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一段堤岸是修出青石臺階的部分,充其量不過五米長的一段,爲的就是將來荷葉長出來後,方便人親近荷葉,近距離觀賞荷花。..邱晨準備建個木棧橋延伸進荷塘中,或者建一個檐廊、或者建一個亭子,只不過眼下荷葉剛剛萌發,還沒來得及罷了。
也是巧了,石頭之前站的位置就靠近了這段堤岸,被那廝一腳踹出來,一番跟頭骨碌地從青石臺階上滾下來,石頭連一聲哭都沒發出來,然後,噗通一聲落進了池塘中!
恰好,老何在池塘的另一邊查看蓮藕發芽的情況,聽到那廝的呵斥聲看過來,恰看到石頭落水的一幕,不由大驚失色,立刻高聲呼喊起來:“孩子落水啦!”
一邊喊着,老何一邊往這邊疾跑。
他的聲音因爲急躁和恐懼,又尖又高,帶着刺耳的破音,讓林家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都手腳一顫。
邱晨正在給幾個孩子衝油茶,手下一顫,熱水漫出來差點兒燙到自己腿上。卻也顧不得怎樣,目光一掃,登時就發現少了石頭,也顧不得詢問了,把手中的的水壺往桌子上一撂,朝外飛奔出去。
她的距離最近,比後院的幾個人都快了一步,也比從池塘對岸跑過來的老何快了一點。
大門外的一羣穿着另類的人讓她微微皺了皺眉,心思電閃中,似乎已經抓住了什麼,卻顧不上多想,跑到池塘岸堤上一看,就見石頭用力地拍打着手想要掙扎出水面,卻眼瞅着又要被池水淹沒,而且因爲孩子撲騰的用力不對,反而距離岸邊越來越遠……池塘剛剛修好,邱晨最清楚不過,因爲是養藕,邊緣的池水並不算深,不過一米多一點,但這個對大人來並不危險的深度,卻足以要了兩歲的石頭的命。
邱晨根本顧不上上多想什麼,只記得自己時候學過游泳,後來也去游泳池或海邊偶爾遊一回……幾乎沒有遲疑的,連鞋都沒脫,邱晨蹬蹬蹬沿着石階下去,直接就下了水。
入水後,邱晨試着讓自己適應了一下,就放鬆下來,蹬住了池底,然後雙腿一借力,就滑到了石頭的身邊。
這會兒石頭已經耗盡了力氣,意識已有些糊塗,的身子彷彿無比沉重,慢慢地往水裡墜下去……
邱晨靠近過去,雙腳踩到池底穩住身體的同時,已經抱着石頭站了起來。
一米多深的池水直到邱晨的胸線以下,邱晨雙手將迷糊了的石頭舉出水面,同時,轉身奮力往岸邊走去。這會兒,老何也跑到了這邊堤岸之上,眼看着邱晨將孩子撈了起來,雖然跑的氣喘吁吁,提着的心卻放了下去。
俊、劉佔祥、大壯幾個這會兒也跑了出來,眼看着邱晨在水裡,俊就要往下跳。
這會兒,邱晨上半截身子露在水面外,大半截卻浸在仍舊冰涼的池水中,寒冷讓她的臉色發青,嘴脣也開始哆嗦起來。不過看到俊要下水,還是努力大聲阻止着:“俊,別下來啦,我這就上去了!”
又吩咐後邊跑出來的俊言俊章幾人:“俊言俊章,你們去熬上鍋薑湯,再燒上鍋開水……”
俊和俊章幾個都心急如焚,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聽邱晨的,俊言俊章點點頭就跑回去燒水熬薑湯。
俊則快步跑下臺階,沒管邱晨的阻止,跳下池塘,趟着水趕過來,把石頭接到自己懷裡,返回岸邊舉上去交到玉香的懷裡,回頭道:“姑,我託你上去!”
雙手托住邱晨腋下,一個用力,將邱晨往上一舉,他也隨着一起跳上岸來。岸上的劉佔祥幾人慢了一步,見林旭已經將邱晨託上來,劉佔祥飛快扯下自己的夾衣,伸手裹住邱晨,低聲了句:“嫂子,我揹你回去!”
完,彎腰一蹲一撮,已經把邱晨背了起來,飛奔進家門。趴在劉佔祥背上,邱晨一眼看到玉香抱着孩子就往學堂那邊走,連忙阻止道:“別往那邊送,看驚着紅梅。先抱到這邊來吧!”
進門,邱晨就讓劉佔祥將她放下來,自己走進屋裡,卻顧不上換衣裳,第一時間伸手去觸摸石頭的鼻息。觸手的冰涼讓她打了個冷戰,但隨即在石頭鼻子下邊感到的絲絲溫熱氣息,雖然微弱,卻仍舊讓邱晨長長地舒了口氣。
石頭沒事,可能是嗆水暈過去了!
她手腳麻利地把石頭身上的溼衣服扒下來,這會兒,林家的大澡盆已經被擡了過來,一盆熱水倒進去,兌的熱乎乎的,邱晨蹲下來,讓石頭俯趴在自己一條腿上,她的一隻手輕輕拍打着石頭的後背……
啪!啪!啪!
連續幾下之後,石頭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水來,接着又吐了幾口水,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的孩子睜開眼後,還有些迷離,目光微微渙散着轉動了幾下,終於聚集在邱晨臉上,認出了是海棠嬸嬸,心思裡立刻歡喜起來:“海棠嬸嬸,吃糖,疼!”
邱晨見孩子意識清明,心中一陣歡喜,一陣慶幸,低頭親了親石頭的額頭,連聲道:“嗯,嗯,吃糖。不過,石頭要先洗個熱水澡,洗完後,咱們去被窩裡吃糖!”
石頭咧咧嘴,手捂着肚子哎喲地呻喚了一聲。邱晨心頭咯噔一下,伸手翻過石頭的身子來查看,在石頭腹部一側,一大團紫紅色的印子印入眼簾。那長橢圓的形狀,恰恰是一隻腳印!而孩子的屁股、胳膊、雙腿上,也一塊塊都是紫紅的淤痕,想來是滾落石階時磕的……
邱晨心中怒氣翻騰着,哄着石頭,把他放進浴桶,又詢問了石頭,頭有沒有疼的地方,確定了石頭頭沒有磕傷後,也就基本放了心。
讓玉香給石頭洗個熱水澡去去寒,然後塞到炕上的被窩裡去暖着。她自己則徑直進了裡間,匆匆找了一身乾衣服換上,連頭髮都沒來得及打理,就拿着布巾走出房門。
老何是第一時間看到孩子落水的,邱晨一眼在人羣裡找到他,就問道:“何師傅,孩子是怎麼落水的?”
老何搖搖頭,很公正道:“我沒看到孩子是咋落水的,我只聽到有人呵斥孩子,然後孩子就落水了……”
老何的話還未落,蹲在屋門口的劉佔祥和泉哥兒跳起來往外衝去。“這都打到家門口上來了,不行,找他們算賬去!”
邱晨一聲厲喝:“攔住他們!”
俊和林子就跑上去阻攔。大壯離得最近,兩步攔在劉佔祥身前,卻被紅了眼的劉佔祥一胳膊甩了個骨碌,差點兒栽倒。這麼一攔擋,俊和林子也趕上去,一人一個,抱住了劉佔祥和泉哥兒
他們兩個與二魁家同屬一支,劉佔祥和二魁家比泉哥兒還近,兩家父輩是叔伯兄弟。
“別攔着我,我要去找那些人理論理論!不待這麼打一個孩子的,才兩歲的孩子啊!”劉佔祥奮力地掙扎着,瞪大的眼睛赤紅着,真是已經氣極怒極!
邱晨幾步趕上去,瞪着劉佔祥厲聲道:“若是沒有你爹孃,沒有你媳婦,誰也不會攔你。你不想想父母,不想媳婦,難道也不顧念你媳婦肚子裡那個?”前些日子,劉佔祥跑來和大家分享,他媳婦懷了娃,這幾天咧着嘴就一直樂哈!
劉佔祥被她厲聲喝住,赤紅着眼睛喘着氣,怒聲道:“石頭差點兒讓那些人害死,難道就這麼算了?”
“沒人算了,可你這麼衝動地跑出去拼命,有用嗎?”
邱晨質問一句,見劉佔祥已經不再掙扎,給俊、大壯使個眼色,讓他鬆開劉佔祥。
又道:“佔祥兄弟,你別衝動,那些人咱們要找,可不能這麼衝出去拼命。有理理,他們不講理,咱們再來不講理的也不晚……況且,最要緊的是去鎮上請郎中來給石頭看看,開幾服藥調理調理,可萬不敢耽誤了!”
着,叫來泉哥兒和林子:“你們去村裡,看看是誰家的牲口閒着,借來套車趕緊去回春堂,把趙先生請來給石頭看看!”
看着泉哥兒和林子答應着去了,邱晨纔回頭,叫上劉佔祥和其他幾個人,道:“走,我們出去看看。你們都不要衝動!”
劉佔祥紅着眼,勉強地點點頭,跟在邱晨後邊往外走。俊、老何、大壯、俊言俊章,還有栓子山子這一羣孩子,就連劉三河也晃晃悠悠地跟在邱晨身後,一大羣人齊刷刷往外走。轉眼,院子裡的人就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玉香在屋子裡給泡熱乎出了汗的石頭擦乾了身上的水,抱進裡屋塞進被窩裡暖着。阿福和阿滿則捧着一盤子青黃的杏子,趴在石頭的枕頭旁,用自己心愛的水果,來撫慰受驚的夥伴。
給石頭裹好被子,玉香端來熱乎乎的薑湯,喂着石頭喝了半碗下去,然後緊緊地蓋了兩層被子捂着。
笑着拍了拍阿福阿滿:“阿福阿滿陪着石頭哈,別讓他蹬了被子。”
阿福睜大眼睛鄭重地點點頭:“玉香姨放心吧,石頭要發汗,我和妹妹看着他!”
玉香笑着摸摸三個腦瓜,把剩下的半碗薑湯放在鍋臺上,匆匆趕了出去。
玉香想的不多,她剛剛出去一趟,就看到大門外的那些人可不像是好惹的,這種情況,萬一雙方把持不住打起來,她也能幫着喊喊人啥的。
等她趕出大門外,外邊的情況卻非常出乎她的意料。外邊的那羣錦衣華服之人並沒有耍狠嚇人,自己村裡這邊,就連劉佔祥也沒了剛纔的怒氣,反而束着手似乎有些無措,不知該怎麼辦纔好的樣子。最讓玉香吃驚地是,這會兒,在兩方人中間的空地上,一個十多歲的廝正跪在地上,朝着林家人咚咚咚地磕着頭,一邊哀哀求告着:“各位叔叔、嬸嬸,饒了我這回吧,我也沒想到那弟弟會落水……叔叔、嬸子,饒了我吧,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這個半大子顯是真的用力磕頭的,不但響聲大,額頭上沾滿了泥土,而且,在他擡頭的功夫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額頭已經磕破,傷口滲出腥紅的血,又沾了泥土,卻仍舊沒阻住越來越多的血從傷口中湮出來,順着眼眶鬢角流下來,讓剛剛還滿腔憤怒、憂心的玉香,都有些不忍地往後縮了縮。
這些村民憨厚朴實,剛剛石頭落水的憤怒,已經被這廝磕頭、流血的樣子給軟化了。甚至,看着這個半大孩子的慘狀,他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自家的孩子,竟覺得可憐、不忍起來。
“嗨!”劉佔魁重重地嘆了口氣,一轉身蹲到了地上抱住了頭。
邱晨暗歎一聲,再擡眼看向那邊幾個一直沒話的錦衣男子,心中不由冷笑。這些人真真是好手段,知道村裡人心善淳樸,就把這麼個孩子推出來頂罪。不管是不是這個孩子的過錯,把石頭踢落水中,這麼些人眼看着石頭落水,他們就在近旁,卻無一人下去救援!
就憑這一點,就絕對不應該原諒他們!她或許管不了別人,但她絕對不會原諒!
特別是那兩個一臉尷尬,更多卻是一臉鄙夷傲慢的劉家兄弟。眼瞅着本村的孩子落水,他們卻能無動於衷……能教出這樣兩個兒子的人家,絕對不會像外界傳揚的那樣,是什麼大善之人!
冷冷地注視着對方,邱晨的目光一轉,就對上一個中等身高,體型偏胖,圓臉白胖的青年的目光。對方眼中濃厚的興趣和探究意味,讓邱晨暗暗驚訝,臉上卻沒有顯示出什麼來。
看幾人服飾衣着,此人一身翠綠色遍地金長袍,腰纏玉帶,都戴同色的青玉冠兒,最爲華貴,而且,其他幾人隱隱都有奉承之意。邱晨就暗暗猜測,此人極可能就是那日常婆子的什麼同知公子了。
邱晨冷着臉,目光坦然鎮定地看着那幾個錦衣公子,道:“諸位還是讓這廝歇了吧,他磕破頭也沒用,石頭挨踢、落水、受驚,一樣也替不了!”
劉繼業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卻被一把打橫的扇子擋了回去,扭頭一看,高蘭芳已經含笑道:“這位娘子不知如何稱呼?”
邱晨目光一凝,沒錯過高蘭芳眼中的戲謔,心中厭惡更甚,冷聲道:“我怎麼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救治落水的孩子。也請讓這個廝下去,我們村裡人講究行善積德,這在大門口兒落水已經夠了,再弄得血呼啦的,不是純給人添膈應嘛!”
“哈哈……”高蘭芳打了個哈哈,掩去臉上的尷尬,一擺手揮退了那個千恩萬謝的廝,笑着道,“這位娘子的是,我這就安排人去縣裡請最好的郎中……”
着就要裝模作樣地吩咐人,邱晨目光一掃,瞭到另一邊滿囤爹帶着幾名村老,還有劉滿銀扶着老村正都匆匆趕了過來,她就退後一步,回到人羣中,繼而看到泉哥兒、林子趕了車出來,就摸出一兩多碎銀子塞給兩個子,囑咐他們別的不用理會,儘快把趙先生請回來,另外,讓他們和趙先生一聲,把可能用上的藥帶上,到時候開了方子,當時就能配伍抓藥,能最快地給石頭喝下去。
泉哥兒和林子連連答應着趕了馬車匆匆走了。
邱晨再轉回頭來,就見那幾個錦衣公子已經和幾個村老交涉起來,外邊還遠遠地圍繞了好些個趕過來看熱鬧的村人。不過,就她看到幾名村老那畢恭畢敬的模樣,心中感嘆着並不抱什麼希望。
五品同知,在村裡人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人物。同知公子傷了一個孩子,別沒有性命之憂,即使傷了性命,這些人只怕也不敢據理力爭。
搖搖頭,邱晨索性不再理會這邊的事情,悄悄招呼幾名幫工回去繼續做工,她自己則朝着學堂走去。
剛剛事發之時,怕二魁家的乍一聽到受驚影響到肚裡的胎兒,這會兒,石頭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也該去和二魁家的一聲了。畢竟,誰看護誰照顧,也不能代替親孃。有親孃在身邊守着,想必也可以讓石頭儘快從驚嚇中平復下來。
即使如此,當邱晨一石頭落水,二魁家的還是驚了一跳,手裡正拿着的縫衣針一下子就戳在手指上,卻彷彿根本感覺不到疼一樣,一下扔了手中的針線,起身從炕上下來,急着就往外走。
邱晨也不攔她,卻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一邊兒勸道:“紅梅你別急,石頭就是嚇了一跳,剛剛已經洗過熱水澡,餵過薑湯了,這會兒塞進被窩裡暖着呢。泉哥兒和林子也去鎮上請郎中了,等郎中來看看,給開上兩服藥去去寒氣,也就沒事兒了。你可不能急惶,你得想想肚裡這個……”
隨着邱晨一句句安慰,二魁家的疾走出屋門,還沒走出學堂,她心中的驚慌已經漸漸緩了些去,神色也清明起來了,見邱晨亦步亦趨地扶着自己,心中感激地拍了拍邱晨的手,腳下的步伐卻根本慢不下來,一溜兒急趕地朝着林家走。
等她們倆走出蘭英家大門,邱晨擡眼就看到那邊圍觀的人已經四散開來,正朝着村西走去。她伸了伸脖子,隱約見到幾個錦繡身影走在人羣前邊,就知道,村正村老們這是帶了幾名富家公子去找地兒事了,至於地點,她猜測着應該不是村正家或者處理糾紛的祠堂,反而應該是劉地主家。
不過掃了一眼,邱晨就收回了目光。
想要像現代那樣追究什麼故意傷害罪啥的,在這裡是不可能了。只要石頭沒什麼妨礙,她也不想去爭競那些了,這個時代本就是等級森嚴的社會,爲了一個村裡孩兒受傷落水,想要追究同知公子的責任,恐怕不比登天容易!
罷了,罷了,只要石頭沒事就好!
等邱晨和二魁家的趕回林家,石頭躺在被窩裡已經睡熟了,孩子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皺着,手緊緊抓着被子,彷彿這樣才能安心一樣。
阿福阿滿和山子靈芝幾個也在屋裡,乖乖地坐在炕上守着石頭,幾個平時淘的不行的孩子,這會兒都特別安靜。特別是山子,緊緊挨着石頭,垂着頭看着弟弟,彷彿怕一個錯眼,弟弟就找不到了一樣。
二魁家的掀門簾一步邁進裡屋,一眼看到炕上睡得沉沉的石頭,邱晨就清楚地聽到她長長地出了口氣,隨即,二魁家的迫不及待地坐到炕沿上,伸手握住了石頭的手,看着孩子黑瘦的臉,淚珠子噼裡啪啦地就落了下來。
因爲怕驚擾到熟睡的孩子,二魁家的壓抑住了哭聲,卻壓抑不住從心底裡涌上來的後怕和恐懼,淚水如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同時,那一聲聲被壓抑在喉嚨胸腔中的哽噎,也分外讓人動容。
邱晨並沒有上前勸阻,還伸手攔住了玉香。“讓她哭一回吧,不哭出來憋在心裡更難受!”
那邊兒,山子從看到自家孃親後,就渾身緊繃了起來,並沒有受到責罰斥罵的他,看到自己孃親無聲地痛苦,淚水也跟着流了下來,卻被他擡手用袖子蹭了去,跪在炕上朝二魁家膝行了幾步,哭道:“娘,是我沒看好弟弟,你打我吧罵我吧……嗚嗚……”
邱晨暗歎一聲,這孩子只怕也嚇壞了。
起來,山子還不到七歲,這麼大的孩子知道啥。別這麼大的孩子了,大人也免不了有一時失誤糊塗的吶!更何況,平日山子雖然調皮淘氣,卻很有大哥模樣,不但對石頭,對其他幾個的也頗爲看顧,這回是真的一時沒留意到。她給孩子們衝油茶不也沒注意少了個孩子?
上前一步,邱晨將山子拉起來,拿了布巾給山子擦去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勸慰道:“山子別哭了,今兒這事也不全怪你,海棠姨也沒注意到石頭沒進門吶……山子,別哭了,你哭不是更讓你娘着急心疼麼?快自己擦擦淚,去勸勸你娘。再哭,就該把石頭驚醒了!”
聽到邱晨提起自己孃親和石頭,山子才強忍住眼淚,擦了擦臉,眼圈兒鼻頭兒都紅紅的,卻露出一臉的堅毅來,對邱晨道:“謝謝海棠姨!”
着,就在炕上跪下,在邱晨反應過來之前咚咚咚地給她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道:“謝謝海棠姨救了石頭!”
這會兒,二魁家的也過了最初的激動,迷迷糊糊地聽着山子的話,掛着一臉的淚水朝邱晨望過來。
山子就道:“娘,是海棠姨跳下水把石頭救起來的吶!”
“哎喲,海棠,你,你沒事吧?”二魁家的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詢問邱晨的情況。
邱晨扶着她坐了,拿了一塊布巾遞給她,微笑道:“你看着呢,這不好好兒的,能有啥事兒,不過是溼了身衣裳罷了。你也快擦擦臉收收淚吧。孩子沒事兒就好,都大難之後必有後福。石頭雖吃了一驚,這道坎兒也邁過去了,這孩子後邊兒一定順順當當福福氣氣的呢!”
被她這麼一,二魁家的也算是寬了心,臉上淚痕未去,卻掛了一絲笑意:“承你吉言,若是這孩子有福氣,也是託你的福!”
隨後,玉香也笑着聲地湊趣了幾句,就起身去了後院做工去了。邱晨安撫了二魁家的,就讓她和山子守着石頭,她帶着幾個的一起出去,衝了油茶,給二魁家的娘倆送了兩碗,又給幾個孩子端到院中的矮桌上,讓他們圍坐在這裡喝。
“喝吧,喝完了,也該開始寫字了,今天的字還沒寫呢!”
阿滿怯怯地靠在她身上,揪着她的衣袖軟軟地問:“娘,石頭不死!”
被她這麼一問,邱晨微微一怔,擡眼看向幾個孩子的神情都有些惶惶的,就知道幾個孩子都被石頭落水嚇到了,伸手將阿滿抱在懷裡,拍打着丫頭,又摸摸其他幾個孩子,微笑着安慰道:“別怕,石頭沒事的。你們泉哥哥和林子哥哥已經去請郎中了,等郎中來了給石頭看看,石頭就沒事了。”
到這裡,又覺得正好趁此機會教育一下孩子,於是又道:“你們以後可記得,再玩的時候,離得池塘遠一些,可不敢往池塘邊兒湊乎了。”
的幾個孩子一起點着腦袋,神情很是鄭重的。
雖然孩子們這會兒答應的很好,但邱晨也知道,孩子們畢竟年紀,玩起來有時候哪裡還記得這些……更何況,有時候還有意外發生,就像今天石頭這件事,本也怨不着孩子!
看來,池塘邊兒那個缺口也不該就那麼扔着,的儘快把要修的修起來,不然還真成了安全的隱患了。
今兒都四月二十了,和潘佳卿約定的開館時間是五月初。看着孩子們天天沒個約束,還是和村正商量一下,去趟縣城和潘先生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學堂早點兒開起來,那樣,孩子們不但能早點兒讀書識字,還能有個約束,也省的村裡人農忙起來,孩子們再出現什麼意外。
心裡琢磨着,邱晨看着孩子們吃完油茶,讓他們在院中的矮桌上開始讀書寫字,她就又返回了後院。
今兒,本就少了人手,活兒緊,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療傷藥的粉碎炒制還罷了,大不了往後延一天工期,可當天收的羅布麻卻必須當天炒制攤晾上,否則一夜就能發黃變色,失去了藥物效用!
到了後院一看,只有玉香和大壯俊、俊言俊章幾個在忙乎,劉佔祥不放心跟着村正門去了。邱晨索性讓俊言俊章幫忙把正在粉碎的療傷藥藥料收了,送回東廂房去。讓有限的幾個人,全力地炒制羅布麻吧!
邱晨和俊一起動手炒,玉香和大壯、俊言俊章則揉捻、攤晾、翻動……
如此忙碌了大半個時辰,栓子飛跑進後院報信兒:“海棠姨,海棠姨,郎中請來了!”
邱晨收了炒制的一鍋羅布麻,將簸箕交給玉香揉捻,她則匆匆洗了把手,往前院去了。
等她回到前院,泉哥兒吆喝牲口的聲音在大門口響起,邱晨連忙迎出門去。
回春堂的趙先生已經下了馬車,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回春堂的一名夥計,揹着趙先生的藥箱子,還帶着一隻籮筐,裡邊一包一包的,都是趙先生約摸着落水可能用上的藥材,準備診病完了,直接抓藥用的。
邱晨連忙迎上去,和趙先生寒暄兩句,就引着趙先生進了正房裡屋。
石頭還沒醒過來,邱晨看了石頭的臉,還好,睡得紅撲撲的,倒是沒有發燒的跡象。
趙先生給石頭診看了,也處理及時,沒有風寒跡象,不過,聽着孩子呼吸有些細微的水音,估計是肺裡還是嗆了水,而且孩子落水難免受驚,趙先生就給開了一個鎮驚養肺的方子,並囑咐密切關注三天,三天內不要讓孩子外出和劇烈活動,三天內沒事兒,也就沒有大礙了。
給石頭看完了,邱晨又叫來俊,讓趙先生給看過了。俊底子好,又只溼了腿,所以沒什麼妨礙,趙先生連方子也沒給開。
正好劉佔祥和滿囤一行人都回來了。劉佔祥雖然沒下水,卻也揹着邱晨進了門,後背當時也是溼了的,沒人管顧得上,就那樣穿着溼衣服蒸乾了。邱晨又讓趙先生給他看了,還好,劉佔祥的身子骨結實,也沒什麼大事兒,不過趙先生也有輕微的溼寒入體的跡象,還是吃幾服藥祛祛溼寒,同樣也抓了藥。
俊和俊章幾個還邱晨也下了水,想讓趙先生也給她看看,邱晨自覺沒什麼異樣,就笑着拒絕了天色晚了,邱晨留趙先生吃飯,趙先生看林家衆人忙碌的不堪,也就笑辭了,仍舊讓泉哥兒和林子趕了馬車送趙先生回去。
羅布麻炒完的時候,暮色沉了下來,二魁趕着馬車,載着慶和家送嫁的人們也回到了劉家嶴。
剛進村,二魁就聽到人石頭落了水,驚得臉色登時變了,也顧不上送車上的人了,那些人也很自覺地下了車,自己步行回了家,只剩下二魁趕着馬車,載着蘭英和青山家的匆匆往回趕。等見了兒子躺在林家的炕上,卻眼神清明,笑容歡快,二魁一把衝上去將兒子抱進了懷裡,這個忠厚的有些木訥的漢子,摟着自家的兒子,將臉埋在兒子的肩膀上,落了淚。
蘭英和青山家的拉着二魁媳婦慰問了幾句,確定石頭沒甚大礙,也出了門,將屋裡的空間留給二魁一家。
不多會兒,兩人捧着兩隻藥碗,給石頭和劉佔祥吃了,又停了一會子,確定這兩個人都沒有發熱等繼發病症出現,衆人這纔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剛剛有趙先生在,也不好問石頭落水的處理結果,這會兒外人都走了,石頭看着也沒有大礙,衆人就坐在院子裡,藉着微弱的星光起來。
事情的結果竟有些出乎邱晨的預料,那位同知公子不但沒仗勢欺人,反而很主動地認了錯,道了歉,還拿出二十兩銀子給二魁家,讓給孩子抓藥看病。
二十兩銀子在那位同知公子手裡不算什麼,可能還不夠他點個菜,但到了村民的手中,就覺得是極大的一筆財富了。
有這二十兩銀子,村裡人登時轉了風向,紛紛讚揚人家同知公子惜貧愛幼,知書達理……竟給誇成了絕世好人了!
邱晨見二魁起那位同知公子來,也是一臉的感佩,不由心中暗歎。這些淳樸的村民對上心機深沉又有錢有勢的官家公子,還真是連一丁點兒的勝算都沒有啊。
不過,既然石頭沒事,她也不會什麼話來掃興,乾脆笑着道:“石頭沒事就好。”
該的了,該忙得忙完,衆人才發現天黑了,大夥兒卻還都沒吃飯。邱晨還要留大家吃飯呢,卻沒人肯再讓她勞累,紛紛笑着告辭走了。邱晨趕緊地收拾收拾,帶着一羣孩子,和老何劉三河一起吃了。
收拾了桌椅碗筷,孩子們進屋讀書寫字,邱晨原本每晚也會和孩子們一起學習,今兒晚上,她卻無論如何靜不下心思來。
今兒的事,讓她感到一種深深地無力。
曾經,她從父母拋棄只跟着外婆的孤女,努力學習成了人人尊敬的學者,在那個時代,雖還未完全消滅掉社會階層的差異,也沒能消滅貧富懸殊……可畢竟只要肯上進肯努力,就能夠堂堂正正地生活,過上好日子,不想看別人臉色,完全可以對任何人不加理會,當然,前提是你遵紀守法,不做危害社會的事情。
可在這裡,在沒有網絡、沒有現代的各種通信手段,把人情淡漠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的憐惜,人對社會的依賴,都要緊密的多。這也就使得,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就完全無法避免與各色人等的交涉和往來。
村裡人的互相維護,互相關心,她體會到了;一些背後的閒言碎語她也領教過了,那些,她都自信可以從容應對……可從今兒之事,她還是看出,隨着林家的發展,隨着她製藥售藥的聲音不斷擴大,她所要接觸到的人,也早已經不僅僅侷限在劉家嶴這個山村裡了。之前有廖清、秦錚、洪展鵬……如今又有了那個僞善的同知公子……
她是該想想,怎樣才能應對這些日益複雜的人際關係了。
林旭和徐長分別靠在車廂門框上,同時捂着各自磕痛的地方吸着氣,沒等他們兩個反應過來,就聽車下傳來俊書的驚叫聲:“你怎麼了?你醒醒!”
林旭和徐長心裡同時一個激靈,也顧不得身上磕傷疼痛了,林旭伸手抓着車廂爬起來,手腳並用出了車廂上了車轅,沿着俊書的聲音看過去,就見俊書正扯着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急聲呼喚着。
這時,楊樹猛也拉住馬車,跳下車趕了過來。他沒顧得上看車下的俊書,只伸手握住林旭的胳膊問道:“旭哥兒,怎樣?有沒有磕到哪裡?”
林旭驚得怔怔的,反應還有些慢,卻還是下意識地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拉着楊樹猛的指着車前的俊書,磕磕巴巴道:“好,好像撞到人了……”
楊樹猛順着林旭的手指一看,也唬了一跳,卻還拍着林旭的肩膀安撫着:“沒事,沒事,旭哥兒不用怕。我去看看,沒事兒……”
也不只是不是楊樹猛的安撫起了作用,林旭也漸漸緩過神來,連聲道:“二哥,莫管我,且去看看俊書!”
楊樹猛應着,放開林旭,幾步走到馬前,俯身查看俊書和那團灰撲撲看不出身形的物事。
這會兒,前後車隊也都停了下來,廖海和李震北也先後朝着林家的車子趕過來。
林旭緩過神來,徐長也掙扎着起身,軟垂着一條胳膊,躬身出了車廂:“怎樣?”
林旭搖搖頭,“先生,你且稍等,學生下車去看看!”
着,要來扶人,被徐長止住:“我無妨,你的傷怎樣?能下車麼?”
林旭按了按生疼的肩背,肩膀也因爲抓住車廂巨力拉扯地生疼,不過,動作無礙,應該沒什麼大傷,也就搖搖頭,道:“學生無礙。先生的手臂?”
徐長也笑着搖搖頭:“應該也就是抻了筋腱,無甚大礙。”
林旭這才點點頭,扶着車轅跳下馬車,過去察看俊書的情況。
此時,楊樹猛已經將俊書扶了起來,俯趴在地上的那個也已經被翻轉了過來,雖然沾滿了灰土草屑,但仍舊看得出,是一個年紀不大身形瘦的半大孩子。只不過,他的頭髮披散着,亂蓬蓬撲散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只能看到眼睛緊閉,卻幾乎看不清容貌如何。
楊樹猛屏住一口氣,伸出手探向孩子的鼻端,絲絲的微熱氣息讓楊樹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還好,這個孩子氣息還算平穩,應該傷勢並不嚴重。至於爲何半天沒有反應,估計是嚇暈了吧!
“爹,咋樣?還活着麼?”俊書倚在車轅上焦急地詢問。
楊樹勇點點頭:“嗯,嗯,沒事,應該是嚇暈了!先把他抱上車,脫了衣服,才能看得到傷勢如何。”
俊書和林旭都連忙答應着,讓開位置,便於楊樹猛把這孩子抱到車上去。
“且慢!”廖海趕了過來,出聲阻止。
“大掌櫃?”楊樹猛聞聲轉回身,疑惑地問道。
廖海咳了一聲,回頭看看李震北。李震北會意,立刻招呼着圍攏過來的管事、活計和鏢師們:“無事了,無事了,檢查檢查車輛,準備趕路了!”
李震北聲音未落,立刻就有鏢師跟着向車隊首尾傳下話去,那些管事、活計們也立刻散開,回了各自的車輛,檢查車馬準備繼續趕路。
驅散了人羣,李震北就走上前,也不管楊樹猛抱着的孩子,只伸手扯開俊書和林旭的衣衫,查看了傷情,又去馬車近前詢問徐先生的傷情。
他這邊忙乎着,廖海也湊近楊樹猛,低聲道:“這個孩子出現在此處……其中蹊蹺……”
楊樹猛心中一驚,手一抖,差點兒把懷裡抱着的孩子扔了。
是啊,他怎麼一看到孩子就心軟了,全然忘了所處何地。這馬上就要進山了,北山之中,傳言有三十六個山寨,有三十六路悍匪,山北連接草原大漠之處,更是有傳中能止兒夜啼的馬匪漫天雲,傳中,漫天雲都是一馬雙騎,全身赤紅衣衫赤紅披風,呼嘯來去,如漫天紅雲漫卷,只不過,這紅雲漫卷之後,據連襁褓中的嬰兒和貓狗都不能倖免,端的是狠辣殘忍無比,一個活口不留!
自從出了十八里鋪子,走了半個時辰了,還沒見過一個人影子,爲什麼這個孩子出現在這裡,還偏偏撞到了俊書的馬車前……
不想也就罷了,一想之後,疑點也就重重泛出來,讓楊樹猛越想越是心驚起來。
“大掌櫃,那,這個……”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楊樹猛完全沒了主意。
廖海眯着眼睛盯着毫無聲息伏在楊樹猛懷裡的孩子,默了片刻,一揮手道:“送到我車上去!”
“噯,噯!”楊樹猛抱着這個孩子,簡直像是捧着個燙手山芋,聽到廖海讓送去他車上,忙不迭的答應着,奔過去,將那孩子放進車廂裡。雖心中懷疑重重,但楊樹猛畢竟是心善淳樸,把孩子放進車廂的時候,還是扯過一條毯子給他墊在身下。
放下孩子,楊樹猛瞅着仍舊沒有清醒的孩子,嘆了口氣,聲嘟噥着:“唉,你要不是山匪的探子,就老老實實地跟着車隊,想來廖大掌櫃也不會難爲你,等回程把自然你送回家去……”
完,轉身就要下車,一步沒邁出去,腿卻被人從後邊抱住。楊樹猛低頭拍拍抱着自己的手:“我不過是個趕車的,幫不了你。你跟了廖大掌櫃,好好的吧,你害的我兄弟侄兒都受了傷,我還得回去看看呢!”
那個叫花似聽懂了,猶豫着鬆開了手,慢慢地蜷縮起身子,縮進了車廂的角落裡,眼巴巴地看着楊樹猛高大的身影躬了腰,從車廂裡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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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粟每月最痛苦的那幾天來了,疼而無力,趴了半天窩,這一章是晚上趕着碼出來的,頭暈、肚子疼……趕得也急,有錯誤,親們受累幫着捉捉蟲,粟粟緩過勁兒來,一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