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見到劉冕驚訝的表情頓時就笑了。大大的眼睛彎成了一道月芽兒,彷彿還有一點詭計得逞的得意:“怎麼了,小女子敢送,將軍卻還不敢收嗎?”
劉冕越發的感覺詭異,眼前的這個女子總給他一種『迷』離不可捉『摸』的感覺:“無功不受祿。在下憑什麼收下姑娘如此厚禮?”
“不憑什麼。將軍想要,小女子願贈,就是如此簡單。”黎歌的雙手在琴面上輕撫而過,聲音如同流水一般徐徐道,“將軍縱橫捭闔笑傲沙場,視千軍萬馬如等閒。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是何等的豪氣干雲令萬衆欽慕。如今小女子不過是拱手饋贈一面古琴而已,將軍卻爲何思前想後猶豫不決呢?難道小女子比那千軍萬馬更令人害怕嗎?”
“不,這是兩碼事情。我有我的原則。我只是想知道,姑娘爲何將此琴贈於我,而不是與我同來的馬將軍他們。馬將軍也是縱橫沙場的大將軍大英雄,比我更有資歷品銜也更高。”劉冕言下之意很清楚了。我劉冕不過是個官品不高資歷尚淺的小人物。你要巴結也應該找比我更有實力的人才對。
黎歌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眼瞼略微擡起似乎『露』出些許不快:“將軍以爲,小女子此舉是爲了攀龍附鳳麼?實不相瞞,家母能在洛陽北市這樣的地方開起這一家清荷鶯菀,背後就少不了有人支持。別說是馬敬臣,就算是當朝宰相恐怕也沒什麼值得巴結的。黎歌一番誠意,卻換來將軍的百般猜測與懷疑。將軍如此小看黎歌,黎歌真的很傷心。將軍,請回吧!”
劉冕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凝視着黎歌看了片刻,起身站了起來:“告辭!”
“不送。”黎歌語調仍然平靜不帶一絲煙火氣息,但劉冕卻隱約感覺她已經有一些生氣了。
待劉冕走到樓梯邊下了幾階,頭頂傳來一串‘咣啷’的長『吟』聲,顯然是黎歌有點慍怒之下雙手飛快的撫過琴絃,發出的雜『亂』聲響。劉冕嘴角輕揚暗自一笑,不爲所動的下了樓梯徑直走出秀閣之外。
這個黎歌,給劉冕一種神秘和不踏實的感覺。他還沒有自戀到會認爲小姑娘是莫明其妙的看上了他,然後不惜一切的要來反追男人。再聯想到芙玉一閃即逝的奇異表情和眼神,整件事情,從始到終處處透着一絲神秘。
奇了怪了,一家風月窯子,還能與我劉冕有什麼利害關係不成?劉冕百思不得其解,悶悶的回到了馬敬臣他們玩耍的房間外。聽到裡面一羣大男人在喲五喝六的行着酒令,靡靡絲竹之音四處氾濫,偶爾還聽到幾聲姑娘的浪笑,烏煙瘴氣吵成了一團。
劉冕心中暗自苦笑,什麼‘高級’娛樂場所,對馬敬臣祝騰那些人來說都是一個意義。幾杯黃湯下肚貞節烈女在他們眼裡也不過就是發泄對象,煮鶴焚琴這種事情他們最是擅長。
經黎歌這麼一折騰,劉冕本來就莫須有的一點花花心思全數飛散了。再加上他生來就不太習慣打這種野食(害怕染病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心中又惦記着買琴的事情,於是乾脆離開了那處院子。
劉冕走出庭院來到前堂直到出了清荷鶯菀,看下天『色』已是傍晚時分。冬日裡晝短夜長,稍後宵禁市集就要關閉了。於是他加快步子逛起了北市,在幾家琴棋書畫店子裡細細挑選了一番。大約花了個把時辰的時間,纔買了一面稍有特『色』的好琴來,準備稍後送給上官婉兒。
劉冕本待再回清荷鶯菀瞅一眼馬敬臣他們,但又怕到時候沒法兒脫身,於是作罷。反正馬敬臣他們也以爲我被那裡的姑娘叫出去‘開房’了嘛,應該不會以爲我溜班了。想到這裡劉冕自己這暗覺好笑:雖說人不風流枉少年,但類如嫖宿這種‘風流’還是罷了吧。我終究是沒什麼大的興趣。
回到家裡時天『色』已有些漸暗。韋團兒就在前庭院子裡急得來回踱着步子,焦急懊惱得不行。劉冕遠遠看到她那副模樣不禁有點好笑,出聲喚道:“團兒,你丟了錢袋還是怎麼了?”
“呀,將軍你回來了!”韋團兒幾乎是驚喜得跳了起來,快步迎到劉冕身前來興奮的嚷道,“團兒生怕你今晚不回來了呢!太好了、太好了,將軍回來了!”
“至於這麼高興嗎?我不回來,晚上睡哪兒呢?”劉冕故作不解的眨巴着眼睛曖昧的笑道。
韋團兒的臉一紅,低聲道:“團兒就知道,應酬歸應酬,將軍這樣的好男人是肯定不會留連在北市那種地方的。如此上官大人也就不會生氣了,團兒也就吁了一口氣了。”
劉冕拍了拍韋團兒的肩膀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朝屋裡走:“團兒,我知道你是一心爲我好。但有件事情你自己要想清楚:你究竟是該站在我的立場上想問題,還是站在上官婉兒的立場上想問題呢?”
“這……”韋團兒一時有點愣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搪塞道:“團兒自然都要爲你們兩個着想。”
“那要是我做了上官婉兒很不喜歡的事情呢?那你豈不是要向她告密?”劉冕臉『色』微沉冷笑一聲,“如此說來,你就是一個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了?”
“啊,不、不!團兒不是『奸』細!”韋團兒一下就慌了,也顧不得腳下是堅硬的石板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團兒對將軍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只要將軍不嫌棄團兒,團兒就生是將軍的人,死是將軍的鬼,絕對不做出任何有背將軍的事情來!”
劉冕立馬撇去了嚴肅冷峻的表情,淡然一笑彎下身來將韋團兒扶起,雙手輕輕拍着她纖細的肩膀:“團兒,你何必這麼緊張呢?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嗎?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嗯?”
“謝、謝謝將軍!”韋團兒仰着看着劉冕,一臉通紅眼淚就涌到眼眶邊上了。
“乖,把這面琴拿去擺好,明日要送給上官婉兒的。我不過去北市逛了一圈買了一架琴而已,又怎麼會真的和馬敬臣那些人去鬼混呢?”劉冕將背在背上的琴來取下來交給韋團兒,輕言細語道,“晚上照例伺候我用膳吧。我一個人吃飯總沒胃口,有你陪着我才能吃得下。”
“嗯!”韋團兒接過琴來重重的點頭,渾身上下都洋溢起歡愉的勁頭兒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拿着琴走了。
劉冕坐了下來暗自輕籲一口氣,臉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慢慢來,這韋團兒遲早都會要被我調教成功的。在我身邊安『插』這種小娘們來盯梢,不是肉包子打狗麼?嘿嘿!
回到洛陽的家裡,就不比在長安老劉宅了。在這裡,劉冕就是當仁不讓的一家之主。吃飯的時候,若大的一個膳食監裡只有他一人孤坐在上席,唯有韋團兒在旁邊伺候,斟酒夾菜。四方站着幾名丫鬟和僕人,個個垂手而立目不斜視。
劉冕雖然多少有些不習慣,但偏偏又感覺很好:自由,爲所欲爲,我的地盤我做主……嗯,感覺非常不錯!
一夜安然無事。劉冕趕了幾天的路也多少有些累了,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方纔睜開眼睛,外面已是大天光。細下一想,今天是自己的最後一天假期,從明天起就要開始‘上班’了,恐怕就難得像如此這般清閒了。
劉冕隨意的披了一件長袍扯着哈欠慵懶的走出房間外,慢吞吞的踱下了樓梯來到一樓正堂,赫然一下看到正堂正端坐着一個面如珠玉的美人兒:上官婉兒!
劉冕彷彿夢未醒一般連連輪了幾下眼睛:“婉、婉兒?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照你那意思,我是來壞啦?”上官婉兒鳳眼斜斜一挑,多少有點慍怒和鄙夷的瞪了劉冕一眼,低聲埋怨道,“瞅瞅你,什麼德『性』!頭髮不梳臉也不洗,衣冠不整邋里邋遢,咦,真是污人眼目!”
“哈,哈哈!”劉冕尷尬的大笑起來,“在家裡麼,總是隨意一些。婉兒稍後,我去梳洗——團兒、團兒那丫頭呢?”
上官婉兒甕聲甕氣道:“被我差出去買東西了。你離了她就一切不能自理麼?”話中多少有點酸酸的醋味兒。
劉冕啞然失笑:“不過是習慣了。你派來的人麼,我用得就是順手。嗯,我自己去洗漱。你稍坐一會兒。”
上官婉兒拿起茶盞來淺飲了一口茶水,一邊喝還一邊搖頭苦笑:“以後來你家的客人哪,最好是自帶使喚的奴婢和茶水。主人可是粗心得很哪!”
劉冕哈哈的笑了起來:“來人,好生伺候上官大人!”
“是!”幾名僕人丫鬟一起應聲,都有點忍俊不禁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