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西麓,一片茫茫的高原連接着戈壁和荒漠,往日裡百里無人煙。
可是今天卻有千軍萬馬在推進,捲起滾滾煙塵。
默啜勒馬停住,叫人將敦欲谷喚了來。二人聚首到一起略作歇息,坐下來還喝了一杯奶酒。
“謀主,這次的戰爭若能成功,不說拿下大唐半壁江山,至少河隴就是我們的了。”默啜喜笑顏開,“到時候我們再聯合吐蕃器弩悉弄聯兵挺進西域,斷掉中原的絲綢之路瓜分他們的安西四鎮,再與北面草原聯成一片,所謂的大周新王朝不過是我們的甕中捉鱉了!”
敦欲谷表情平靜:“還是到時候再說吧。好高騖遠不是好習慣。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能夠拿下河隴諸州縣。劉冕已經被我們騙到豐州了,但他隨時可能反撲回來救主。我們要儘快向前推進接應阿使那信,越快拿下長安越好。等我們拿下岐州打進長安,中原就會亂作一團。劉冕也會變成無根飄萍。他縱有數萬精兵但是被斷了後路前後被夾擊,也難以翻出什麼大浪。只要我們能夠成功拿下長安,吐蕃就會很樂意與我們合作,一起出兵前來穩固河隴。到時候我們合兵一處收拾劉冕,輕而易舉。”
“說來,吐蕃人當真可惡陰險。”默啜一拳頭砸到大腿上,面露怒意,“器弩悉弄這個小兒年紀輕輕,卻這般世故。說好了的一起出兵他卻臨時改變計劃說調集兵馬太費時間——要不然我們也不必費如此周折使上調虎離山之計,誘出劉冕襲殺他身後。**
“劉冕……不簡單哪!”敦欲谷微然皺眉,緩緩搖了一搖頭。“他居然能夠眼睜睜的瞅着豐州危急在靈州穩如泰山無動於衷那麼長的時間。我估計如果不是他們朝廷上下令來勒令他出擊,他還不會動彈。這個小子……狡猾得緊。我們隨時要提高警惕。”
“嗯……”默啜也深以爲然地點頭,岔開話題道,“再過三五天我們就可以到達河隴腹地。相信前方阿使那信也很快就有消息了,希望他能夠成功的拿下岐州,那樣我們的大軍過去就可以很順利,一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此時的岐州城前三十里,十里軍營橫拉開來旌旗遍野。五萬大軍排列陣勢嚴陣以待。
薛訥提一竿方天畫戟策馬小跑在戰陣之前。表情嚴峻目光如炬。
前日得到信報,一股突厥大軍果然已經抹進了河隴腹地,掠過會、原、渭州等地不聞不問。直接朝岐州衝殺而來。薛訥也是藝高人膽大,擺出陣勢出關迎敵。如今他的大軍居高臨下以逸待勞。將佔據地理、體力的諸多優勢。左玉鈐衛雖然不是什麼精銳之師,但好歹也是久戰軍旅經驗豐富。薛訥頭一次領兵出戰,多少也有點興奮。
阿使那信勒住了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唐軍數萬人馬布開陣勢在等我們?”
“是的將軍,千真萬確絕無錯誤!小人甚至看清了對方大將,身披金甲手提一竿方天畫戟,非常威武!”
“方天畫戟?難道是劉冕?!”阿使那信大聲喝道,“這怎麼可能?!他不是明明去了豐州?!”
“這……小人不知!”
阿使那信有點發呆。眼睛都要直了:“瘋了、瘋了!這怎麼可能?我們一路長驅直入千餘里直搗他們腹地,滿以爲可以一刀扎進他們地心窩,不想居然撞上的是一塊鐵板?!”
副將也急道:“將軍,現在該怎麼辦?記得大汗和謀主出發時反覆叮囑。如果事情有變馬上回撤不得有片刻拖延,也不可貪圖牛羊沿途燒殺搶虐!”
阿使那信咬牙切肯惱火的長吼一聲:“那還等什麼——撤退!快馬回報軍情報知大汗和謀主——!”
六萬突厥人,說調頭就調頭,拔腿就跑!
岐州城地薛訥,很快得知了消息。他幾乎沒有細過思索馬上下達了軍令:全軍騎兵,隨我前去追擊!步兵留下守備岐州州城,不可讓一隻突厥蒼蠅飛過岐州城!
三萬餘騎兵撒蹄追奔起來。攆着前方數十里開外的六萬餘突厥騎兵,在大唐地河隴草原上滾滾奔騰。\\\\\
涇、原一帶州縣的牧民百姓們。已着實心驚肉跳了一回。他們甚至親眼看到多如牛毛的突厥騎兵在自己家門口跑過。然後沒過兩個時辰。又看到另一批唐軍騎兵在自己眼前衝動。
百姓們傻眼了:突厥人和我們的將士,這是在幹什麼?躲貓貓?!
白虎口山坳。劉冕坐在簡單的帳蓬裡雙手抱在腹前,兩根大姆指有節奏的一張一合,如同數秒。
等了幾天了,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戰鬥,就該在這時候打響。白虎口這個地方,將是殲滅戰的網口,也將有可能面臨突厥大批援軍的強力衝擊。
劉冕做好了打苦戰、硬戰地思想準備。
之前埋伏在賀蘭山西麓的鬼龍兵王們都撤回來了。劉冕又將十餘人派了出去,前往西北方突厥援軍可能到來的方向刺探消息。偵察範圍是一百里,每日回報三次消息,至少讓他有一天的時間來做應戰。
這樣一個通訊不發達、交通也落後地時代,劉冕的鬼龍兵王扮演了一個三軍耳目無線電的重要角色。他們能夠神同鬼魅一般摸到敵人身邊而令人油然不覺,也能夠晝夜疾行穿山過嶺如履平地,以最快的速度將敵情報到劉冕的手中。
他們是戰場上的神秘幽靈、優雅刺客、冷血殺手,是劉冕手中最爲神秘的一張王牌,同時也是這一場巨大戰役中的X因素與催化劑。*****劉冕地很大一部份信念,都是來自於對鬼龍兵王地信任。在這樣的戰爭之中。沒有什麼能比快捷地信息更加重要了。
阿使那信是一名猛將,同時也是一個比較冷靜和絕對忠誠的良將。要不然默啜和敦欲谷也不會將這樣重要的一個先鋒讓他來擔綱。三天已後,他已經率軍來到了賀蘭山山腳下的長城附近。
“將軍,走哪一邊?”副將有點焦急的問,“左邊就是原路返回,右邊通往靈州。”
阿使那信停住馬飛快地思索,和身邊的人商議道:“劉冕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得知我軍插入他腹地的消息,極有可能已經率軍從豐州回來鎮守靈州咽喉了。就算他沒回來。我們打破了靈州要了也是無用,豐州劉冕岐州薛訥都有可能來攻打我們,背腹受敵地滋味可不好受。賀蘭西麓一馬平川地勢平坦。適合我們的騎兵行徑——走左邊,以最快地速度退卻!”
“是!”突厥的這支騎兵也是訓練相當的有素。指令下達整齊劃一說動就動,繞過這段長城走上了荒涼的戈壁,往賀蘭山西麓而去。
連着足有十天的長途奔襲,突厥大軍着實人困馬乏。重要的是他們這樣白跑了一趟士氣大爲跌落,每個人的心中都生出了強烈的挫敗感
深夜,阿使那信帶着人困馬乏地軍隊,走到了一處丘陵較多的地帶。雖已盛夏,這個地方到了晚上仍是有些寒冷。風一吹起來。人馬一起瑟瑟發抖。阿使那信派出人打探地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避風的山坳,那裡甚至還有一片可以養馬的樹林。
大喜之下阿使那信馬上率軍朝那裡進發,無論如何今晚得好生歇息一下。連着三天三夜趕路把薛訥甩在了身後。但自己人也快要累得虛脫了。
黑夜之中,突厥人摸進了樹林。一片人困馬乏地嗚呼哀哉抱怨聲。他們也沒敢升火,只能取出一點乾糧就着水來吃喝裹腹。很快,他們就橫七豎八的躺倒下來打起了呼嚕。一些在樹林外巡哨的人也是無精打采恨不能站着睡着。
不遠處的一處山坡上,郭知運的一雙眼睛在黑夜之中光芒流溢。
“將軍,可以動手了嗎?”
“不急。”郭知運很冷靜的微笑,“大將軍說過,客人要是來了就讓他們先多歇一會。等到黎明時分人最想睡覺、睡得最香最甜的時候。我們再動手。”
“好勒!”
“傳令下去。再過半個時辰,出擊!全軍將士皆須備好火箭。只聽本將下令便開始放箭。還有,不可戀戰——火攻之後不必與敵多作糾纏,放他們過去讓後面的兄弟部隊去收拾。”郭知運下完令,輕輕吁了一口氣,暗自叨了一聲:“神算、神算!”
黎明,輕風徐徐一片靜謐,真是個睡覺休息地好時光。阿使那信也頂熬不住了,靠在一顆樹杆上仰着頭打起了盹。樹林外剛剛換哨出來地一羣突厥人,明顯還沒有睡醒,個個無精打采呵欠連天。
突然間,前方傳來一片怪異的響動——篤篤聲,如同馬蹄!
巡哨地突厥人一醒神,正要提高警惕看個真切,不料卻突然看到前方半空一陣亮網向自己這方撲來。
“箭,是箭!!火箭!!!!”巡哨的突厥人大喊大叫起來。頓時整個樹林裡都炸開了鍋。
與此同時,那凌空而下的一輪密如魚網的箭雨,也凌厲的落到了樹林裡。
“啊——”一片慘叫聲四起,馬匹也痛苦的嘶鳴起來。已經有許多人馬中了箭。
阿使那信騰的一下跳起,瞬時就明白了是什麼事情,惱怒的一砸拳頭就跳上了馬:“撤——快撤出樹林,向北方突擊!”
不遠處的山坡上,郭知運冷哼一聲再度揚手:“放箭!”
六千弓箭手輪臂如飛,再織數道箭網凌空放下。
樹林裡煙火騰騰的冒了起來。剛剛還在沉睡之中的突厥人亂作一團自相踐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尚在睡夢之中就被自己的人馬踩死。騰騰的煙火越來越大,漸漸將夜晚照得如山白晝一般。
阿使那信怒聲大喝爾後仰天長嘆,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拍馬疾速前行。
郭知運始終平靜如水面帶冷峻的微笑,一身銀亮的白袍鎧甲在火苗的映照之下分外醒目。
“將軍,要追擊嗎?”
“不必!”郭知運果斷的說道,“敵軍有六萬餘衆,這麼多耗子逼急了還要咬死人,我們不可魯莽。大將軍有令,伏擊過後就地打掃戰場收拾俘虜。等候薛訥將軍的人馬帶到齊,再一併前去匯合大將軍!”
“是!——”
樹林中,留下了至少五千具屍體。燒死的、射死的、踩死的,林林總總。大火仍在蔓延,許多負傷的突厥人和馬踉踉蹌蹌的從樹林裡跑出來,已是半死。郭知運所需要做的,就是讓將士們在樹林外守株待兔。這裡,已經遠遠可聞到一股強烈的臭味。
小狼口,賀蘭山西麓另一個必經之路,歷來在當地人口中有魔鬼谷之稱。全因它地勢險要,兩旁是壁立山鋒中間一條過道不過二丈來寬。
既然是魔鬼谷,劉冕就派了一個魔鬼來把守此地。
此刻,張嵩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百無聊奈的用自己的狼牙棒敲打着石頭,罵罵咧咧的道:“郭知運報信說突厥人該來了……送個死也這麼慢吞吞的,直娘賊的突厥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