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H市大雨滂沱, 不過幾個小時,水已經淹到了汽車的小半個輪胎,一輛賓利行駛在別墅區, 最終停在馬家別墅門口, 這幢別墅地勢較高, 管家遙控着將鐵門打開, 就是一道緩緩向上的坡路, 水流順着斜坡往下流淌。
管家撐着傘站在坡路口,車子在他身邊停穩,他伸手拉開門, 彎着腰替馬錦桓撐傘,自己的大半個身子早已露在了傘外, 溼了一大片。
“小姐?”管家沒料到馬明珠也在車內, 可他只拿了一把傘。忙回頭朝樓房內喊:“李媽——李媽——拿把傘過來——小姐回來了!”
馬錦桓本來就一肚子火, 聽到管家這麼一喊,更加怒不可遏, 吼道:“拿傘幹什麼!叫她淋!”
馬錦桓陰沉着臉,頭也不回的吼,一旁的管家不明所以,但他畢竟在馬家做管家很多年了,瞭解馬錦桓的脾氣, 猜測可能是馬明珠惹到了馬錦桓, 可他還是有些費解, 馬錦桓出了名的愛女兒, 他在馬家這麼多年, 從來也沒見過馬錦桓像現在這樣罵女兒的。
馬明珠一向囂張跋扈慣了,從小到大不知道做了多少錯事, 闖了多少大禍小禍,但馬錦桓還是頭一次這樣對她,這一下真把她嚇到了,坐在車內垂頭不語,委屈的眼淚在眼眶內直打轉。馬錦桓說完沉着臉回了家,她才小心翼翼地從車上下來,淋着雨回了家。
馬錦桓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張國字臉怒氣滔天,英挺的眉毛皺的很深,眼睛像噴火一樣盯着馬明珠。馬明珠垂着頭站在門一側,衣服已經溼透了,水滴順着袖管和衣角往下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發出嗒的一聲,每一聲都讓她不自覺的顫抖一下。
“你說,爲什麼要綁架她?”馬錦桓靠在皮沙發上,聲音壓仰着怒氣,依然硬邦邦的。
馬明珠咬着脣,任憑眼睛往下流也不敢去擦。
“因爲我討厭她!”馬明珠倔強的擡起臉,看着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她似乎有些不認識他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她發過火,從小到大,他都順着她寵着她,她要什麼他都能給她,把她寵的無法無天,可是今天這是怎麼了?“她搶走我的冷哥哥,我就是討厭她!”
“爲了一個南宮冷,你竟然讓人綁架她?”馬錦桓勃然大怒,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他怒瞪着馬明珠:“你以你還是三歲小孩?你以爲僱人綁架還像小時候玩的過家家?你多大了怎麼還不長腦子?我馬錦桓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知好歹的女兒?”
“爸——”馬明珠終於哭出聲來了,“你怎麼這樣說我?我只是爲了我喜歡的人才這樣,有什麼不對?”
馬錦桓聽她這麼一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綁架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你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怎麼了怎麼了?”已經有人上樓通知了艾清,她趕緊下了樓,就聽到馬錦桓怒氣衝衝的大吼,忙說:“父女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一回來就大喊大叫的,讓人聽了笑話啊!”
“媽——”馬明珠喊了艾清一聲,偏頭看了一眼馬錦桓,欲言又止。
“怎麼了?”馬錦桓哼了一聲,說:“都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什麼不學,竟然學別人去綁架!”
“綁架?”艾清也怔了一下,視線從丈夫身上轉到女兒身上,雖然有疑惑,但語調還是十分溫柔:“明珠,什麼綁架?怎麼回事啊!”
“媽——”馬明珠見到了靠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趴在艾清的肩頭一邊哭一邊將事情大概的經過告訴她,中間也隱去了許多不能讓馬錦桓知道的事情。
“哎喲,你這個小丫頭真是不懂事,那樣沒有素質的人,你管她做什麼?你是什麼身份地位啊,值得你去綁架她嗎?!真是糊塗啊,也難怪你爸爸生這麼大的氣!”艾清避重就輕,輕聲責備着馬明珠,但句句話都帶着諷刺的意味兒,甚至完全沒有責怪馬明珠的意思,整個事件在她看來,就是一個沒有素質的人在搶她女兒的朋友,聽着艾清的話,馬錦桓覺得十分刺耳!
艾清一邊說一邊拿眼瞄着馬錦桓,觀察着他的臉色,將馬明珠往前一推:“快去,跟你爸爸道個歉,承認錯誤!回頭趕緊把衣服換了,小心着涼!”艾清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就將整個事件給了結了,在她看起來就是小孩子打架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當然前提是受傷害的不是她的女兒。
“爸爸——”馬明珠小心翼翼的開口,臉上的淚水仍未擦乾淨,“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下次?還有下次?”馬錦桓極爲不悅的瞪着眼,惡狠狠的低吼:“從小我們就什麼都依着你,把你慣成這樣嬌縱蠻不講理,回頭你跟我一起去向她道歉!否則你就別想再進這個家門!”
馬明珠咬着脣,狠狠一跺腳:“爸——”
“錦桓——”艾清走了過去,臉上雖帶着笑,聲音卻堅定不服輸。“你幹嘛發這麼大火呀!大不了我們多賠些錢給人家,你至於生這麼大的氣麼你!爲了個外人,這麼罵你的女兒,你真是越活越糊塗了!”
馬錦桓突然偏過頭,眼裡閃過一抹痛楚,認真又惡狠狠地盯着她:“什麼外人?她綁架的那個人是我的女兒,馬菲玥!”
艾清覺得身子一歪,差點就暈了過去!竟然是馬菲玥,他前妻的女兒,怎麼可能?他們不是早離開了麼!他怎麼找到他的女兒的?艾清突然想到前段時間在火車站附近碰到林靜芳的事情,恍然大悟,林靜芳消失了這麼多年又重新出現,那個小丫頭又爲什麼不能出現?艾清臉色變幻不定,心裡早已千迴百轉,卻強裝鎮定:“你是說,明珠綁架的那個人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兒——馬菲玥?”
馬錦桓看向她的視線突然變得凌利起來,他極其厭惡她故意將前妻兩個字咬得那麼重那麼清晰。
艾清看他的臉色極爲不善,訕訕地說:“這不是挺好的麼!當年她們母女倆失蹤了,弄的你也魂不守舍的,明珠竟然這麼巧合的幫你把她找出來,也是辦了一件好事啊!”
馬錦桓緊緊的逼視着她,艾清也毫不示弱的看回去,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自從當年林靜芳從老家消失之後,他一直都在暗中尋找她們,而在黑暗處卻始終有一雙手,一直在阻攔着他,每次他都失望而歸,他早就猜到是艾清搗的鬼,但那時他羽翼尚未豐滿,不便戳穿這一切,而當他已經拿到艾氏集團的資金,並且另創馬氏並發展擴大之後,這對母女的卻真的銷聲匿跡了,這讓馬錦桓這麼多年心裡總有個遺憾,但是沒有想到,這個遺憾竟然因爲她女兒的嫉妒心而彌補了!太諷刺了!他心裡不由的暗暗發誓,如果人沒事就算了,如果她有事,他一定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們!
馬錦桓猛地吸了一口煙,再吐出一圈一圈的菸圈,半響冷笑出聲,“好,太好了!我倒要謝謝你們母女了?”
方勁快步走進客廳,一見客廳裡三人的表情,只是沉穩的喊了聲:“馬總。”
“找到了?”馬錦桓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的表情既期待又害怕,連握着菸頭的手都禁不住顫抖。
“找到了。”方勁垂着頭,言語簡潔幹練:“南宮總裁已經將她帶回了家,受了點傷,加上驚嚇疲勞過度,已經暈過去了!”
“走!”馬錦桓說着已經快步走了出去,“吩咐司機,送我去南宮宅。”
“錦桓——”艾清不服輸的跟在他身後,看見他走路時腳下留下的水印,喊道:“外面還下着那麼大的雨,你明天再去也不遲啊!你看你的鞋子都溼透了,回頭再凍生病了!”
“你不用管我!”馬錦桓轉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馬明珠,朝艾清陰沉沉地甩出一句:“你給我看好她,哪兒都不準去!”
大雨滂沱的黑夜,南宮宅卻一片燈火通明,自從南宮總裁抱回了一個受傷的女人後,上上下下忙的熱火朝天。
大到南宮宅的總管,小到宅子裡的一隻貓都歡騰了!這麼多年,南宮總裁還從來沒有帶過女人回來呢!而這個女人現在正躺在少爺的牀上,雖然是昏迷的狀態!
林玥被家醫上了藥,仍舊陷入昏迷中。
窗外的雨太大,下的人心神不定的,南宮冷命人拉上了窗簾,調暗了燈光,然後揮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牀前。
南宮冷將林玥的手握在掌心,黑眸內的心疼毫無顧慮的釋放出來,他深深的看着林玥的睡顏,她的眉、眼、鼻、脣像畫一樣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中,他直到此刻,才察覺到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她吸引,被她帶走了靈魂!
南宮冷記得當被困在酒店無法脫身的時候,他有多麼的害怕,他怕去晚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他才同意孫處長的提議,將馬氏25%的股權全權交出。他記得當他看到她在他的眼前緩緩下墜的時候,他的心彷彿瞬間被人掏空,那麼的恐懼,怕失去她!
而直到此刻,她睡在他的面前,他纔敢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他愛了,愛上了這個他本來只想拿來當棋子的女人!
叩叩叩!張俊輕聲的敲了幾下門,沉穩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傳了進來:“冷少,馬總過來了,希望見您一面!”
南宮冷的眼眸在聽到馬總兩個字的時候,閃過一絲詭異陰險的笑,轉過頭卻溫柔的看着牀上不知情的人,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你安心的睡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我一定還你一片雨過天晴。”
南宮冷收起眼眸內的柔情,瞬間恢復一貫的冷漠殘忍,他嘴角噙起一抹陰森遊離的笑容:“讓他去客廳等。”
馬錦桓坐在南宮宅巨大的沙發上,一向沉穩的他,竟然坐不住,不時的看向樓梯口,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熱切的盼望着南宮冷早一點出現。
南宮冷眉峰微揚,一抹淡然疏離的面孔下隱藏着一顆殘忍的心。他在樓梯口轉角看見焦急如焚的馬錦桓,心裡竟然揚起快意。
“馬總——”南宮冷緩緩下了樓梯,面笑眼不笑地說:“這麼晚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冷少是聰明人!我就開門見山吧。”馬錦桓在南宮冷麪前坐下:“聽說你找到了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南宮冷笑笑,“你確定?”
“冷少這是什麼意思?”馬錦桓有些不悅。
“我記得馬總跟我說過,你只有一個女兒?如果這位是你的女兒,那馬明珠——”南宮冷適時的住了口,看着馬錦桓陰陽紅白不定的臉。
“玥玥是我和前妻生的孩子,她們很多年失蹤了,我一直在找她們!沒想到……”馬錦桓的臉竟然有些蒼桑,“所以,南宮冷能不能讓我見一見她!”
“哦。”南宮冷哦了一聲,見到馬錦桓期待的臉,:“她受了傷,還在昏迷中,醫生建議不要打擾。”
“這樣啊——”馬錦桓眸內燃起的希望瞬間熄滅。
南宮冷卻笑了起來:“不過,馬總是她的父親,要是林玥醒了,知道我不讓您看她,就變成我的錯了!”
“你說什麼?”馬錦桓呆了,突然而出:“林玥?”怪不得他找不到,原來從他走後,她已有改了姓,從馬菲玥改成了林玥。
馬錦桓的嘴角泛起一絲絲的苦澀,可他不恨,也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馬錦桓踏上樓梯的一剎那,覺得那短短的一層樓梯卻比一世都要長,他每邁一步,似乎都是給自己的生命劃上一個逗號,樓梯的終點,就是等着爲他劃上句號。
南宮冷站在大廳裡,高傲而冷陌的看着馬錦桓慢慢挪動的步伐,那微微彎起的後背,使他心裡的陰冷更爲加重了幾分——別急,馬錦桓,這纔剛剛開始!
馬錦桓終於走到了房門口,厚實的手掌握在門把上卻遲疑的不敢推開。他不知道看到女兒的一剎那,是否會老淚縱橫,是否會不顧一切的撲過去,那畢竟是他最愛的女兒,是他一生都愧疚的女兒!
他最愛的女兒,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所以他一直寵愛着馬明珠,希望把對大女兒的愧疚彌補在小女兒身上。
所以,報應來了!
馬錦桓閉上眼睛,像是等待着命運的裁判一樣惴惴不安的推開那扇門——慢慢地睜開眼看向房中間那張黑白相間的大牀,似乎又懷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瞪大了往牀上看,等終於確認的時候,心裡驟然一緊,整個人懵了。
原來是她,怪不得當初她採訪自己的時候,總覺得有種特別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像是哪裡見過一樣。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命中註定,自從那次見面之後,他對她的印象很深刻,對她有種像長輩惦記晚輩的那種關懷,他記得有些路過淮報集團,找了個藉口上去,卻沒想到她已經離職了。
想起那次的採訪內容和對話,馬錦桓像失去支撐一樣,頹然無力的靠在門框上,本應是欣喜的笑容尷尬而僵硬的掛在慘白的臉上,原來她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