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暗鬥成了明爭,這女人們也表現的這麼明顯麼?若是邱晨沒有猜錯的話,那位白髮老婦人,大概就是沒見過的魏太傅夫人了!
目光掃過,邱晨果然看到了趙國公夫人、唐家老太太、長樂長公主等幾位老太太,當然也有站在唐家老太太身旁的福王妃唐蘭芷等人,這幾個人站在一起。..旁邊另有以爲白髮老婦人,身邊站着的是邱晨見過一面的成王妃,還有數名中年夫人……
邱晨含笑點點頭,跟着常佳儀着話走過去,就見最靠近丹陛之處,有十多名夫人站在那裡,從禮服上能夠看出來,這些人不是超品貴婦人。應該就是這個年代除了宮妃外最尊貴的一羣女人了。
常佳儀走上來,笑着挽了邱晨的手,道:“我婆婆和王妃們都在那邊呢,我帶你去見見!”
到了這裡,邱晨就有了認識的人。她含着笑,跟相識的人見着禮,又有上來跟她打招呼見禮的,她也要還禮……陳氏沒能跟進來,她只能自己打點起精神來,一一留意記下一些生面孔和半生不熟的面孔。
因人太多,大部分人都只能站在宮殿外的廣場上等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着什麼。
冬至節甚重,內外命婦都被引到了坤寧宮朝賀見禮。坤寧宮外,不管等級高低,使女婆子一律不得跟着進去了,邱晨一個人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斗篷,手揣在貂皮手筒子裡,抱着一隻巧的銅手爐,慢慢地走了進去。
不過是虛意應酬着,進了宮門。
看了幾年邸報,對於朝中一些比較重要的官員人物關係,邱晨已經有了大致的瞭解,但工部本就是清水衙門,又是右侍郎夫人,邱晨之前也沒接觸過,一時哪裡想得起那些勾勾扯扯的關聯。
邱晨直起身的同時,陳氏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是工部右侍郎黃培忠的夫人譚氏。”
邱晨詫異地轉回頭,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跟她打招呼,一臉討好的笑容。邱晨不認識,但看對方年紀大許多,也不好太過託大,就略略屈了屈膝回了半禮。
沒走幾步,就有人笑着屈膝打着招呼:“見過靖北侯夫人!”
邱晨之前也進過宮了,這回心裡的忐忑少了許多。示意着陳氏和玉鳳往宮門走去。
靖北侯府的車子到了宮門前,邱晨扶着陳氏的手下了車,站定之後,顧目四望,就見宮門口陸續有品級不同的貴婦人下車下轎,然後往宮門裡去了。看了一圈,也沒看到相熟的人,邱晨也就收回了目光。
邱晨因爲要侍弄昀哥兒,稍稍晚了片刻,到達宮門時人已經到了許多,各府的車子轎子在宮門外的宮牆根兒下排出老長。
玉鳳心思縝密,性格溫婉,又是邱晨貼身的丫頭,到邱晨身邊後,學會了讀書識字,也學會了算賬,邱晨想了想也沒什麼意見就同意了。
陳氏是經過大場面的,應酬往來禮儀諸般都周全。但陳氏如今已經四十多歲,再過幾年怕就心力不足了。邱晨琢磨着讓她帶個人出來,以後陳氏上了年紀,也好有個人接手。陳氏琢磨了琢磨,點了玉鳳。
邱晨帶了陳氏和玉鳳。
第二天,兩人都起了個大早,梳洗換了大朝服,天色矇矇亮,秦錚和邱晨先後出了府。
邱晨也不勉強,坐了沒多久就辭出來回了靖北侯府。晚上,秦錚回來,邱晨只略提了一句,秦錚應了一聲,兩夫妻就轉開了話題。
她這會兒誰也不想見,特別不想見的就是老大家一家子。看着人家和和美美,看着老大兩口子功勳卓著,夫良妻賢孩子們也聰慧懂事,她就更傷心。她就指着兒子爭氣了,誰承想居然被一個戲給勾引了。她要將那些戲都發賣了,兒子跟她哭求不,連老的也不同意,家裡邀請宴飲少不了這些!這是生生要把她氣死啊!
邱晨琢磨了一回,立刻拿了兩盒燕窩去了樑國公府探病,見李夫人果然臉色晦暗地躺在牀上。邱晨看着,李夫人這病只怕是心病,也沒有什麼話好,不過是撿着能的話安慰幾句。她還要留下來侍疾,卻被李夫人拒絕了。
轉了兩天,就是冬至日了。冬至前一天,李夫人打發人來送了信兒,自己已經告了病,讓邱晨自己進宮參加節日朝賀。
邱晨應着,自然地往秦錚懷裡靠了靠,尋找了一個自己舒適的位置,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就沉沉地睡過去了。
兩個人一時無話,靜靜地躺了片刻,秦錚脫去身上袍子,將炕桌挪到炕尾,吹熄了蠟燭,拉過被子給兩人蓋住,低聲道:“睡吧!”
這樣的事情,根子在秦修儀身上,邱晨這個做兒媳的也不好公爹怎麼樣。她甚至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了。早知道是這麼個緣故,打死她都不會提。
秦修儀性風流,家裡自然少不了這些,特別是紀夫人去了之後,更有些肆無忌憚起來,歌伎舞姬戲都是全的,樑國公府的歌舞據在京城裡都是數的着的。家宴自然不用這些,邱晨也沒見過,沒有多少概念。讓她沒想到的是,老六纔多大,十五六歲的孩子,身體還沒發育完全呢,就喜歡上了這個……李夫人和老六那般模樣,也難怪了!
像樑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人家,大都豢養着舞姬、歌伎之類,也有的養着自己的戲班子,俗稱戲。都是從外頭買來的五六歲的孩子,從兒教起來的。這些人比丫頭的地位還不如,不練功遭的罪,就是大了,也是主子們的玩物。
邱晨愕然瞪大了眼睛,轉瞬成了一聲輕嘆!
輕輕地嘆了口氣,秦錚臉色難看着道:“老六看中了一個戲,鬧着要收房……”
秦錚從來不肯叫夫人,更別母親。邱晨知道他的是李夫人,略略一想也覺得有理。孩子讀書用功,當母親或許會心疼,但絕對不會那麼黯然,倒好像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一般。
秦錚轉開眼,嘴角噙了一絲冷笑,搖搖頭道:“因爲讀書用功,她只會歡喜!”
“我也覺得六弟不太對勁兒,怎麼看着……一臉倦容的,可是讀書太累了?”
邱晨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秦錚這是回答自己剛纔的問話呢!她訝異地側了身,撐着頭看過去。
秦錚沉默了半天,這會兒卻突然開口:“爲了老六。”
秦錚剛回京沒兩天,邱晨雖然問了,卻也沒真的指望他能回答,着話,止了秦錚的揉捏,起身吹熄了屋子裡幾隻大蜡燭,只留了炕桌上的一隻。放了帳幔,蜷腿上炕,把被褥鋪好,準備鑽被窩睡覺。這一天又是上街又是赴宴,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李夫人神色疲憊倦怠,臉色也不好,雖然上了粉,卻仍舊難掩臉色的暗黃無華。另外,李夫人所出的老六似乎也不太對勁兒,臨近開宴纔到不,一晚上看着都蔫兒了吧唧的,沒有精神。之前她也見過幾次,那孩子看着還好啊,容貌比秦錚柔和清秀,眼睛也算是清澈的,這會見了總覺得萎靡不振的樣子……難道是病了?
一邊着,邱晨自己也在心裡琢磨。
邱晨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轉着眼看着秦錚道:“那邊府裡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看着夫人不太歡喜?”
秦錚挪過來,伸手給她揉着肩頭,一邊詢問:“累了?”
這具身體之前估計是繡花低着頭的時間過長,頸椎和肩周都不太好,平日就特別容易發酸發脹,如今經常抱着昀哥兒個大胖子,一天下來就會酸酸的疼。
轉回來,邱晨也不用丫頭們伺候了,打發她們都去歇了,自己在妝臺前將頭髮梳順,辮成一隻鬆鬆的麻花辮兒,這纔來到炕沿上坐下,揮着手捶了捶微微痠疼的肩背。
昀哥兒在車上就已經睡熟了,邱晨直接交給汪氏帶去安置了。她看着阿福阿滿安歇了,轉回自己的房間,秦錚已經洗漱好歪在炕上,正拿着一本書,也不知道看沒看。邱晨沒有停留,直接進了淨房由着丫頭們伺候着洗漱了。
秦錚邱晨的車子大,阿福阿滿也擠了過來,一家五口笑笑的,很快到了家。
秦錚和邱晨連忙恭敬應了,秦錚牽了阿福阿滿,邱晨抱着昀哥兒一起行了禮辭出來,登車返回了靖北侯府。
臨出門,秦修儀抱着昀哥兒依依不捨,東西卻已經困了,一個哈欠連着一個哈欠,轉着眼睛尋找着邱晨,然後就張着手要人,秦修儀也只好將孩子遞過去,臉色透着幾絲疲憊道:“這個孩子是個聰慧的,好好教導着!”
戌時末,家宴結束,秦錚邱晨帶着三個孩子沒打算在樑國公府住,略坐了坐,就起身辭行。
雖是全家會宴,範圍卻僅限於樑國公府內,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們沒有請回來,族裡的叔伯兄弟們也沒請,相對來人員比較簡單,除了那些庶子庶女們比較低沉外,氣氛也算融洽。
在樑國公府吃團圓飯不是一天兩天了,邱晨還是認不全人。那些個妾、庶子庶女們太沒有存在感,秦錚視若無睹,她也懶得親近應承,見到了不過是含混着笑笑罷了。
臨近傍晚時分,沒用邱晨操心,秦修儀就惦記着打發了人去湯家把阿福阿滿接了過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
李氏也是一臉的笑,眼底卻壓抑着許多複雜的情緒,不清是羨慕還是其他。
看着大兒子兩口子琴瑟和諧,秦修儀眯着眼睛滿眼欣慰。同時在心裡暗暗慶幸,當初順着大兒子娶了這個女子回來,自從娶了她,兒子雖然還是彆扭,但總歸跟家裡跟他親近了些,也有了些人味兒,不再冷冰冰一副木頭臉了。
着還長長地幽怨地嘆了口氣,倒是惹得李氏一陣大笑,連秦修儀都揚聲笑了起來。被昀哥兒吵吵着要飛飛的秦錚回頭瞪了她一眼,這麼個磨人精,她還抱怨,明顯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秦錚微微挑了挑嘴角,算是迴應。邱晨看在眼裡,暗暗嘆了口氣,笑着道:“起這個來,媳婦心裡就發酸,自打我們爺回來,他就不要我了!”
完,又很自得地補了一句:“跟我也親!”
秦修儀看着昀哥兒,滿臉笑地道:“這子,就是可人疼。這剛見了你兩天,就知道這麼親!”
邱晨笑着,掏出帕子上前給他擦去嘴角的口水,接過來,也不過倒了回手,東西就撲進了秦錚的懷裡,親熱的一下子張開胖手摟住了秦錚的脖子,啪地一聲親了一口。
上下四顆白牙閃着光,一顆口水似落未落地掛在嘴角,哇哇大叫着:“爹,爹!”
秦錚起身,又隨手將邱晨扶了起來。兩個人轉回身,昀哥兒就咧着嘴迫不及待的撲了過來,卻不是朝着邱晨,而是朝着秦錚。
昀哥兒看到爹爹孃親就一直撲着要,汪氏幾乎都要報不住,還是看着爹孃跪倒磕頭新鮮,纔不做聲了,只睜着烏黑的眼睛看着。
行了禮,秦錚就算回家了。
錢氏捧上兩隻錦墊來放在地上,秦錚撩起衣袍,跪了下去。邱晨也跟着跪在了他右側,恭恭敬敬給秦修儀和李氏磕了頭。不過,秦錚跪的方向是秦修儀,一句話也沒。
邱晨笑着點點頭,算是應下。李氏這才轉身走到秦修儀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了。
李氏白了她一眼道:“那些丫頭婆子們都是管着做什麼的?這些事情還用着你自己想着。不是我你,也不能一味地太寬泛了!”
不過,這些都沒必要跟李氏辯白去,很柔順地點了點頭:“夫人知道,我總是粗心大意的,以後記着了!”
車上有熏籠,溫暖的很。下了車之後,秦錚一路攬着他,也不冷,邱晨真沒覺得自己手涼,但相對於坐在熱炕上的李氏來,手溫還是低了一點兒。
秦錚和邱晨站在落地花罩外頭看到這裡,再看不下去了,想跟着一起走進來,秦修儀將昀哥兒交給汪氏,回到椅子上坐了。李氏也從炕上下來,笑着上前跟邱晨了兩句話,還拉着她的手摸了摸,低聲埋怨道:“這麼大冷的天,怎麼也不知道抱上個手爐,看這手冰的!”
這話有些拗口,昀哥兒有些不明白,睜着大眼睛瞪着秦修儀,瞪着他的解釋。
秦修儀更是笑得開懷起來,又親了昀哥兒一口,道:“這東西可不能砸,砸了就毀了!”
昀哥兒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用力地點着他的大腦袋。
秦修儀也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裝不進荷包,要把它砸了裝進去?”
這話一出,全場皆楞了。
昀哥兒這回不猶豫了,立刻兩手捧着玉如意,清楚地吐出一個字道:“砸!”
秦修儀疑惑着,也絲毫不減歡喜地看着他,“不騎馬啊,那要做什麼?”
昀哥兒似乎有些煩惱和猶豫起來,兩隻手抱着如意分不開,不能撓頭,乾脆歪着大腦袋在秦修儀臉上蹭了蹭,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這才道:“不!”
秦修儀更是歡喜無限,連聲答應着,問道:“乖孫兒,叫爺爺什麼事兒啊?是不是還要爺爺帶你去騎馬?”
昀哥兒也是一臉的笑,看着滿臉笑容的秦修儀甜甜地叫:“呀……呀!”
秦修儀心裡那個美啊,一貫注重儀表的他也顧不上了,笑的滿臉褶子像是開了花,趕在急慌慌上前來要扶昀哥兒的丫頭婆子之前,一把將昀哥兒抱起來,啪啪地連着親了兩口,喜笑顏開道:“不愧是我的孫子,就知道跟爺爺親!”
秦修儀一直關注着東西,滿臉笑意地看着他煩惱,這會兒看他站起來,更是一臉期待地看他還能弄出點兒什麼動靜來,卻不想,東西居然不要李氏,不要那些伺候的丫頭婆子,奔着自己就來了。
東西瞅瞅手裡的玉如意,再瞅瞅炕上的零碎玩意兒,把玉如意往炕上一放,兩隻胖手撐着,撅着屁股一骨碌爬起來,利落地俯下身把玉如意抱起來,邁着搖搖晃晃的醉漢步兒,朝着炕對面坐着的秦修儀奔過去。
昀哥兒的荷包是邱晨讓針線房特意做的,比平常大人用的荷包大一些,長長地帶子,跟書包一樣斜挎在昀哥兒的腰間,平常裡,他喜歡的玩意兒,點心什麼的都裝在這裡邊。這會兒想必是李氏給了玉如意,東西就想着也裝進去。奈何荷包再大也只是荷包,哪裡裝得下將近一尺長的玉如意去,更何況,他的荷包裡本來東西歪着腦袋,將荷包裡的糖果竹哨兒都拿出來丟在炕上,然後又拿着玉如意往裡裝。這回,玉如意一端算是裝了進去,可還有一大半露在外頭……
東西卻完全沒有到了陌生環境的拘束和不適應,自得自樂地拿着一隻玉如意往他的荷包裡裝呢。
邱晨跟秦錚進屋的時候,秦修儀跟李氏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炕沿上,目光都盯在炕上的肉墩身上。陳氏汪嬤嬤奶孃王氏和蒸雪幾個都站在炕尾處,恭謹而專注地瞄着炕上的人兒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