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有何不妥嗎?”武則天出聲反問道,“黎歌這姑娘予委實喜歡。又兼她出身高貴,予收作乾女兒太合適不過了。芙玉,你難道反對?”
“不、不!”芙玉的臉都白了,也不知是驚喜還是害怕,連連擺手惶恐不安的道,“只是……小女出身低賤,不敢高攀!”
“什麼高攀低攀的,予就是喜歡這小姑娘!”武則天轉頭對黎歌道,“黎歌,你願意當我乾女兒嗎?”
“我、我……我不知道呀!”黎歌悴不及防喃喃的道,“我有娘啊,爲什麼還要拜一個乾孃呢?”
劉冕和芙玉一起苦笑,黎歌卻更加愣得不知所措了。
“多一個娘心疼你,不好嗎?”武則天卻是毫不在意笑容可掬的道,“乖孩子,你若當了予的乾女兒,從今以後錦衣玉食恩榮之極,就跟真正的公主一樣。你願意嗎?”
黎歌眨着眼睛思考了半晌,突然搖頭:“我不要!我就要跟我娘在一起!”
劉冕心裡一咯噔:傻!這黎歌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芙玉則是嚇得臉都白了,急忙跪行上前扯着黎歌跪下來,低聲驚道:“傻孩子,別亂說話——快,快答應太后啊!”
武則天臉上依然掛着微笑,當真如同慈母一般看着黎歌,緩緩點頭道:“的確是個不錯的孩子。常言道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擋榮華富貴的誘惑地。芙玉,你有一個很好的女兒。”
“謝太后!”芙玉在地上磕起頭來,連聲道。“小女年幼無知,萬請太后不要怪罪!黎歌,快給太后賠禮磕頭!”
黎歌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既然母親這麼說了,她也就跪了下來跟着胡亂的磕起了頭。
武則天呵呵的長笑:“黎歌,予不會強人所難的來逼你。你母親要出一趟遠門了,將你託付於予來照顧。你願意作予的乾女兒嗎?”
“快答應太后啊!”芙玉都快要急得哭了,使勁拽着黎歌的衣袖。
“我、我答應!”黎歌也不知道芙玉爲什麼如此驚怕,自己也有點被嚇着了。只得倉皇點頭應允。
劉冕在一旁輕輕吁了一口氣,放下了一顆心頭大石。
“很好。乖。”武則天笑容可掬煞感興趣的看着黎歌,連連點頭道:“從今以後,你就是予的乾女兒了。予封你爲安慈郡主,隨予住到宮裡去。”
“我不要啊!”黎歌一聽就急了,飛快地搖頭道:“太后,我要留在這裡,每天給天官燒菜做飯吃呢!”
劉冕一聽頭都大了!這黎歌呀,真是……唉!現在可是堂堂的郡主了。還能留在我府裡給我燒菜做飯嗎?
武則天聽罷則是哈哈大笑起來:“傻孩子。你現在可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了,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呢?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命令宮中最好的御廚,每天給劉冕送來滿盤珍饈,吃得他腦灌腸肥。”
“我、我就想親手做東西給他吃!”黎歌一臉苦悶的跪在地上,眼巴巴的仰頭看着武則天,囁嚅道:“太后,你……你就成全我吧?”
“這不行。”武則天說得非常肯定堅決。不容辯駁,“若讓人知道堂堂的郡主每天給人燒菜做飯,成何體統?你必須跟予住到宮裡。但是,你可以隨時出宮來玩,予不限制你的自由。”
芙玉撞牆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掐黎歌幾下讓他醒神,按着她拜倒下來替她道:“太后聖恩,小女感激涕零。一切全憑太后主張定奪!”
“嗯……好。”武則天長嗯了一聲道:“劉冕,你且先帶黎歌出去。予還有些話跟芙玉說。”
“是。”劉冕上前來對黎歌道:“郡主。請!”
黎歌恍然一怔,呆呆地點了點頭:“噢……”
二人走出門外,劉冕反身帶上了門,拽着黎歌的手快步走出一段距離,長吁了一口氣道:“你這個傻妞,嚇死我了!”
“傻妞?”黎歌咯咯的笑了起來,“天官哥哥,這算是你給我起的綽號嗎?”
“唉,我真是服了你了。”劉冕仰天長嘆,剛纔不知道有多兇險。這傢伙居然渾然不覺,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
有些話,劉冕真的不忍心對黎歌說。她太純了,純得沒有一點雜質,沒有一點心機。武則天對芙玉的處理上也感覺挺棘手。她竟不敢隨意殺了芙玉,又想封住她的口——於是纔想出這麼一個絕招:扣下黎歌在身邊,要挾芙玉!
這樣一來。不管芙玉將來走到哪裡。都不得不對她所知道的事情守口如瓶。因爲她最愛地女兒,如今就在太后身邊扣着。
如果今後沒事。那自然是皆大歡喜。黎歌從一個沒落的亡國公主變成了泱泱大唐的郡主,身份地位顯赫非常,反而比她在百濟當什麼公主要強上百倍。芙玉苦心孤詣搞這麼多事情,一個重要的目的還不是爲了這些?而芙玉自己也能留得有用之身重獲自由,去找她心愛的男人。武則天也可以不必疑神疑鬼擔心芙玉會胡說八道了。
這樣的高招,劉冕是沒有想到的。也唯有武則天才想得到,才幹得出。
黎歌似乎對剛纔的事情並不太關心,這時還樂滋滋地道:“天官哥哥,我剛纔正在廚房裡幫你燉湯呢!你猜我今天燉了什麼湯給你喝呢?”
“哎,隨便吧!”劉冕哪裡有心情關心這些,隨意擺了擺手,“能喝就行。”
“不行,我要你猜!”黎歌不樂意了。焦急的嚷道,“太后馬上就要我住到宮裡去了,我以後恐怕沒有時間親手爲你煮湯了呢!”
“嗯……”劉冕苦笑的眨巴着眼睛,“黎歌,我是猜不着。還是你自己說吧?”
“是——八寶仙湯哦!”黎歌歡快的咯咯直笑,“我就知道你猜不出地,沒有人可以猜得出!這是我們百濟皇族最喜歡喝的一款宮廷寶湯,是我娘教我熬的,清暑去火養顏補身哦!用了八種材料費好多功夫才煮成的呢!”
“哦。八寶仙湯,好、好。”劉冕連聲苦笑。這個小女孩子,當真很容易快樂也很容易滿足。
“走,我盛湯給你喝!”黎歌拉着劉冕,不由分說的就要往廚房跑。劉冕無奈的嘆一口氣,只得隨她了。
廂房地門打開,武則天和芙玉走了出來,恰好看到他們二人拉着手朝迴廊走去。武則天面帶微笑的看着二人的身影,徐徐道:“想不到。世間還能有如此冰清純潔地少女。芙玉,你便安心的走吧。予會善待黎歌的。”
“謝太后……”
劉冕被黎歌拉着到了廚房正在喝湯的時候,前門來了一大批僧侶,給劉仁軌做法事地來了。也就在此時,劉家大院地後門走出了一個孤單的人影。
芙玉素面朝天一身樸素打扮,揹着一個包袱,回頭深深地凝望着熱鬧的劉家大院,眼圈漸漸發紅。長嘆一聲後。她擄了擄肩上地包袱,低頭走上了街道。
繁華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羣,在她身邊匆匆閃過。頭頂一片藍得刺眼的晴天,陽光一如既往的燦爛。
她就這樣低着頭,走到了洛河橋上。過往的人們或行色匆匆或悠閒自在,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熟悉。
“你要走了嗎?”突然一個聲音,將芙玉從無邊的思緒中喚醒。仰頭一看,一個身裁高大面容沉寂地漢子,正站在她身前。彷彿就在這裡等着她。
“馬敬臣……”芙玉愕然的看向他。喃喃念道。
“很巧啊!”馬敬臣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無所謂的笑臉,輕鬆的說道,“要不,我送送你呀?”
“不用了。”芙玉低下頭來避開他的眼神,擄了一下肩上的包袱,從他身邊掠過急急走去。
馬敬臣也沒有去攔,而是轉過身來在她背後說道:“我等了你二個時辰了。”
芙玉周身輕輕一震,頭也沒回的道:“你不該等的。回去吧,我走了。”
“我沒想留你。只是想最後送你一程。”馬敬臣上前兩步,故作輕鬆的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馬某人還是稍懂一點情份地。”
“情份?我們之間有何情份?我只是風塵女子,跟誰都沒情份可言。婊子無情,你沒聽過嗎?”芙玉說着,眼圈卻有點發紅了。
這麼多年來,她長袖善舞在洛陽打拼了這麼久,本以爲朋友甚多處下了不少的知己好友。誰料到最後。只落得她孤零零的一人悽婉離開。沒成想。這個之前一直沒看上眼的男人,到最後還念着所謂的情份。前來送她。
“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情。”馬敬臣無所謂的自嘲一笑,“走吧,我送送你。”
芙玉沒有回頭。她怕讓馬敬臣看到自己的眼睛裡已經流出了淚來。她故作漫不經心的伸手抹去了眼淚,快步朝前走去。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快步而行,彷彿趕集似地行色匆匆。
洛陽城門口,一輛空馬車停在這裡。馬敬臣喚住前面的芙玉:“我給你派好了馬車。”
“謝了……”芙玉仍是沒有回頭,快步踏上車轅鑽了進去,然後對車伕道,“走吧!”
馬車開動的一瞬間,芙玉以手掩嘴失聲痛哭。眼淚再也藏不住,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馬敬臣看着緩緩駛去的馬車,輕鬆的笑了一笑自言自語道:“婊子無情,但嫖客未必無情呀!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但不代表老子不會惦記你。唉!誰讓你跟蘇蘇長得有幾分相像呢?原來,我心裡仍是忘不了我的蘇蘇……”
馬敬臣轉過身來,大搖大擺地朝洛陽城中走去。他沒有再回頭,只是揚起一手來隨意地揮了揮大聲道:“一路順風、一路順風呵!”
過往的行人詫異地看着他,如同打量怪獸一般。
“這人莫非有病?”
劉家大院裡,一場水陸道場正在進行。鐘鼓齊鳴木魚與梵號同奏。十七八個僧侶圍坐在正廳紮起的祭堂裡,四處香燭飄繞。
武則天親自在劉仁軌的靈位前敬了香,手捧佛珠合十而拜。然後,她走出了正廳,劉冕和劉俊一起跟隨在後相送。
“劉俊,劉冕,予回宮了。法事要做到半夜,你們操持一下吧。”武則天完,伸手對站在劉冕身後的黎歌道,“來,黎歌。隨予回宮。”
黎歌怯怯的走上前來,好似有點不情願的被武則天牽起的手兒,回頭對劉冕道:“天官哥哥,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劉冕頓時就窘了,急忙道:“郡主太折煞臣下了……”
武則天也笑了起來:“黎歌呀,以後你可就是郡主了,稱呼要改一改。唔,不急,你慢慢學吧——婉兒,伺奉郡主上車去吧!”
上官婉兒瞟了劉冕一眼,低眉順目的道:“是。郡主,請。”
黎歌滿不情願的皺起也眉頭,跟上官婉兒走上前幾步,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跑回來道:“天官哥哥,我娘呢?”
“你娘她……”劉冕表情平靜的道,“剛剛有點生意上的事情,出門急辦去了。你先去吧,不用等她了。可能很晚纔回來。”
“噢……那我先去了。等下你見到我娘,叫她到宮裡來陪我睡呀?我一個人睡不着,會害怕的呢!”黎歌認真的說完,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的道:“我走了呵……我走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