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船,劉冕背剪着手站在船頭,迎着湖風眺望九州池的景緻,心情頗爲放鬆。反倒是他身後的武三思、明等人滿臉的鬱悶,恨不能將劉冕推到湖裡淹死了乾脆。
一直到走進御史臺監獄,武三思等人也未有多言,恨恨的瞪了劉冕幾眼揚長而去。
劉冕所住的,可是關押高級政治犯的單獨囚室。四周皆是厚實無比的石料徹成,粗壯的鐵柱監欄,非常結實。室內只有一張石板牀,固定在地上的。牀上鋪了些破敗的棉絮和稻草,光線比較昏暗。
劉冕摸了摸鼻子暗自想道,時隔七年再度光臨這樣的鬼地方了……還真有點懷念啊!
正在這時,過廊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牢前走來一人。劉冕打量了一眼,是個身着緋袍的宮員,看着有點眼熟應該是在朝堂之上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名字應該是御史臺的官兒。
那官員走到牢門前,都沒有擡頭正眼打量劉冕,反倒是拱手彎腰拜倒下來:“卑職左肅政臺監察御史萬國俊,見過晉國公。”
“哦,萬大人。”劉冕點了一點頭,“有何伺教?”
“萬不敢當。”萬國俊偷着空兒瞟了一眼劉冕,馬上又移開了視線,卑恭的說道,“得聞晉國公來了御史臺,卑職特意前來伺候。不知晉國公有何需求,不妨向卑職提出。卑職一定竭盡所能滿足晉國公。”
劉冕稍事一愣:還有這種好事?我可是來坐牢的,不是公費旅遊的。
“那……”劉冕也就裝模作樣的環顧了一眼囚室內,說道,“先給我弄一副舒服點的軟榻來。*****墊在那石牀上。那些破絮爛草都清理一下。最好是派兩個人來給我打掃一下,薰一點檀香。一股子黴味,聞得難受。”
劉冕以來,自己這樣地要求已經很過份了。豈料萬國俊毫不猶豫滿口就答應了下來:“是,卑職馬上去辦。晉國公還有何要求?飲食消譴方面的,都可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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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近日吃得太油,飲食安排得清淡一點。小菜清湯即可,酒也要清淡的。不要膩肥的食物。”劉冕心裡直犯樂。卻又一本正經道,“還有,給我弄點書來。最好是輕鬆娛樂一點的軼志雜譚,最近天天看那些兵法聖言,都要看得頭疼了。”
“好,這個容易,卑職馬上去辦。”
劉冕輪了幾下眼珠子:“最好是能叫個人來。會下棋的。有空陪我下兩盤旗解解悶。”
萬國俊馬上道:“那晉國公看,卑職可不可以?只要晉國公不嫌卑職旗藝粗陋,卑職非常樂意奉陪。”
“行哪!”劉冕呵呵的笑了起來。這萬國俊可是和來俊臣一樣,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地酷吏魔王。沒想到今日在我面前如此乖巧恭順,就跟兔子似的。
“晉國公還有何吩咐,卑職可一併去辦理?”
“嗯……”劉冕很想試探一下底線,說道,“你安排兩個色藝俱佳的藝伎或是宮廷伎師,來唱個小曲彈個琵琶來聽聽。讓我解解悶吧!”
“這……”萬國俊終於是猶豫了一下,吞吐的低聲道,“只要不讓她們在此過夜……其他的,都好說。”
劉冕真想大笑,可是忍住了,一臉嚴肅的道:“你當我是何等猥褻之徒?我只是想聽聽樂曲罷了!”
“是是是,是卑職糊塗了。只要晉國公想聽,卑職就馬上去安排!”
“唔,暫時就這些。你去吧!”
萬國俊恭恭敬敬施了一禮。退走了。負責看守的獄卒都離牢門十步開外,沒人靠近來吆五喝六擺威風。劉冕坐到了囚牀上,一陣發笑。
萬國俊走出了監室,馬上叫來了幾個屬下安排他們去辦劉冕交待地事情了。其中一個下屬疑惑的道:“萬大人,咱們麗景門什麼時候變成了消閒享福之地了?那劉冕可是來坐監的。不是來作福的!“放肆!閉嘴!”萬國俊大怒。粗眉倒豎怒目而瞪喝道,“晉國公的名諱也是你叫的?人在御史臺。就要多做事、少說話。否則腦袋搬了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衆人嚇得一陣驚顫,作鳥獸散去辦事了。
萬國俊長吁了一口氣。暗自搖頭。他想起了剛剛覲見皇帝時的情景。劉冕要被押來御史臺監獄,皇帝特意秘密招見了他,給他交待了幾句話:劉冕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現在你就當他是到你家裡做客了。除了放他離開和會見未經允許探監的人,其他的要求都要滿足。
還有御史臺地頭兒來俊臣,離開神都外出公幹的時候,也特意交待過他。說,假如哪一天劉冕被押到了御史臺監獄,可千萬不能得罪他,得像爺爺一樣的伺候着。
萬國俊連嘆數聲,自言自語道:“得,得,得。我就當一回孫子好了……”鸞鳳閣裡,武則天正對着一羣臣子發愁,非常頭疼。
關於劉冕一案,爲了謹慎起見,暫時還沒有拿到朝堂之上進行公議。今日,她也是卯足了精氣神大膽的將閣部宰相與一些重臣們召集起來,準備用一個推舉的方式,挑選一批人來組成團隊對劉冕進行公審。這既是爲了表現她的公正無私以挽回之前失掉的顏面,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不管是誰,也無法獨力承擔審理此案的重責,這幾乎是無須證明了地事實。樑王武三思現在已經是當朝第一紅人了,可他拿劉冕一點輒都沒有。其他的人當中,還有誰能獨立扛下這樣的重擔呢?
閣部的宰相們除了留守西京地狄仁傑,其他地都到齊了。武三思、李昭德、岑長倩、宗秦客、魏元忠等人,外加六七名北門大學士和數名重要地將軍。一共二十餘人彙集一堂。
雖然沒有挑明瞭說,可這已經是一次實際意義上的御前會議。向來,御前會議只是皇帝明文召集宰相重臣們參加,專門討論事關社稷江山地重大事宜。沒想到今日卻專程用來討論一個刑事案子。
這些人當中有許多是政見相對的,其間自然免不得有些爭論。二十餘人七嘴八舌,每人說一句都夠人受地。=召開這種會議時皇帝也不能拿出君威來不讓人說話,只好任人暢所欲言,武則天感覺自己的頭都要被吵炸了。
這真是糟糕。
“衆卿、衆卿!”武則天終於忍不住。拍了兩下龍桌,“稍安勿躁,安靜一會兒。朕地頭都要裂了!”
吵得正歡的衆人這才稍事安靜下來。
武則天輕吁了一口氣,說道:“朕剛纔聽了衆卿的議論,發現難以討論出一個結果來。在衆卿推舉的人當中,從閣部宰相到地方刺史都有提點。朕粗摸估計了一下人選至少有五十人。這可如何是好?既然如此難以挑選,就不如讓朕來乾坤獨斷。拍板定案。”
皇帝都這麼說話了,衆人自然也無話可說。於是都靜悄悄的豎起耳朵來聽。
“劉冕一案,牽扯到皇親國戚,又是殺人兇案,不得不慎重對待。”武則天說道,“因此,朕挑選兩名宰相領頭來辦理。這兩名宰相,就是武三思與李昭德。衆卿可有意見?”
“臣等無異議。”這是意料之中的決定。劉冕的敵人、朋友各挑一個,以示公允。
“那便好。”武則天接着道。“既然是兇殺案,就需要大理寺地協助勘察。朕就提點大理寺卿參加進來;另外事關皇親和朝臣,那宗正寺和肅政臺(御史臺)也有職責。因此就讓宗正卿和左右肅政大夫一同參與審理此案。另外爲了以示公允,可令鸞臺(原門下省)諫議大夫從旁監督和史官秉筆旁錄。=衆卿以爲如何?”
“陛下英明,臣等無異議!”衆人一起附合。這可是最公允、最符合章程的做法了。誰還能提出異議呢?
“那就議到這裡吧。”武則天擺了擺手,“朕累了,衆卿且退。”
衆人退出了鸞鳳閣走出萬象神宮,馬上三五成羣聚到一起討論起來。
“你說奇怪不奇怪,皇帝居然用這樣一個極度公開公正的方法來審理劉冕一案了?”
“是啊……那她此前爲何要將他軟禁私審呢?莫非現在是迫於壓力的無奈之舉?”
“皇帝的用意很深啊。我等且能輕易揣透?”
李昭德和魏元忠走在一起,聽耳邊衆人言語,各自相視一眼,無語快步而走。到了僻靜之處,李昭德快語道:“奇怪。皇帝居然沒有啓用一向最善審案查案的狄仁傑!”
“在下也正尋思此事。着實蹊蹺。”魏元忠也很是不解。眉頭皺起尋思而道。“看來這一次,皇帝的心思的確隱藏得很深。她究竟要將劉冕怎麼樣呢?做這一切。又究竟是爲了什麼??”輛新漆的馬車緩緩停下。守門地小卒快步上來習慣的喝道:“何人車駕?”
車伕跳了下來。拿一份貼子遞過去,也沒有多作言語。
小卒翻看一眼,眼睛一挑就欲拱手來拜。車伕擺了一下手道:“太平公主殿下可在府中?”
小卒忙道:“公主殿下午時過後就離了府,至今未歸。貴客如有要事,可到府內等候,在下進去向總管通報。”
“你且稍等。”車伕回到車上向車內之人請示了幾句,回來道,“罷了。我等稍再來。你且將帖子遞上太平公主殿下即可。”
新漆的馬車正欲離開,剛巧身後巷角轉進來一隊人馬。十餘名甲兵護衛着一輛紫金色的宮闈馬車開進過來,聽聞車中人言:“去看看,是誰來到訪?”
太平公主回來了。
新漆馬車的車伕急忙跳下車來快步跑到太平公主車駕前,向領頭小校說明了情由。太平公主不假思索道:“跟我來。”
於是太平公主的車駕在前,新漆馬車在後,魚貫進了太平公主府。旁人盡皆退去,太平公主和馬車上的人才各自下了車。
“婉兒,你怎麼來了?”太平公主很驚訝。
來人正是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穿一身雪白的出行宮服,頭戴一頂垂沿宮紗帽,快步走到太平公主面前施了禮道:“殿下,還是找個清淨的地方說話吧。”
“好,跟我來。”
二女快步而行,來到了湖心小築。此時夜色漸黑,於是點上了燭火。上官婉兒取下了宮帽來放下,一臉憂急神色。
太平公主看了她一眼道:“看來你也是爲了劉冕一事而來?可是你不在神都爲何又來了西京?”
“這麼說公主殿下也都知道了?”上官婉兒咬了一下嘴脣,秀眉輕顰道,“皇帝扣押劉冕地時候,將我支了開來,後來又放了我半月假期回鄉省親祭祖。我在半途聽說了消息,於是調馬往西京而來,專程找公主殿下商議商議。”
太平公主婉爾一笑,上前拉住上官婉兒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好婉兒,難得你如此有心。急壞了吧?來,先坐。我們慢慢道來。”
上官婉兒略感驚訝。在她的印象之中,太平公主一向是一個性子比較急躁的人。她與劉冕的感情如何,自己不問也自然清楚。眼下她怎麼會如此穩重淡定,不急不躁呢?
二女坐定下來。太平公主言道:“剛剛我在府門外遇到你地時候,正是從右衛大軍地軍營裡回來。”
“去軍營?”上官婉兒疑惑道,“殿下去軍營何干?”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將爲何去軍營的原因簡短地說了一下,無非是要穩住馬敬臣不讓他帶頭鬧事。
“殿下睿智。這種時候的確不能讓軍隊再出問題了。”上官婉兒再問道,“看來殿下與狄公已經知會商議過了,不知得出了什麼樣地結論?在下看得出,殿下智珠在握不急不忙,莫非已經洞悉天機?”
“洞悉天機不敢說。這一切,全靠狄仁傑的提醒點撥。這個人可真是不簡單!”太平公主於是將她與狄仁傑的談話,詳細的說給了上官婉兒聽。
上官婉兒一直緊皺的眉頭漸自舒展開來:“如此說來,皇帝陛下並非是要拿下劉冕,而是別有深意?”
太平公主肯定的點頭:“聽了狄仁傑的話,以我對母親的瞭解來分析,的確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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