些下人也不頂事,怎麼不讓二小姐進屋來等呢?”
秦氏雖然嘴裡似在責備下人,可卻連個眼風都沒給她屋裡的丫鬟嬤嬤們,反倒只不冷不熱的盯着她看。
白紫鳶心下冷笑,面上做出個惶恐的表情道:“紫鳶打擾母親休息已經是過錯,怎敢進屋打擾?好在哥哥和妹妹都來的及時,否則母親豈不是要被我們幾個攪得起得更早,這請安豈不本末倒置了?”
秦氏冷冷看她,好啊,你爹上回的維護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現在敢對我冷嘲熱諷了?當即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擡眼看她,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明裡暗裡的暗指我故意整你,若是你能有天寧和紫凝對我的一片孝心,自然會知道我昨夜睡得不安穩,自然也知道今晨該什麼時候來請安。”
白紫鳶挑起眉毛,哈,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老女人一句話就堵了我的嘴,果然是侵淫此道許多年,姐姐同這個已經快成精的老妖精比,離此道的距離恐怕還很遠!
不過,你也別太小瞧了姐姐我!
白紫鳶面上露出個被嚇住的表情,繼而一臉懊惱,暗地裡掐自己大腿一把,瞬間一雙眼睛淚汪汪的:“母親……是紫鳶的錯,沒能關心母親的身體如何,從明兒個開始,紫鳶便日日派綠荷過來詢問關心,絕不會再來的早了打擾母親休息!”
“你……”秦氏頓時被噎住,一張臉登時漲的通紅。
白紫鳶垂着頭只當沒看見,暗自冷笑着,被你哄了這一回是我傻,可同樣的把戲你也別想再用第二回!
“行了,你們來也來了,請了安就退下吧,別耽誤了去書院的時辰!”秦氏冷着臉,擺擺手道。
白紫凝張張嘴,一臉不忿的看着白紫鳶,似乎要說什麼,被秦氏一個眼神止住,只好悻悻的閉上了嘴。
白天寧看着她,瞧瞧露出個小小的笑意,倒弄得白紫鳶有點不好意思。剛纔爲了膈應秦氏,她可是無差別放槍的連白天寧都帶上了,可他居然一點也不怪她,頓時十分感動,眨眨眼,向他露出個抱歉的表情。
秦氏一招雖然讓白紫鳶在雪地裡多站了一會,可是嘴巴上卻沒討到什麼便宜,頓時覺得氣悶非常,便心煩意亂的不想再看見她,連帶着自己的兒女也看着心煩,便打發三人退下了。
出了門,白紫凝咬着牙道:“你敢頂撞我娘!你太放肆了!”
白紫鳶眨眨眼,一臉無辜:“妹妹同我難道不是一個母親麼,我何時頂撞過母親?”
“你!”白紫凝氣急敗壞:“誰跟你這種人一個母親,你也配!”
“紫凝,你說什麼呢?還不跟紫鳶道歉!”白天寧厲聲道。
白紫凝氣道:“憑什麼我道歉,你難道沒聽出來她剛纔在諷刺孃親嗎,你怎麼不罵她!”
白天寧皺眉,有點遲疑,不知如何開口。紫鳶的確是在諷刺母親,可是……爲什麼我會覺得是母親做錯了,她不過是在自我保護而已!我是我孃的兒子,我的的確確愛着我的母親,爲了她我可以犧牲我的所有,可是我不能爲了她犧牲我的是非觀,我受到的教育和我的做人準則都讓我沒辦法同她站在一邊,可是我又有什麼立場去評判我的母親是對是錯,她有她的原因,我不同意她所做的,我又無法批評,所以我只能沉默了。
白天寧只好沉默。
白紫凝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白紫鳶嘆口氣,向白天寧:“抱歉,讓你難做了哥哥。”
白天寧無奈的搖搖頭,苦笑道:“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可是母親……”我真的沒辦法去批判我的母親。
白紫鳶道:“我知道,我很感謝,其實哥哥你不必再做更多,現在已經很好了。”你願意在我頂撞你母親的時候給我一個安慰的笑容,你做的已經比你想的多了太多。
白天寧苦笑:“我很希望我們家能彼此坦誠,彼此真誠,彼此關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彼此攻擊,勾心鬥角,冷言相對。
白紫凝露出個無奈的笑:“沒有一個和平的開始,如何能有和平可言。”哥哥,爲了你我可以儘量剋制自己,只要她不觸碰到我的底線,不危及到我的生命,我都願意給她一個尊重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