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時分,監牢的鐵門再被打開。嘩啦啦一陣響動中,劉冕聽到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在喚道:“劉冕、冕兒!”
劉冕當時正躺在牢牀的草堆上,飛快一翻身就坐了起來,入眼看到一個白髮蒼蒼身裁卻是比較高大的老人,正情急的朝牢中走來。在他的旁邊,就站着一臉怪笑的來俊臣。
那便是劉仁軌,我的爺爺?
劉冕連忙站正,然後拜倒在地:“不肖孫兒劉冕,給祖父大人磕頭了。”
“起來、起來!”劉仁軌已經有八十歲了,軍伍出身的他至今仍然身板硬朗聲如洪鐘。看來他對劉冕這個一家單傳的孫兒異常的看重,親自走到劉冕身邊伸手去扶。
劉冕站起身來打量了劉仁軌一眼,方臉寬額厚脣闊鼻,雖然如此高壽了,眼睛中卻沒有一丁點的混濁,相反精光溢溢。
這樣的人,便是典型的虎老威不老,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大唐名將!
來俊臣繞走過來,在一旁甕聲道:“劉相公,下官可是揣着若干干係,壞了規矩讓你進來探監的。請你要讓下官爲難,長話短說盡快離去。而且,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千萬不要說。”
劉仁軌眼角閃過一道不易查覺的利芒,隨即低眉順目對來俊臣一拱手:“多謝來大人。本相知道規矩,不會讓你爲難。”
“如此便好。”來俊臣還了一禮,信然走到牢門外,就站在門邊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劉冕看到這情形,心想長篇大論和劉仁軌說清事情原委始末與自己的想法,應該是不可能。許多話可都是犯忌的,若是讓來俊臣聽到捅到武則天那裡,劉氏一門恐怕就要從此萬劫不復。
想到此處,劉冕心中一動,突然哇聲一哭撲進劉仁軌懷裡,大聲抽泣道:“爺爺、爺爺!孫兒好害怕,孫兒怕死!爺爺你一定要救我啊!你答應我過幾天就幫我說一門漂亮媳婦兒的,我都還沒有娶親,我不想死啊!”
劉仁軌先是一駭然,隨即幡然醒悟,配合的拍着劉冕的背哄道:“孫兒不怕,爺爺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住我老劉家的一脈香火。”
要的就是這句話,心中有底了!
“嗚嗚嗚!”劉冕哭得好不傷心,彷彿正被劉仁軌感動了,然後突然湊到劉仁軌耳邊說了九個字:“我沒殺人,但必須認罪。”
劉仁軌宛如霜染的濃眉一皺,飛快的輪動了一下眼睛,拍着他的背道:“冕兒不怕,好好呆在這裡不要胡思亂想。爺爺知道你的心思了。爺爺縱然拼着這三品宰相烏紗不要,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性命!”
“多謝爺爺,嗚嗚嗚!”劉冕哭得越發傷心了。
來俊臣走了進來:“好哪好哪,御史臺莊重之地,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二位要是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講,劉相公就請吧。”
“好吧。”劉仁軌眼神炯炯看了劉冕幾眼,重重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出了牢房。
大門合上,鐵鏈上鎖。
劉冕卻是略有點激動的暗揮了一下拳頭:這事兒有譜了!
劉仁軌能混到宰相位置,又是武則天的心腹近臣,自然知道我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殺人,但必須認罪——弦外之音,就是讓劉仁軌也不要在武則天面前爭辯劉冕是否真有犯事。
這將是最愚蠢的。
因爲,需要坐實李賢謀反的,是武則天。需要‘劉冕殺人’這一根導火索的,也是武則天。劉仁軌要是救孫心切在武則天面前強辭爭辯,定會觸到她內心深處的忌諱——那麼,劉仁軌必將倒黴,劉氏一門將成覆巢!
除此之外,我必須乖乖認罪。劉仁軌此去,只爲替一個殺了人犯了事的不肖孫求情。這樣一來,武則天反而不太方便對劉冕痛下殺手了。因爲她知道劉冕當然不是兇手。只是倒黴被自己的兒子李賢牽連了一場、還被她利用了一場。
再加上劉仁軌本就是武則天的心腹,這些年來也幫了她不少的忙。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武則天都沒有理由再對劉冕痛下殺手,斷了劉氏一門的香火。
劉冕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理是這麼一回事,成敗也在此一舉。現在就看劉仁軌如何發揮了。他在朝堂上混了這麼多年還能當上宰相,應該有些手段纔是……只要留住性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日後慢慢處理張羅。不知道李賢一家人,將會是一個什麼情況。我看他也不傻,事情都到了這份上,肯定是不認罪也得認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他應該懂。
劉仁軌剛走不久,來俊臣就又來了。他得意洋洋的拿着一份供狀遞到劉冕面前:“劉公子,籤供畫押吧?”
“三天後的這個時候,我再籤供畫押。”劉冕說得異常堅決。
來俊臣有些惱怒:“今日明天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劉冕毫不退步,“三日之後我定會認罪。在此之前,你就是用盡諸般手段,我也不會認罪。”
“好小子!”來俊臣點着頭,一指一戳的恨恨道,“三天後,就如你所言。到時候你若再敢玩花樣,本官絕不會再留半點情面!”說罷,拂袖而走。
劉冕暗自冷笑:我要是現在認了罪,一紙籤供畫押遞到武則天面前,說不定她信口一句就將我先廢了。我至少得替劉仁軌爭取三天的時間,去和武則天較量斡旋,先替我在武則天那裡通個氣討個免死護身符才行。
命懸一線,任何一個疏忽都有可能釀成難以挽回的大錯。小命捏在別人手裡,就是這般無奈。
就這樣,劉冕在監牢里居然一連關了三日。期間倒也還安寧,來俊臣也沒有再來煩他。只是這夏日炎炎,身上流了一身臭汗不能洗澡又沒得衣物更換,身上髒臭難當着實有些惱火。好在事先曾拿了那把扇子在手上,沒被活活熱死。來俊臣和那些獄卒們倒也給了劉仁軌幾分薄面,把這扇子沒收了又給送了回來。
如此看來,劉仁軌與武則天的較量,結局似乎不太壞。至少可以斷定,劉仁軌自己沒遭殃,不然來俊臣這麼兇舛的人哪裡會給他什麼面子。
三日後,來俊臣如期而至。他拿出供狀輕飄飄的道:“籤吧,死不了。”
雖然來俊臣那副表情就像個死人,但劉冕聽到他的話後心中卻是一喜,爽快的簽了字摁了手印。
來俊臣拿着供狀看了一眼,轉眼瞅向劉冕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看不出,還是個聰明人。我來俊臣,就是喜歡你這樣識時務的俊傑。可惜呀,相逢恨晚,今後也怕是再難相見了。”
不過是一番冷嘲熱諷,劉冕對他全無好感可講,於是閉口不言。
不過劉冕猜想,這來俊臣是聽了武則天的旨在辦這項差事,重大的事情武則天定然是有所交待。他輕飄飄的那一句‘死不了’,看來也是武則天交給來俊臣的底線。
看來,這小命應該是保住了。死罪可免,活罪卻不知道是什麼…… щщщ ●ttκǎ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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