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得到淨重,邱晨跟兩個丫頭轉回來,將一籃子馬鈴薯洗了,晾乾了特意過了一次稱,最後稱重的結果是八斤半。舒愨鵡琻這樣子,就園子裡的水肥標準和管理水平,大概畝產也就在三千多斤,到了大田裡,水肥管理都好的大概能收兩千多,管理不好、土質貧瘠的田地收成就會逐次減少……不過就是如此,邱晨很是滿意了。若是種在溝邊地頭,別說畝產幾千斤,就是千八百斤,也能管一家五口人吃上兩個月,兩個月,青黃不接的季節也就過了。
因爲洗過晾乾稱重,當天晚上,就沒能吃上新收的馬鈴薯。
不過孩子們對這個新鮮東西並沒有太過注意。吃晚飯的時候,俊言就有些坐不住,彷彿屁股上長了刺似的,挪來挪去的,不時地戳戳旁邊的俊章和阿福。
“不好好吃飯,腚上長癤子了!”楊樹猛虎着臉訓斥一句。
俊言吐吐舌頭,趕緊端起碗一陣扒拉,很快扒進一碗粥,又三兩口吃了一隻花捲,這就把碗筷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來:“我吃飽了!”
說着,後退一步,卻不走,只在俊章和阿福身後戳戳這個揪揪那個,沒多會兒,俊章和阿福不堪其擾只好匆匆吃完碗裡的飯,打聲招呼跟着俊言一起出去了。俊禮慢了半拍,匆匆擱下碗筷也喊着哥哥追了出去。
“這個臭小子,指定打着去哪裡搗蛋的注意了。”楊樹猛恨恨地念叨一聲。
邱晨含笑不語,只將目光看向俊文俊書。俊書笑笑埋頭不語,俊文笑着忙着把飯吃完,起身跟兩位長輩道:“二叔和姑姑放心吧,我和老二會過去盯着的,不會任着他們胡鬧。”
林旭這會兒也吃完了,將碗筷一放也跟着站起來:“我也跟着去,二哥和大嫂儘管放心!”
說完跟俊文俊書對視笑笑,拱手行禮,一起出去了。林旭這兩年功夫個子竄了好多,俊文俊書的個頭同樣猛竄了一大截,而且因爲早晚鍛鍊比林旭頂的時間長,背膀都要結實的多,一看之下,哪裡分得清輩分高低,只以爲是初長成的少年兄弟三人。
看着孩子們眨眼走了個精光,邱晨回頭看看楊樹猛,兄妹倆一笑之後,又慢悠悠地吃了些飯菜,就吩咐人收拾下去了。
到了這會兒,邱晨也終於按捺不住了,拉着楊樹猛去了她的實驗室……這間房子設置之後,由於邱晨待在劉家嶴的時間短,這件實驗室也就徒有其名,大部分時間都是鐵將軍把門。這會兒,邱晨就把洗乾淨晾好的馬鈴薯放在這裡。
“二哥,這些是一棵結的。”邱晨很顯擺地讓楊樹猛親自過了秤,一邊給他點明白。
“一棵……一棵結的?”楊樹猛愣怔了一下,才猛地明白過來,手裡仍舊拎着秤桿,眼睛卻瞪得溜圓看向邱晨,緊緊盯着邱晨的臉上,彷彿要看出哪裡有一絲玩笑的痕跡。
邱晨滿臉得色地點點頭,笑眯眯道:“這是一棵結的大塊的,下頭還有些小的我沒挖出來,重新蓋上土之後,還能長一長,過上半月二十天,還能收個兩三斤不成問題。”
“那麼說一棵就能收十斤,一步兩棵……一畝地……一畝地豈不是能收三千多斤?”楊樹猛只覺得手裡拎的秤桿都拿不住了,整個人激動地幾乎顫抖起來,連說話的聲調都有些變了。
邱晨看着楊樹猛這一副激動的模樣,連忙把他手上的秤桿和馬鈴薯都接了下來,將稱放下,只拎了馬鈴薯,一手拉着楊樹猛轉回正屋來。
“咱們這回是在園子裡中的,你也知道,就那麼點兒園子,別說你,還有兩個人專程看護照管着,肥料、水、鋤草、捉蟲子都跟得上趟兒,比大田裡收成也自然高一些……我盤算了,這樣東西若是種到大田裡去,三千斤可能沒有,但一千多斤、兩千斤還是很有可能的。”
“沒三千斤就沒三千斤,能收兩千斤,也趕得上五畝好麥子了。娘噯,一畝地頂五畝地使……”楊樹猛激動地滿臉放光,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邱晨笑嘻嘻地把手中的籃子交給春香拎進屋,她就拉着楊樹猛在院子的廊檐下坐了,笑道:“二哥,今年我是急着分散種子,才早早地種了,我問過了,這種東西收了麥子,或者就在麥地裡種,收了麥子正好開長,兩茬莊稼誰也不耽誤。”
“那,更好了!”楊樹猛拍着腿讚歎着了一聲,隨即有些坐不住地站起來,打了個花兒道,“明兒就把這事兒給咱爹捎個信兒回去,再跟咱大哥說一聲……要是知道了,他們倆不知咋高興呢。咱爹和咱大哥就是認地裡的收成,有好收成的莊稼,他們比誰都高興。”
邱晨笑着應了,看楊樹猛一臉的興奮在院子裡打轉轉,很是有些哭笑不得,乾脆讓春香去點了兩盞燈籠拎着,帶着楊樹猛去了後院。她算是看出來了,不讓楊樹猛親自去看一眼後院的馬鈴薯,不讓他扒一棵親眼看看,他今晚上估計都甭想睡覺了。
這一趟去後院,楊樹猛扒了兩棵馬鈴薯,拎回來過了秤,因爲帶着些土,稱重結果是二十一斤,楊樹猛親眼看到,親手收穫了,總算是長長地出了口氣,滿臉仍舊興奮,卻安下心來。
只歡喜連連地絮叨着一句話:“這真是個好寶貝,這回收了,一點兒也不能拋費,都種上,再收一茬,咱們就能去莊子上種了。到了明年,有了這個東西,再有啥災啥難的,莊戶們也不愁吃不上飯了。”
邱晨笑着點頭,跟楊樹猛一起把收穫的兩籃子馬鈴薯放好。一邊關上實驗室的門一邊笑道:“怎麼也算收穫一回,明兒我就做幾個菜讓大家夥兒嚐嚐。嘗着能吃、好吃,再種纔有勁頭。”
楊樹猛本來想說不能吃要留種,可等邱晨把話說完,他也沒話說了。畢竟是新鮮東西,誰都沒吃過,就這麼拿出好好地田地來種,只收成多少也沒太大說服力,讓人嘗過了,知道能頂餓,纔有人願意種。要是好吃,那就更好了,自然就成了搶着種了。
兄妹倆歡喜地鋪排着收穫了馬鈴薯之後,在那裡擴大種植,又估摸着,這一次收穫之後,能夠種多少。
說了一會,邱晨又恍然想起,補充道:“這一次咱們還只能收一半,另一半種的晚,要過個半月二十天才能收。”
楊樹猛點點頭,有些嘆息道:“當時也不知道這東西好,種晚了。”
邱晨笑了:“我當時倒是就聽說了這東西收成高,可不知道人家南方的東西拿到咱們北邊兒來成不成,這不沒敢一回都種上……行了,今年咱們種成了就算大功,好歹到秋天收了,明年就能多種了。以後還得慢慢摸索,說不定還有什麼病啊蟲啊,咱們還不知道,也得摸索上兩年。”
楊樹猛也頗爲贊同,“嗯,咋地也不是咱們種熟了的莊稼,怎麼也得摸索上幾年,才能把性子吃摸透!”
正說着話呢,就聽到從前院傳來一陣哭聲,邱晨第一時間站起來就往外走。走到二進處,前邊的哭聲聽得比較清楚了,似乎是個小孩子,卻不像自家的幾個孩子聲音。等趕到二門處,迎面就看到一羣孩子,手裡拎着燈籠的,俊文當先一個抱着個正哇哇哭得厲害的孩子往裡跑。
邱晨迎上去,連聲問道:“怎麼了這是?”
聽到哭聲,幾個婆子媳婦也跑了出來。
邱晨這會兒藉着二門上的燈光已經看清,俊文抱着的不是阿福也不是俊禮,而是俊言的小伴當虎頭,也就是青江家的兒子。
“姑姑,虎頭被蛇咬了!”平日沉穩鎮定的俊文這會兒也一連急惶,看到邱晨連忙開口求救。
青江家的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勉強撐住,撲上來就要抱孩子。
邱晨心頭一跳,卻還沒有亂了分寸,開口就喝道:“把她架住。”
回頭又朝俊文吩咐:“趕緊把虎頭抱進來!俊書去前頭找趙九,讓趙九帶人趕緊上鎮上去請趙郎中過來。騎馬去!”
俊文俊書得了吩咐,分兩頭一個進了後院,一個跑去前頭安排人出門。
俊文抱着虎頭匆匆跑進後院,直接按照邱晨的指示進了正屋,將虎頭放在次間的牀榻上。
青杏和玉鳳也見識過邱晨救人,這會兒一個人送了幾盞多頭燭臺來,另一個則飛跑進屋,把邱晨的醫藥箱給拎了出來。
邱晨藉着燈光,擼起虎頭的褲腳察看,就看到孩子的腳踝偏上的地方有兩個小小的傷口,因爲沒有在第一時間處理,傷口處的血液已成紫黑色,周邊的組織已經腫起來,漸漸發紫發黑……
一看傷口,邱晨就暗暗吸了口冷氣!這是明顯的毒蛇咬的傷口啊!
按捺住狂跳的心,邱晨做着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手從袖口中抽出自己的手帕,尋到孩子膝蓋往上處,還未變色的部位緊緊扎住,然後回身,就直接開口向大興家的和陳氏吩咐:“將青江家的和玲兒架出去。留下玉鳳和青杏,還有家良和俊書給我幫手,其他的人都出去。”
nbsp;青江家的捨不得孩子,卻也不是那不知輕重的,被大興家的和陳氏連說帶勸地帶出了屋門。緊跟着其他人也都出了屋,房門關上,屋裡僅剩了俊書、家良和青杏玉鳳四個,還有已經哭聲漸小的虎頭躺在牀榻上。
邱晨從醫藥箱裡取出手術刀、酒精諸物,戴上口罩,回頭對家良和俊書吩咐:“按住他,不要讓他亂動,我要先給他把毒血放出來。”
情況緊急,已經來不及現熬製麻沸散,放血就意味着要切開傷口,疼痛已經再所難免。
“啊……疼死我啦!”虎頭一聲慘叫,眼睛都瞪了起來,卻奈何整個身體被俊書和家良按住,根本動彈不得。
玉鳳和青杏臉色劇變,青杏嚇得當場轉回臉去。玉鳳雖然臉色瞬間慘白,卻仍舊咬着嘴脣,緊緊盯着邱晨的動作,全神貫注地聽着邱晨的吩咐,及時地將所需的東西遞上去。
紫黑色的血液隨着傷口流出來,邱晨用手按壓着,迫使更多的毒血流出來。一刀不淨,又劃了第二刀……
終於,一盞茶後,傷口處擠出來的血已沒了紫黑的顏色,變成了正常的鮮紅色。邱晨呼出了一口氣,吩咐玉鳳:“把他腿上的手帕解開。”
玉鳳手指哆嗦着,試了幾次都沒能解開繫緊的手帕。俊書伸過手來,“我來吧!”
邱晨這會兒已經用清水清洗了自己的手,又用水清洗了虎頭的傷口,繼而毫不遲疑地用酒精清洗傷口,然後從醫藥箱中取出一隻琉璃小瓶子。
看着手裡的小瓶子,邱晨暗暗祈禱,“穆老頭兒,希望你的毒醫雙絕不是浪得虛名!”
她對於毒蛇防治沒有太多的研究,知道的更多的也是毒蛇抗毒血清,這些藥丸子還是根據穆老頭兒的手札配製而成,據說能夠驅百毒……特別是蟲蛇咬傷有良效。她配製出來後就一直擱着,也還沒有機會使用……如今情況緊急,她也只能先拿出來一用了。
哪怕是不能徹底解毒,能夠讓虎頭撐到趙郎中過來,也成!
將藥丸化在水裡一半塗在傷口上,另一半喂到虎頭嘴裡。看着虎頭仍舊抽噎着,邱晨這會兒才能抽出空來,接了青杏遞過來的一塊帕子給虎頭擦去了臉上的涕淚,一邊哄勸道:“虎頭是個勇敢的孩子,剛剛嬸嬸是替你放掉毒血,不然虎頭的傷就好不了……來,乖,把藥喝了,把藥喝了,咱們的傷就好了……”
虎頭如今也七歲了,多少也知道些事情了,聽着邱晨聞言哄勸,也漸漸止了哭聲,懵懵懂懂地被扶起來,將小半碗藥喝了下去。青杏又送了清水上來給虎頭漱了口。
邱晨哄着虎頭:“你們去哪裡玩了,怎麼被蛇咬傷了?”
虎頭仍舊有些抽噎,斷斷續續道:“我們聽同窗們說,樹林裡有知了龜兒了,就跑去河南邊的樹林裡找……不知怎的,就覺得腳上一疼,那燈籠一照,一條灰撲撲的蛇正好竄進樹棵子裡去了。”
灰撲撲的蛇……據邱晨所知,江北毒蛇品種很少,最常見的就是蝮蛇。其中一種生活在華北的體表呈土黃色、灰黃色,因此被人稱爲土布袋,也稱草上飛,是一種劇毒蛇。雖然相對南方的尖吻蝮,也就是常說的五步蛇毒性低,但也有致命性。
不過,看着到了這會兒虎頭神志還算清明,也沒有出現明顯地神經性毒反應,剛剛放了毒血之後,小腿腳踝處的腫脹紫黑也沒有繼續發展,並漸漸有了好轉的趨勢,邱晨就略略地鬆了一口氣。
毒蛇咬傷致命最快的就是神經性毒素引發的呼吸衰竭,若沒有神經性毒,或者神經性毒素含量較少,僅僅是血液毒素的話,剛剛放血和蛇藥應該都有用。也更有希望孩子能夠撐到趙郎中趕過來。
又說了兩句話,邱晨看着虎頭已經不再哭泣,情緒也穩定了一些,就起身打開門,把青江家的和玲兒放進屋來。
“我已經給虎頭除了毒血,你們進去好好陪着他說話,別讓他睡着,另外,你們也不能哭……”簡單叮囑了幾句,邱晨就讓開門,讓哭的兩眼紅腫的青江家的和玲兒母女倆進了屋。
原本玲兒是阿滿的大丫頭,自從阿滿走了後,玲兒就交給青江家的帶着在針線上,跟着青江家的學刺繡,也跟着從蘇州高薪請來的幾名蘇繡師傅學刺繡……很是懂事聽話的一個小丫頭,這會兒雖然自己心裡也害怕緊張,卻還知道扶着青江家的胳膊,一路踉蹌着進了屋。青江家的直直地奔着虎頭撲過去,玲兒卻落後一步,跪倒給邱晨磕了個頭,這纔在邱晨的勸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