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還是頭一次見到武則天笑。這個時候,她居然也有幾分慈眉善目的味道。上官婉兒彷彿挺能把握這老太太的心思,不失時機的笑意奉誠:“太后慧眼如炬識人如神,微臣由衷的佩服。像劉冕這樣的猛將,不用在御陛之前護衛皇家安危,那就有些可惜了。他這種陣前殺敵浴血的漢子,身上自有一股罡煞之氣,連陰鬼邪物都要退避三舍。太后用劉冕,一如當年太宗皇帝用秦叔寶與尉遲敬德故事。”
武則天果然被逗得呵呵直笑:“你這丫頭,就是這般伶牙俐齒。好啦,我有些累了,今日想早些歇息。你和劉冕都退下吧。婉兒,劉冕對太初宮不太熟悉。身爲陛前御將,這可不行。我放你三天假期,你就帶劉冕熟悉一下太初宮吧。順道兒給他安排一處住所。身爲四品大員可不能寒磣了,那會有失朝廷體面的。切記。”
“微臣領旨。”上官婉兒拱手拜了一禮,臉上浮現出一抹紅霞眉飛色舞。
劉冕也識趣的拜禮:“多謝太后恩典。”
“劉冕,你離家多日征戰辛苦,我特准你一月假期回長安省親以及安排家生。一個月之後,你來太初宮裡當值。”武則天的聲音很平緩,末了卻略帶威嚴的長聲道,“你,切不可令我失望。”
“末將謝太后隆恩。末將謹記太后教誨,不敢有半點懈怠。”劉冕抱拳再拜,心中煞是解恨的道:我他媽的終於可以歇歇氣兒了!
武則天看着劉冕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揚手道:“好了,爾等退下。”
劉冕退出御書房,感覺沉身一輕,那壓在身上的萬斤巨石彷彿就此卸去。於是不由自主的長吁了一口氣。
上官婉兒裹緊了白羽長袍走到劉冕身邊,訕訕的道:“真是倒黴。大冷的天,居然要給你這個木頭疙瘩當嚮導。劉冕,我這番可是要遭罪了。你打算如何補償於我?”
門口的八名千牛衛備身一齊看向她,眼神中之有曖mei笑意。上官婉兒有點惱火的對他們一瞪眼:“看什麼看哪,莫非還不認識我嗎?還有這一位,以後可是你們的頂頭上司——正四品下千牛衛中郎將劉天官。爾等還不見禮?”
那八名侍衛齊齊一愣,慌忙抱拳而拜:“拜見劉將軍!”
“衆位兄弟免禮。”劉冕不由得笑了。這小妞兒,官架子可真大。
上官婉兒也有些調皮對着劉冕素手輕揚拱起手來:“劉將軍,下官今後也要承蒙你的提攜照顧啦!”
那八個人都暗笑起來。劉冕有些哭笑不得:“上官司薄這是說哪裡話,末將何德何能?……”
上官婉兒惡作劇一般的掩嘴吃吃發笑:“好啦,逗你玩呢,還當真了。走吧走吧,太初宮可大了,咱們得抓緊點。不然三天的時間都逛不完。”
劉冕暗自發笑:這下有趣了。我這可是奉旨遊玩皇宮,還被指派了一箇中樞女官當嚮導。也罷,我這幾年可是沒過上一天舒坦日子。這三天就當是公費旅遊了!
二人剛剛走出了仙居殿,上官婉兒才踏出殿外一腳就直哆嗦:“這麼冷!不行,咱們得安排一輛暖車兒乘駕,不然我的腳都會凍掉的——來人,備車!”兩名宦官急忙應了諾就去張羅準備了。
劉冕在一旁暗自好笑,上官婉兒抽了抽鼻子仰頭看着劉冕:“木頭,你能不能別這麼悶?我可是好不容易有三天的假期。”
“好啊。”劉冕展顏一笑,“上官司薄若有雅興,在下會好生作陪,保證你這三天玩得開心。”
“不對呀,我可是在奉旨陪你。”上官婉兒咯咯的笑,“四品中郎將哪,朝堂大員哦!我哪敢讓你屈尊陪我。”
劉冕也呵呵的笑了起來。現在,他的心情總算是放鬆了下來。入眼看到的景緻,彷彿都美了幾分。原本就合倩麗脫俗的上官婉兒,更是清豔不可方物。
清閒雅緻美女相伴,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不久時馬車就取了來。這是宮官專乘的車馬,用金白闈帳裝點,杏黃的車蓋。但凡宮裡的女官宦官奉旨出行辦事,就專乘這種馬車。皇宮之內可以暢通無阻。
上官婉兒也不嬌揉,先登上了車子,劉冕隨後入內。然後馬車緩緩開動。
馬車內很寬敞,四壁裝有厚實的禦寒棉絨,腳下也是細緻的錦毯。二人脫去了沾泥的鞋子,圍坐在一爐炭火旁邊,非常的溫暖愜意。一旁的廂閣內還置有食盒酒器和幾盤兒糕品點心。上官婉兒非常熟絡的取出酒架架在銅爐上,將一壺酒溫了進去。車廂內立刻酒香四溢。
劉冕的神經,到此時徹底的放鬆了。他有點慵懶的鬆開了腿,背靠着馬車車廂,眯着眼睛欣賞着上官婉兒煮酒。她那纖纖十指雪嫩如蔥,靈動而又優雅。右手三指輕捏酒一枚玉杵在酒甕裡來回的輕輕攬動,小指與無名指微微翹起如拈蓮花,說不出的美感神韻。
上官婉兒彷彿感覺到了劉冕正盯着她的手在看,輕擡一下頭有點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可是第四個讓我給你煮酒的人。”
劉冕眼角輕揚微笑道:“那敢問上官司薄,其他三人又是誰?”
“你就不能稱呼我一聲上官姑娘或是上官婉兒嗎?整天司薄司薄的聽,着實惱人。”上官婉兒伶牙俐齒的說道,“那三個人,分別是先皇、太后還有我娘——咦,你怎麼坐沒坐相,居然這樣挺撐着腿?”
劉冕哈哈的發笑:“上官姑娘勿怪。我這腿生得比較怪,一向不習慣跪坐。要麼坐馬札椅凳,要麼就要這樣伸直了屁股着地的坐。否則就不舒服。”
“咦,怪人!”上官婉兒故作鄙夷的瞪了劉冕一眼,隨即又有些沾沾自喜的道,“我聽到了,你稱呼我上官姑娘!”
“呵呵,是啊!”劉冕甚至還晃悠起了腳尖,打趣的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上官姑娘穿女裝。很漂亮,很好看。”
“真的嗎?”上官婉兒頭一偏,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欣然與高興。
“假的。”劉冕一本正經。
上官婉兒頗感意外的臉色一變,隨即有些羞惱的一瞪眼:“好呀,你居然敢調戲於我!調戲御前女官!”
劉冕卻越發的感覺這小姑娘有趣了,只顧哈哈的笑了起來。
上官婉兒又羞又惱,臉兒都有些紅了,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酒煮好了,上官婉兒用酒勺舀出酒來斟滿兩個玉杯盞,將其中一杯遞到劉冕身前:“喝吧,有毒的。調戲女官的罪名可大了,非得毒死你不可。”
劉冕伸手拿起杯盞細細欣賞了幾眼,點頭讚道:“酒很香,酒杯也非常的漂亮。再加上是上官姑娘親自煮熬的,縱然是天下奇毒,對在下來說卻如同瑤池瓊漿。”
“想不到你這人也會貧嘴,以前還真是看走眼了。”上官婉兒言語雖然不快,臉上卻是露出溫和的笑意,“既是瑤池瓊漿,那你就快喝吧。早喝早登仙境,見了天上的神仙別忘了爲婉兒祈福。”
“上官姑娘請!”劉冕雙手托杯一飲而盡。
好酒。醇濃香郁入脾沁心。宮中御酒,果然名不虛傳。
“哎呀,真是暴忝天物!”上官婉兒嗔怪的急道,“這玉瓊漿可是宮中少存的佳釀,要慢慢來品。你怎麼一口就喝乾了一杯?真是大煞風景!”說罷,她自己輕舉杯盞遞到嘴邊,淺淺的嚐了一口。紅脣玉杯瓊漿映貝齒,舉止清雅神態優美。
劉冕如同欣賞美景一般看着上官婉兒喝下這口酒,自己放下杯子暢聲笑道:“上官姑娘果然清麗風雅,在下真是自愧不如。在下一介武夫,只會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像這般細口淺嘗的飲酒,會喝得發瘋的。”
上官婉兒一下就被逗樂了:“你倒是瘋給我看看?好多年沒見過瘋子了,我還真是好奇呢!”
劉冕哈哈的大笑:“瘋不得、瘋不得!嚇壞了佳了——還是御前女官這樣的佳人,我可吃罪不起。所以,上官姑娘還是準我大口大杯的來喝酒吧!”說罷伸手就要去拿泡在銅酒架裡的酒壺。
“不準!就不準!”上官婉兒急了,伸手上來去抓劉冕的手,“你一口喝乾了,我喝什麼?”
劉冕一手抓到酒壺壺柄上,上官婉兒一手抓到了他厚實的手掌。
劉冕停手,咧嘴一笑。上官婉兒微自愕然,卻故作不知的繼續唸叨:“說了不準,就是不準!”
劉冕卻看到,她的臉兒已經有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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