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地說了防控關鍵之後,邱晨又跟郭敬詮討論了治療疫病的藥方子。郭敬詮也沒有藏私,拿出他自己查詢各代醫書資料綜合出來的幾個藥方子,跟邱晨商議斟酌。
邱晨看過之後,發現郭敬詮的幾個藥方子其實都不錯,殺菌清毒都兼顧到了。兩個人斟酌着最後確定出一個配方來,然後邱晨又跟郭敬詮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治療輔助手段,那就是及時充足的補液。最好是鹽水,或淡鹽水。不管是哪一種霍亂,致病的主要特點就是劇烈的吐瀉,最後的死亡原因也是因爲嚴重脫水導致的脫水性休克,和由脫水引起的毒性物質積聚,從而引發臟器損傷、衰竭。這樣的治病原理下,能及時充足地補充體液就是至關重要的,可以說,跟藥物治療的作用同等重要。
郭敬詮很是滿意此次來林家的收穫,邱晨提出來的‘防止病從口入’的防控措施和補充大量淡鹽水的法子,他從來沒聽說有誰用過,醫書古籍中也未見記載,但邱晨細細地分析之後,郭敬詮卻覺得耳目一新,豁然開朗,彷彿把治療疫病中的某些不確定一下子有了補充,有了保證。
郭敬詮做事很是雷厲風行,當場就要了紙筆,將他跟邱晨斟酌確定的藥方子和防控、輔助治療等措施,逐一寫成了方案摺子,然後拿給邱晨覈對。
見邱晨認真看了一遍,點頭確認了,郭敬詮微笑着將筆遞了過來:“你屬個名字吧!”
邱晨愣了愣,隨即笑道:“此事乃伯父牽頭主導,海棠不過是略盡了些綿薄之力……還是應該伯父先署名。”
郭敬詮扶須搖頭,微笑道:“你就不必太謙遜了,此處所記載諸事,是以你爲主的,這個是毋庸置疑的,老夫能厚着臉在後邊綴個名字,就已經是沾了你的光了。”
聽他如此說,邱晨暗自思忖,這方子遞上去,可不一定就是功勞,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反而會招來禍患。署名在前,承擔的責任自然也重。
如此想來,邱晨也就不再推託,接了毛筆,規規整整的在紙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楊海棠。
郭敬詮看着邱晨落下的三個字,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卻並沒說什麼。這個女子看着溫婉柔順,做出來的事情,卻屢屢讓人出乎意料之外,細想之下,又在乎情理之中。
兩人商量完,已過了午時,邱晨挽留郭敬詮用餐,卻被郭敬詮拒絕了,“此事事關重大,一刻耽擱不得,老夫還要儘快將這個摺子遞過去才行……”
看出邱晨的赧然,郭敬詮哈哈笑道:“無妨,無妨,待此事過去,老夫定會過來,一起慶功!”
邱晨被他這麼一說,也就釋然,笑着約定:“那就這麼說定了!”
送走了郭敬詮,邱晨張羅着吃午飯。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家裡林旭、秦勇和沈琥幾個人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吃過午飯,邱晨就帶着家裡人開始整理後院閒置的房屋,不爲別的,因爲郭敬詮郭大老爺臨走是跟邱晨約好了,傍晚落黑後,就往林家送糧,糧米都是上等的,在這個糧價看漲的時候,卻以平價賣給林家五千石,每石按照後世的換算比例大概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五千石就是六十萬斤糧食。當然了,郭敬詮也跟邱晨覈定了,取出其中兩千石救濟流民,明兒一早就在城東建粥棚,由郭家領頭,各家各戶依次自己建粥棚,自備糧米柴禾,派人熬粥分發。
林家三進院子,統共就住着十來個人,空房子倒是不愁,大家齊心協力很快就收拾出了幾間倉房。大興帶着順子、二魁,用青磚砌了堆放糧食的垛底,上邊又鋪了木板,做好了隔潮措施,一下午也就忙忙碌碌地過去了。
果如郭大老爺約好的,太陽落下去沒多久,一溜兒滿載糧米的馬車過來了,不過沒有從官帽兒衚衕走,而是繞到二魁家門口停下,從這邊裝卸近便,也省的太過打眼。
林旭和林嫺娘都跟着過來忙乎,不過,林嫺娘和賈氏被邱晨直接攆着休息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們就要早起製備點心開鋪子,晚上休息不好太辛苦了,熬不住的。
林旭卻沒有聽從邱晨的安排,執意自己留下來安排卸糧,讓邱晨回房休息去。看着個頭比自己高出小半頭的少年,邱晨心中欣慰,也就放手交給他,自己回房睡了兩個時辰。剛過子時,就起身裹了斗篷去後院替換了林旭去歇息了。
邱晨抽着看了幾袋大米和麥子,都是顆粒飽滿,沒有生黴秕子之類的,真如郭大老爺說的是上等的米糧,也由此看得出,郭大老爺絕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手筆之大,果敢決斷,絕非一般人能比的。
每一輛馬車最多也就拉五六百斤糧食,六十萬斤糧食,按照一百斤一袋算,也是六千袋。按照每輛車六袋,用三十輛車運輸來算,也要運三十多趟,結果是整整運了一夜,直到天色漸亮,糧食纔算運完。
趁着時辰還早,邱晨就連忙招呼着累了一夜的家人回房歇歇,她則招呼着陳氏趕緊備早飯。天亮後,大興和順子又要帶着家良、順子家的、陳氏去城東設粥棚去了。
林旭也起來身,過來爲自己請纓,要跟着去城東粥棚舍粥。
因爲是第一天設粥棚,難免會有些協調調度之事需要有個當家作主的人在,邱晨原本想着吃了飯她跟着去的,見林旭請纓,索性就放手交給了他。少年想要有所成就,僅僅死讀書是不夠的,通曉世事經濟也是必不可少的,反正有大興等人跟着,又有郭家牽頭維護,讓林旭跟着去鍛鍊鍛鍊,知道些世事和人家疾苦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於是收拾妥當了,把大興幾個叫起吃了早飯,交給林旭帶着去了。
一行人走了後,春香捧了熱水進來:“夫人,您熬了半宿,洗把臉歇歇吧!”
邱晨也覺得累狠了,點點頭洗了手臉,由着春香替她散開頭梳通了頭髮,上了牀歇下了。
只是,頭挨着枕頭,她才猛地想起,如今城外也有了倒伏,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已經有了霍亂菌傳播過來沒有,林旭和家裡的幾個人去設粥棚施粥,萬一有個閃失……
一想及此,哪裡還能睡得着覺,自顧自地起身,招呼春香挽了頭髮,換了一身利落的騎裝,尋了幾塊新布帕子,叫上秦勇沈琥騎馬出了門,直奔東城門。
郭家行動的早,人手也足,已經挨着城牆根兒搭起了一溜兒十來個粥棚,每個棚裡都盤了臨時的竈臺,架了兩口海海的大鍋,可以說,只要施粥的人家帶了糧米柴禾來,點起火來,很快就能開始施粥了。而且看郭家佈置的兩口大鐵鍋也知道,兩口鍋輪流着熬粥,也不怕外邊的流民太多,熬粥的趕不上趟兒。
邱晨趕到城外的時候,陳氏和順子家的已經點了火熬粥,旁邊鈺良坐在竈下燒着火,大興和林旭招呼着一臉火熱欣喜的流民們排隊等候,卻沒見順子和家良,一問才知道,爲了安全,粥棚架在了城門一側的城牆根兒,以防流民有什麼騷亂,也能有守城的兵丁護持一二。有了這個好處,卻離着水源比較遠,就是最近的洛河也有將近二里路,順子和家良正是去河邊取水了。
這個並不重要,邱晨先把帶來的帕子取出來,一人發了一個捂在嘴上,暫且充當一回口罩用用。並一再囑咐林旭等人,自家人喝水用飯都要注意,到了飯點兒由家裡人來送,千萬要注意飲水飯菜的乾淨。
衆人答應着,邱晨看那流民排着彎彎曲曲的長隊,一個個滿臉期盼地巴望着熬粥的大鍋,有一些扶着老人,有一些懷裡還抱着小孩子,看那委頓在大人懷裡的孩子……那情形,她在清水鎮的春會上就見過,如今再看到,仍舊覺得是不忍目睹。
相對於其他人家的粥棚,林家的粥棚人手最少,又加之昨兒夜裡忙碌了一宿,這會兒,林家的幾個人都是臉色難看,疲倦不堪。
看着這幅情形,邱晨心裡暗暗合計着,把林旭叫到一邊,低聲跟他商量起來:“二弟,你看咱們家不比其他人家,就這麼幾個人,臨時從旁處調人也沒那麼快當……你看看這些流民中,雖說飢餓不堪,但燒個火,分個粥都能行。還有,拉水、砍柴的活計也要有人來做……不如,咱們就從流民中找幾個人手過來做這些活計,咱們按照活計給發工錢,也不用多了,一天五十文,再管三頓飯……你覺得怎樣?”
林旭眼睛眨啊眨的,疲憊蒼白的臉上漸漸染上一層興奮地紅暈來:“大嫂說的極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法子讓他們能夠自食其力,恰如‘授人以漁’,真真是好得很。”
“那就交給二弟安排吧!”邱晨笑笑,又道,“你有事也不用事事親爲,只管吩咐了大興去做,他對這些庶務通曉的很。”
林旭只覺大嫂說話句句有理,連聲答應了,興沖沖找大興商量着安排去了。
邱晨也不急着走,她來到粥棚裡,掀開鍋蓋看了看鍋裡的粥,見幾乎一滿鍋的水裡下了小半下的米,若是熬成粥,不會清湯寡水,應該還算稠厚,心中滿意,又囑咐了順子家的和陳氏,一定要熬稠粥,不說筷子不倒,總要能頂了餓去。順子家的和陳氏都答應下來。
棚子前頭,大興已經跟流民們宣佈了挑選人手做工的事情,排着隊的流民很是有些心動的,這些人大都也是淳樸的莊戶,被水淹了迫不得已才逃離了家園,爲的也是討個活命。排隊能吃到施粥也就能混個大半飽,餓不死,但能夠找份工作,可是管飽飯還有工錢可拿。既然人家管飯,那工錢就能全部攢起來,將來等水退了,也能帶些銀錢回家……家裡可真是水洗過一遍了,帶些銀錢回家,也好重建家園。
很快,隊伍裡就走出五六個看起來身體還算結實的漢子,緊跟着,又陸陸續續走出來七八個,後來走出來的這些,身體明顯瘦弱的多,有兩個甚至還是四五十歲的老人和十二三歲的瘦弱小子。
大興知道,找這些人做工,不過是夫人跟二爺商量了,變相幫扶這些流民的法子,是以也不嫌棄人多,只一一詢問了這些人的姓名和家鄉,就開始有條不紊地分派起工作來。
這邊分派好了工作,順子和家良也拉了一車水轉了回來,大興看着卸了水,先打發順子跟家良進城買些水桶扁擔,還有繩索柴刀來。邱晨緊趕着叫住順子,讓他順路買些饅頭鹹菜、鹽巴,再買上幾軸粗陶碗回來……
說着說着,覺得需要採買的物品太多,乾脆跟了車子親自進了一趟城。半個時辰不到,邱晨就跟着順子拉了一大車東西回來。
水桶扁擔交給身體相對結實的幾個漢子,讓他們去洛河挑水供應熬粥。柴刀和繩索交給身體稍弱些的漢子,讓他們去砍柴。剩下的三個相對年老體弱的,邱晨就讓人在棚子旁邊架了一口鍋,讓他們專門燒淡鹽水,給流民們飲用。而這些人接了傢伙事兒幹活之前,邱晨就讓人給他們一人分了兩個饅頭,一片鹹菜,吃了再去幹活。當然,吃飯前這些人都被要求洗乾淨了手,而且第一次用到了肥皂。
那個十來歲的孩子洗乾淨了手,拿到兩個饅頭,沒等吃就哭出了聲,抽噎着跟大興說,能不能把饅頭給他爺爺送去,他再回來幹活。
大興看了邱晨一眼,見她點頭,也隨即答應下來。
那孩子也算是個靈透的,遙遙地跪下朝邱晨磕了個頭,捧着兩隻饅頭匆匆跑出人羣,跑向不遠處的一隻破棚子。
邱晨使了個眼色,沈琥悄沒生息地跟了過去,片刻轉回來跟邱晨回報,那孩子的爺爺只是餓的狠了,並沒有病狀。邱晨暗暗地鬆了口氣。轉回頭看到第一鍋粥已經熬好,林旭挽了衣袖,大興拿了勺子,一起站在大鍋前,鍋臺上擺了高高的幾摞碗,準備開始施粥了。
在旁邊看了小半個時辰,邱晨見林旭和大興施粥很是井然,每個流民都是滿滿一碗濃稠的米粥,加一片鹹菜一雙筷子。
有的流民接了粥碗,走不了幾步,就端着碗往嘴裡扒開了,剛剛從鍋裡舀出來的米粥滾燙,他們卻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只知道直着脖子往下喝……有的則捧了粥碗急急地往回走,這樣的顯然還有餓的動不了的親人。
那些臨時招募的流民吃了饅頭也有了力氣,挑水的挑水,砍柴的也帶了柴刀和繩索走了,看樣子也都很是勤謹。邱晨漸漸放了心,囑咐林旭幾人注意衛生,這才由秦勇和沈琥護衛着回了城。
回到家裡,邱晨也顧不得休息,帶着春香做了午飯,由沈琥護持着春香出城送飯,她這才匆匆吃了點兒午飯,稍稍洗漱了一下,爬上炕就沉沉睡了過去。
一連施了三天粥,安陽城東的流民們得了飽腹。林家從流民中僱用人手幹活之後,其他十多家大戶也紛紛效仿,挑水的,砍柴的還在其次,郭家領頭,又拿了銀錢出來,在城外空地上,用青磚木料搭起數十個簡易棚子,以供流民們避身。之後,又有人拿了舊衣裳、舊被褥、舊傢俱出來施捨,漸漸地,城東的流民都安頓下來,除了一部分老弱病殘無力自食其力等待每日的施粥外,其他很大一部分流民都找到了臨時的活計,有工作,有飯吃,這些人情緒漸漸安定下來,有些人家甚至就在簡易棚子裡收拾收拾,有了幾分過日子的架勢。
可好景不長,安陽府這邊流民安頓得當,有吃有住的消息傳了出去,周邊府縣的流民紛紛涌向安陽,最初搭起來的棚子很快就不夠用了,十幾個粥棚仍舊每日施粥,城裡的十幾個大戶卻漸漸感到了壓力。人太多了,米糧消耗太大,如此下去,之前諸家備下的糧米想必很快就會告罄。
而讓密切關注着流民情況的邱晨心驚擔憂的是,隨着流民的涌入,趕到安陽的流民不但有周邊府縣的,還有從南邊兒一路逃難過來的……這些人卻是很有可能攜帶了霍亂病菌的!
如今東城門外聚集地流民一天比一天多,一旦有疫情爆發,後果將不堪設想。
邱晨在家裡焦躁難安,來來回回地琢磨,也沒有能力阻止流民蜂擁而來。憂心忡忡了一兩日,邱晨忍不住,直接趕往郭府,求見郭大老爺。
那份防控‘霍亂’的方案郭大老爺已經拿走了幾日,走的時候還急得不肯耽誤一刻,這都幾天了,怎麼沒有一點兒消息?難道,郭大老爺不知道東城門外的情況?
邱晨趕到郭府,卻恰好遇上郭大老爺從外邊回來,兩廂里居然恰巧在郭府門外碰了頭。
不過,一見到郭敬詮郭大老爺,邱晨不由嚇了一跳。這位郭大老爺極爲注重儀表,之前見過幾次,總是着衣整潔,髮絲不亂,連身上的配飾,手中的摺扇都是搭配得宜的,哪像今日如此,臉頰憔悴暗黃,眼窩深陷,眼中還布了些血絲,原本挺拔清逸的身影也明顯佝僂起來,一看到邱晨竟是激動地紅了眼,壓着嗓子連連搖頭道:“我等憂民憂國之心,沒想到卻報國無門……罷了,罷了,老夫活到這一把子年紀也夠了,索性去往易水縣一趟……呵呵,不肯用我的方子,那我就索性親自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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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老媽老爸去感受了一把3d電影……看着老爸老媽臉上的笑容,很是欣慰,也很是慚愧……老爸老媽還是第一次看3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