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辭別了李賢離開西隔城,徑直來到千步閣準備赴宴了。在閣外正遇上了薛訥和馬敬臣,便結伴到了宴會閣。
皇家的宴會都是安排得很妥當的。任何人在入席之前都會拿到一個小牌牌,按照牌子上的標誌找到自己的座位,省得大家到了席間一頓亂鑽而且壞了尊卑秩序。
劉冕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所得的座位是靠近上席正位的第一排。與之相鄰的是論弓仁、張仁願、薛訥和武三思、李昭德等一批宰相。
其實論名望論資歷,劉冕這種初入仕才幾年的人,在泰斗如雲的朝堂之中只能算是晚輩中的末進。一般進士及第的望族子第,少說也要在地方混足個五六年,才能想盡辦法了調到中樞來當個小官。運氣不壞的話慢慢鑽營向上爬,在四十歲的時候博個五品緋袍算是不錯了。
可是劉冕才二十出頭就混到了三品紫袍,而且位列國公也算是半個皇戚了,更難得的是位列十二衛大將軍之首、執掌天下最精銳的軍隊而且還屢立戰功不斷升遷……這在當今官場之上,不可謂不是個奇蹟。
其實劉冕對於武則天來說,也可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從最一開始,她不過是把劉冕當作是利用的工具、使喚的炮灰和小卒。只是沒想到這個過河的小卒居然漸漸變成了無往不利的好車。對於劉冕這個由她親自一手栽培與提拔的小子,武則天無疑已是將他當作是了得意門生。看看,現在這建功立業的全是由她一手提拔起來的青年將領,武則天心裡當真是有點樂了。^^
所以今天這個慶功宴上,老太太是當真高興。眼瞅着眼前一排得力戰將。重縛脂粉地的眼角也笑出了魚尾紋來。
劉冕,張仁願。薛訥,論弓仁,新一代少壯派軍方代表人物,每一個都是由武則天親手大力提拔起來委以重任地。而這其中薛訥與論弓仁,又是劉冕竭力舉薦的。張仁願也是在代州一戰中與劉冕並肩作戰從而一戰成名。
所以,劉冕無形之中便成了這新一代少壯派軍方代表的核心人物。深得聖寵紅得發紫。
上官婉兒沒有出現在宴會上,讓劉冕多少有點失望。反倒是酒宴進行到了一半時,太平公主晃晃蕩蕩的了來。趁着武則天興致正濃湊到她身邊撒嬌去了。武則天今天心情頗好,摟着自己的寶貝女兒呵呵直笑,彷彿就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般抱着尚伊啞學語地太平公主哄着玩。
劉冕離得近。幾乎可以聽見她們母女二人的悄悄話。只見太平公主嗲聲嗲氣道:“娘啊,女兒今天不陪你睡了。我要去我歸義坊地府裡睡!”
“哦?……”武則天意味深長的一笑用眼角瞟向劉冕。“你府裡都收拾清楚了嗎?能住人了嗎?”
“早就收拾清楚了。”太平公主撇了撇嘴道,“女兒要不是眷戀母親,纔不會跑到這宮裡來住呢!又大又冷清,昨天一夜都沒睡踏實。還是自己府裡舒適。”
“那你就去吧……鬼丫頭!”母女二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然後劉冕就看到,太平公主一雙媚眼就朝自己瞟了來,水汪汪的眼睛中似乎浸入了一萬噸柔情,能將男人的骨頭都融化了。
劉冕心中暗笑:這小娘們終於是按捺不住了!從西京到神都,她可是忍了很久了……今晚這一番惡戰,如何收場……
滿朝大員在場,神都這大汪洋也不比西京的小池塘。太平公主也就沒有造次。偎着武則天撒了一陣嬌就飄然而去了。只是臨走時對着劉冕狠狠地拋了幾個娓眼,恨不得將他給當場砸翻。
劉冕背後的馬敬臣就在嘿嘿地偷笑了:“慘了慘了。今天有人要被吸乾了!”
“閉嘴!”劉冕沒好氣的嚷了一嗓子,自己的心也突突的跳了起來。他的腦海裡已經在浮現過往與太平公主在一起激情纏綿的場景了……說來也怪,太平這個女人,總能讓喜新厭舊的男人保持無窮無盡永不衰竭的慾望!
她是妖精還是天使?這都不重要。反正,她就是一個會魔法的魅力女人,沒有男人可以抵擋她的魔力。
幾杯酒下肚,劉冕不禁有點心猿意馬蠢蠢欲動了,心中就盼着這酒宴早點結束。
酒宴一直持續到未時末刻,劉冕也喝得六七分醉了,腳步有點輕浮地離開了千步閣。剛走出沒幾步,就被一個極其高大地身影擋住,耳邊響起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天官你還好吧?是否不勝酒力了?要不老夫就明天再去你府上吧?”
劉冕仰頭一看,原來是黑齒常之。\\\\\\他一拍額頭:“沒事!走,去我府上坐坐!”
今天上午地時候約了李昭德與黑齒常之來商量事情的,怎麼就給忘了呢?!
於是,三人分開來走,依次到了劉冕府中。劉冕感覺酒勁有點上來了,回想起當初太平公主惡作劇灌他喝醋解酒的情景,那一招看似非常管用。於是還特意跑到廚房喝了一大口醋,沒多久酒勁就散去了不少。
三人這纔在劉冕正宅的三樓琴室裡坐定下來。
“不知天官喚我二人前來,有何賜教?”李昭德是個直率之人,當即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了。
“不敢當。”劉冕微然一笑,說道,“只是閒聊幾句,說一說在下心中的些許淺見。”
黑齒常之道:“你就說吧,不用拐彎抹角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妨直言。”
“好。”劉冕也不嗦了,直接道,“在下在西京時,曾與狄懷英私下談過幾句。他對我說了一些觀點和想法。我認爲說得很對,今天就來轉告二位。我們十人盟。也理當同心協力不是?”
“嗯,那你說吧。”二人同聲道。
劉冕便道:“當初我們十人盟剛剛聚首時,曾經擬定了一個計劃:共同將相王李旦推舉爲太子。可是現在事實證明,這個行爲恐怕會有點不妥。\\\”
李昭德眉頭一擰:“有何不妥?”
劉冕道:“狄公當時是這樣給我分析的。皇帝一直就是一個很主見、很強勢而且又多疑的人。我們一手推動和造就的局勢,無法讓她去順應。甚至有可能激起她的反感。立儲一事,事關皇朝同時也是皇帝家事。我們身爲臣子如此強項力薦……難保不讓皇帝認爲我們懷有私心暗圖不軌。”
“天官此言差矣!”李昭德正色道,“身爲社稷之臣,當處處爲國爲君爲民着想。事實上,現在地相王曾是大唐的皇帝,退而求其次位居東宮是非常之合理地。東宮乃是國之根基國之大事。我等身爲國之重臣當然要力薦皇帝促成此事。”
黑齒常之急忙擺手道:“李兄、李兄,稍安勿躁。老夫覺得天官所言不無道理。我們都希望能將事情辦成。我想天官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更注意一點方法,否則容易適得其反。”
“不錯。”劉冕也認真的說道,“李相公,在下一直都認爲我們這些人當中,唯有狄公對皇帝最是瞭解。他的分析是針對皇帝的性格來入手,可謂是入木三分非常到位。現在朝堂之上東宮之爭已經如火如荼,這讓皇帝非常之反感----在下不妨向你們透露一二。就在昨夜,皇帝私下傳我入宮專門問了東宮人選一事。”
“你如何說?”二人驚訝地異口同聲。
劉冕微然一笑:“此事便在狄公的預料之中。\\\\\在下按照他地指點,向皇帝舉薦了太平公主。”
“什麼?”李昭德眉頭一揚彷彿還有點怒了,“天官。你這不是把國家大事當兒戲嗎?太平公主乃一女流如何入主東宮。你這這這……”
“李兄你別激動啊!”黑齒常之急忙來勸,“你怎麼比我這個帶兵的莽夫還要衝動?聽天官把話說完嘛!狄公何許人。劉天官何許人,他們做事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李昭德一聽,有道理。於是冷靜下來道:“你爲什麼這麼做?”
劉冕只是微笑:“很簡單。因爲連皇帝自己也捉磨不定誰是合適的東宮人選。我這麼說,不過是爲了保命。”
“保命?”李昭德微然一怔,“有如何嚴重?”
“當然。”劉冕輕嘆一聲道,“李相公,你回頭想一想。歷來各朝各代只要有奪嫡之爭,哪一次不是腥風血雨遍地人頭落的?那些人選當中,我說誰都要得罪另外一個,唯有舉薦太平公主纔會讓他們讓皇帝都無話可說。因爲太平公主是最不合理最沒希望地一個。”
“原來如此……果然是高招!”李昭德這才恍然大悟的點頭,“狄公果然有一雙妙眼和一顆七竅玲瓏心----可是,這東宮就讓它這麼空着,讓它任由武三思去搶嗎?”
“就讓武三思去折騰去搶吧。”劉冕微笑道,“他怎麼搶也是輪不到他地。他越折騰,就會主東宮越遠。”
李昭德與黑齒常之相視一望同時一怔:“爲什麼?”
劉冕淡然一笑吐出四個字:“聖意如此。”
“哦……”二人緩緩的點頭作恍然大悟狀,心中各自在想道:看來劉冕已經真的成了皇帝的心腹了……這皇帝的心思只有他能揣得透,心事也只會跟他講。
劉冕卻在心中暗道:其實我也只是憑着那些零星的記憶半猜半蒙……歷史上的武則天當皇帝后,終究是還政於李唐了吧?至於這其中有什麼曲折情由和複雜的因果,我就真的是不知道了。現在就事論事的話,武則天對她地那些子侄地確也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可言。武承嗣武三思地父親,還只是她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而且當初鬧過矛盾被她迫害流放致死了。其他的武家子侄關係就更加疏遠了……
“那依天官的意思,我們以後該怎麼辦?”李昭德小心的問道。
劉冕拱手道:“在下是晚輩,不敢對二位長輩發號施令。狄公對在下建議說,我們十人盟當同心協力共進共退。現在非常時期,一切小心謹慎爲上。在立儲的事情上,我們不可以再對皇帝施加任何壓力,也沒必要將態度與立場表現得如何鮮明瞭。一切順其自然,讓皇帝自己拿主意。”
“也就是----韜光養晦?”
“不錯!”
“好吧!”李昭德輕嘆一聲,“我們這十人當中,天官和狄公都是智囊。既然你們兩個都這個認爲了,我們有理由遵照執行。”
黑齒常之也道:“老夫也沒有意見。一切按照天官所說的意思來辦,老夫絕對不會魯莽衝動壞了十人盟的大事。”
“十人盟當中,每一個人的安危都是大事。”劉冕微笑道,“狄公對我說這些話,其實也是有點擔心李相公與世伯的安危。他在長安聽聞你二人再加上魏元忠等一些李唐舊臣,給皇帝施加了不小的壓力想讓她立相王爲儲。這壓力施加的越大,你們就越危險。因爲在皇帝的心中,她始終對李唐的舊臣不是特別信任。我們這樣操持朝政大事對她施加壓力,會讓他反感、懷疑和憤怒。她會以爲我們是想擁護先君搞什麼復辟之類的活動……這是相當危險的!”
李昭德愕然一怔:“果然……聽天官如此一說,還當真是有點如臨深淵的感覺。多謝,多謝天官點撥!”
“李相公言重了。”劉冕釋然的微笑。
三人再閒敘了片刻,李昭德與黑齒常之便告辭而走。成功的勸服了固執的兩個老頭子,劉冕也是長吁一口氣。回想起來,狄仁傑真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他不僅眼光獨到智慧出衆,而且具有出色的識人之能。當初他就說了,唯有劉冕可以勸服李昭德……事實果然如此。
送走二人回到院中,不覺天色已黑。劉冕的腦海裡不自覺的迸出太平公主那張妖冶的臉蛋兒來:小芽兒,今天不對勁呀,怎麼還沒有派人來請我呢?
正疑惑着,自家府門前停下了好幾張馬車。居然是一隊工匠走了進來。這羣人好不放肆,居然就這樣徑直闖進了堂堂的郡主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