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洛逍遙見過林堂主。”翌日清晨洛逍遙在尚佑介紹下與林益行禮見過。
林益對洛逍遙以堂主見稱也不驚訝,心也料到尚佑會對這同窗師兄弟言出身份,但卻對洛逍遙的修爲大爲吃驚。
這林益年近四旬,長得魁梧,練得體魄武道,已踏入明竅山谷之境,自也瞧岀洛逍遙身手,卻甚爲吃驚,忖道,洛、尚二人的師門究是在哪裡?怎麼一個比一個厲害。
心念一起,林益便笑道:“洛兄弟年齡輕輕,竟有如此修爲,實在難得。林某幾次詢問尚兄弟師門岀處,卻是不說,呵呵……不知洛兄弟可否見告?”
洛、尚二人自也猜出莫不善定是會拿寶劍獻與玉盟主,一番計較後,想打算混入行道盟,再伺機拿回水龍吟。
聽到林益詢問,洛逍遙卻是答非所問:“林堂主過讚了。所幸師長敦促嚴厲,小可方纔有點所成,這次離山想尋個岀處,聽聞尚師弟跟隨林堂主,小可也望林堂主提攜指點。”言下卻是有投奔林益之意。
“師弟?”林益疑道。
尚佑忙道:“書院師門規定,平輩之中按入院先後排大小輩份,尚佑雖比洛師兄大了五,六歲,但比洛師兄晩入書院求學,故而是洛師兄爲大。”
江湖中也確有這等規矩,加上林益對尚佑甚爲信任,如今憑空多出了一位歸真境大成之人來投奔,心中自是大喜,雖然洛逍遙未曾道出師門,心中也不介意,聞言哈哈大笑:“洛兄弟高看林某了,即然與尚兄弟是同門之人,想加入盟會之中,林某自是歡迎之至,哈哈……尚兄弟可是將盟中的情況告知洛兄弟了?”
尚佑點了點頭。
“好,我看洛兄弟與尚兄弟的身手,做個嘯風堂的護法綽綽有餘,以後再建了功勞,堂主、供奉之位也只是時間問題,而且盟主也是對……”
似有所顧忌,頓了一下:“待回到江陵府再說。”
從峽州周莊渡口水路直去江陵府,水豐風順,行進速度竟也不比陸上乘馬慢,午時將過便也來到了江陵府城。
進了城內,來到一漁市處,但見漁市中路面坑窪不平,陣陣魚腥味刺鼻,市集中人員稀少,想是已經過了交易之時,林益領着二人來到一家鋪行門口,裡面一位捲袖露膊的漢子見了忙將袖子放下,迎了上來見禮:“參見林堂主。”
“許老三可在?”
“三哥像是去了林大戶家中……”
林益略一沉吟:“他若回來……喚他去堂口來見本堂主。”
言罷轉身帶着洛、尚二人離城而去,往城西方向行了近二十里路,來到一個村落宅院中,這宅院中庭的堂廳甚大,北面牆上正中掛有山水字畫,下面條案前置放着一張交椅,東西兩側各有三排交椅,相隔三尺,毎排皆放有四張,以茶几相隔的交椅,想是議事廳堂。
林益來到正中位置坐下,示意洛、尚二人入座後,笑道:“此處宅院便是我嘯風堂的堂口,歸,峽二州分堂平時每個月底都會照例前來議事,三天後盟主誕宴,想必他們今明之日便會到來,至於洛兄弟的職務……就與尚兄弟一樣,是本堂的護法,如何?”
洛逍遙哪裡會在乎這所謂堂主、護法的職位,此次目的只是想混進盟會內,取回水龍吟,聞言便道:“但憑林堂主安排便是。”
“哈哈…好,尚兄弟且帶洛護法去將行裝換下。”
“遵命。”尚佑站了起來拱手應道,引着洛逍遙到了後院東邊廂房。
“小師兄就先等下,我去前院取些衣物……”不一會兒,便取來一套青色袍衫交與洛逍遙,低聲道:“這宅院是平常堂中議事之處,林堂主的家眷都在城內,這後院正屋只是林堂主偶爾落腳休息之處。對面的廂房是我的住房,這間日後就是小師兄落腳之處。”
“嘿嘿,這護法猶如護院……在這堂口中衣着有些講究,議事之時,衆人必須換上與自己在堂中身份相符的衣着。”
“堂主是褐色,護法是青色,尋常頭目是黑色,普通幫衆是灰色,聽說這規矩是盟主定的,以便一眼就能看岀在盟會中的身份。如同朝堂官員一般,這青色衣服在盟會中算是朝堂上二品大員的官服了,哈哈……”
洛逍遙聞言不禁大笑,二人換了衣着來到中庭議事廳上,只見廳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卻也未見林益。那漢子見到尚佑與洛逍遙進來,忙站起身子行禮:“見過尚護法……屬下許三,不知這位護法如何稱呼?”
這許三看到洛逍遙身着標誌護法身份的青衣,又不認識,詫異之下,忙自我介紹。
洛逍遙尚未作答,便聽到身後傳來林益笑着應道:“許老三,這是本堂主的洛兄弟,洛護法。”
“許三見過洛護法。”
洛逍遙回禮道:“許三哥不必客氣。”
林益不知何時也換了一身褐色衣着,手中依舊提前一路攜帶裝有寶刀的長匣,來到主位坐下,將那長匣放在茶几上,對許三道:“老三,那林大戶怎麼講?”
只見許三一臉氣惱:“這林老頭……哎,聽漁市中保人講,這林大戶竟將那龍涎香,賣給了行雨堂的古堂主,若非堂主吩咐不準表明身份,這龍涎香……”
“哦?這古老頭,想是用了什麼欺詐手法……不過,本堂主這次已尋了一把寶刀,這龍涎香讓給他算了。”
原來有個林姓大戶不知從何處得來一塊百年龍涎香,林益本想求得作爲禮物送給盟主,後來聽聞銀州有一將軍手上有一把寶刀,因此林益便做了兩手準備,一邊吩咐許三前去向林大戶求購,一邊帶尚佑去了銀州奪刀。
許三聞言一喜,望了茶几上的長匣一眼:“恭喜堂主,賀喜堂主。”
“哈哈……老三,過兩天便是盟主誕宴之日,你通知另外的幾個執事,叫底下的兄弟精神點,別給嘯風堂掉臉。”
“屬下知曉,定不會給堂主丟臉。”
“行道盟成立三年,今年第一次從盟中選拔供奉職務,那古老頭憑龍涎香就想要爭奪此位,卻也是異想天開……到時倒要看看他如何說那龍涎香的來處,哈哈……”
見洛、尚二人不解之色,林益笑了笑:“要得供奉職位,首先身手至少要踏入神念或明竅之境,所取得的寶物出處越是危險之地,如皇宮大內,武林名門大派,就愈能證明奪寶之人的膽色才智。”
“盟主借這及冠宴席之際,宣佈選拔供奉之事,用意正是如此,免得盟中兄弟之間真刀真槍比拼,傷了和氣。”
“半月前本堂主物色不到寶物,本欲放棄今年供奉職位之爭,但想剛好遇上盟主誕宴,便想求得龍涎香獻上,以表心意,也未想借助龍涎香之功去爭那供奉之職,可那古老頭……嘿嘿,平常甚是貪圖富貴,又愛在各堂中擺架子,恐怕會編岀這龍涎香取自東海龍宮,哈哈……”
轉而對着許三問道:“那古老頭可曾見過你?那林大戶可知你身份?”
許三搖頭道:“屬下遵照堂主吩咐,託了漁市中的保人前去,未曾表明身份,也未曾見過古堂主。”
林益聞言大笑:“哈哈,到時定有一場好戲看了。”
三日後清晨,洛逍遙與尚佑來到議事廳上,只見廳上坐着二十來個人,其中兩位中年漢子身穿褐色,想是歸、峽二州分堂堂主,坐在主坐的林益見洛逍遙到來,便對衆人介紹道:“這位是本堂新任的洛護法,與尚護法是同門師兄弟。”
衆人見他年紀輕輕,大感驚訝,卻也不敢輕視,忙一一拱手自我介紹。待衆人與洛逍遙見過禮後,林益站了起來道:“衆兄弟把精神提起,待會去了總壇上,別輸了氣勢。”
稍作安排後,領着衆人離開宅院,向西行了二十餘里,來到一個大湖邊上,已有五六艘小船隻在湖邊等候,林益笑道:“洛護法,這總壇在湖中十里處的“臥龍島”上,若非盟主壽宴,非堂主身份的人是不能上去。”
洛逍遙聞言心中卻是咯噔一下,未料到這行道盟的總壇會在湖中島上,望向尚佑,但見尚佑微搖了搖頭,想來讓他稍安勿躁。
洛逍遙是個旱鴨子,心想即使等下能有機會取得水龍吟,恐也不易脫身離去,望着粼粼碧波,心中苦笑不已。
約莫一柱香時辰,幾艘船隻靠在一個林木翠綠的島嶼邊上,便見一個身着管事衣裝的老者迎了上來,對林益等人拱手道:“見過三位堂主,嘯風堂可是最早來的,真是有心人呀,諸位請了。”
“勞煩嚴執事相迎,多謝了。”林益拱手見禮,轉頭對許三等人道:“將禮物擡上跟着。”
便與那嚴執事有說有笑,一同進入島中,衆人踏着青石小路,行了一盞茶功夫,但見不遠處一座偌大莊院,白牆青瓦的院牆內綠柳成蔭,枝頭曼過牆頭,垂風輕飄,院門口處站着兩列勁裝漢子,見林益等人到來,皆拱手行禮,那嚴執事對林益道:“老朽還要去岸口迎接行雨堂人等,諸位且先進莊,何大,帶路。”
便有一漢子應聲上前,道:“諸位請隨我來。”
院內迴廊曲徑,四周百花千嬌,亭臺樓閣依地勢而建,迭迭而上。來到一處地勢平坦建有樓閣的庭院前,何大對林益道:“三位堂主可將禮物送至院中,自會有人接待。”
轉身對洛逍遙等人道:“其餘諸人且隨我到議事堂來。”
如此安排想是因爲是身份等級的緣故,洛逍遙與尚佑互視一眼,便與林益打了招呼,隨何大向東面行去,穿過一片小竹林,便見有一幢左右兩側建有耳房的樓閣,正中懸有“議事廳”三個字的牌匾。耳房前有數位僕人丫環走動,像是在準備食物,何大將衆人引進廳堂前,便告辭而去。
只見這廳堂寬近十丈,深逾五丈,猶如宮殿,正中的地方鋪有一塊紅色毛毯,中間置放一張高三尺餘、長五尺的案几,左右倆邊各有兩張三尺長案几並列而置。
大廳東西兩側分別置放數排矮案,最前面一排三張,後面幾排皆是六張,每兩張並列,案几上都置有瓜果之物,一位年近四旬的黑衣漢子迎着過來,對衆人拱了拱手:“前面一排是各堂堂主的位置,依次是護法,其餘皆隨意入座,東面席位是嘯風堂,西面是行雨堂。”卻也未提鳳鳴堂。
洛逍遙與尚佑相視一眼,來到東面第二排的繡墩上挨着坐下,尚佑皺着眉頭輕聲道:“師兄,徐徐圖之。”
此時人多,尚佑只能出聲提醒,洛逍遙點了點頭,但聽身後的許三道:“兩位護法,這宴席,應是午後開始,島上莊院風光秀麗,不妨出去看看……”
尚佑搖頭道:“盟中等級森嚴,恐是不許人隨意走動吧。”
許三低聲道“要是能在總壇謀個職位……哎。”似覺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實現,便嘆息一聲。
與尚佑隔着過道而坐的一位青衣漢子笑道:“許執事何必嘆氣,若是林堂主得了供奉之位,許執事討個隨從身份不就如願了嗎?”
許三聞言眼睛一亮,想必心中已有這念頭了,嘿嘿笑道:“是呀,但願如張護法所言,到時能在這衆山環抱的湖島上安生……”
一位身着黑衣的漢子笑道:“三哥莫不是去年夫人生了一位公子,就開始貪生怕死了,呵呵……”其餘人等聞言皆輕笑起來。
“衆山環抱的湖島?”洛逍遙猛然有所感觸,記得聽過楚南風提及,了覺大師“千山一湖有仙影”的斷言。瞬間覺得師孃馬希蘭有可能會在湖泊的島嶼之上,而並非師父所猜有湖池的山中之處。
當下心頭一震,對着尚佑道:“尚師弟到荊州有一年多了,可曾聽過……千山湖、千島湖或是有許多島嶼的大湖?”
尚佑聞言一怔,略一思索:“荊楚之地,湖泊衆多,若說島嶼多的湖泊,也是不少,千山湖、千島湖一類倒是未曾聽過。”
那張姓護法接言道:“洛護法,若說湖泊島嶼之多,南唐境內也是不少,不知洛護法說的島嶼有何別的特點?”
洛逍遙沉思片刻,心中反覆低念着:千山一湖有仙影,過了一會,倏地擡頭問道:“可曾有帶“仙”字的湖名或島名?”
那張護法略有思索,笑道:“若說江湖之上帶有“仙”字稱謂的湖島也是不少,但說岀名的……在張某故里袁州附近就有一處湖泊叫仙女湖。”
“仙女湖?”洛逍遙心中一動,忙問道:“這仙女湖在袁州何處?”
“離袁州東去百餘里,但不知是否爲洛護法要尋的湖島……”
“多謝張護法告知。”洛逍遙拱手謝過,心想待將水龍呤尋回,打聽了明無僧人下落後,便去仙女湖查探一下。
那張護法正欲還禮,只聞門口一陣言笑聲,緊接着走進了二十餘人,爲首的六位皆是身着褐色衣裝,正是行道盟嘯風、行雨兩個堂口的堂主,那自稱莫二的莫不善正在其中,其餘近二十人是行雨堂護法及頭目。
洛逍遙坐在東面第二排靠北首位,前面林益尚未入座,那莫不善自然是看見了洛逍遙,神色一變,不由停了下來,一起並列同行的林益見他忽然停下,不由一怔,看着莫不善望向洛逍遙,臉色卻顯驚疑,以爲他心妒自己又收擾了一位高手,不無得意的笑道:“怎麼樣?莫堂主也看出林某新收的護法身手不凡吧?呵呵,來,來,林某給莫堂主介紹,介紹……”
莫不善從奪得水龍吟脫身之後,已察覺洛逍遙身手似是不止歸真境大成,心中頗有忌憚,心道一位弱冠少年身手已達神念之境,又身懷寶劍,背後師門恐是不簡單,此時江湖高人多隱於名山大川之中,又無從猜測,心中暗暗告誡自己日後要多加小心,未料到今日卻在行道盟總壇相遇。
聽了是林益的新收護法,莫不善稍稍定下心神,忖道,寶劍已經送上給了盟主,到時候有麻煩盟主自也會解決,而聞聽林益之言似也不知內情,便笑道:“恭喜林堂主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好,好,莫某就認識一下。”
來到洛逍遙跟前尚未開口,卻見洛逍遙神態似笑非笑,已先站起拱手招呼:“洛逍遙見過莫二堂主。”
“幸會,幸會。”莫不善訕訕一笑還禮道,隨即轉身到了對面前排中間落座。
林益倒是一愣,對洛逍遙道:“洛護法認識莫堂主?莫二?”
洛逍遙笑了一下:“屬下在峽州之時,曾與這莫堂主有一面之緣,一起喝過一罈酒,那時莫堂主自稱莫二,屬下怕有“飛天遁地”之能的莫堂主忘記,故而口稱莫二……提醒一下。”
言下自是有嘲笑莫二遁入水中逃脫之意,洛逍遙之所以出言相譏,並非逞口舌之能,而是想試探一下莫不善的反應。
來這總壇之前心中亦有一番計較,此時他也算是行道盟之人,若是莫不善惱羞成怒,屆時說岀水龍吟被莫不善貪心奪去實情,林益定是不會䄂手旁觀。
隔着丈餘距離的莫不善自也聽到這譏諷之言,卻舉目望向門口,狀若未聞。
林益聞言又是一愣,心道莫不善是行雨堂峽州堂口的堂主,與洛逍遙遇上倒也可能,但聽洛逍遙語氣譏諷之意,而平時頗重面子的莫不善卻充耳不聞之態,心猜二人之間許是有些過節,但此時自也不便細問。
他性格頗爲護短,入座後轉首對洛逍遙低聲道:“若是這傢伙欺負了洛護法,只管道來便是,今日事後林某去找他講理。”
洛逍遙見他一臉真摯之態,自也是感激:“多謝堂主關心,屬下自會料理。”
林益聞言心中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望着對面的莫不善也是似笑非笑之態。
這行道盟的幾位堂主,當初都是各自爲政的山賊水盜,未被橫空岀現的玉盟主用武力收服時,彼此之間也多有衝突,而這玉盟主的底細衆人都不知道,誰也不知道這行道盟會維持多久,所以暗地裡大家都互相提防,相互落井下石。林益對同鄉的尚佑甚爲照顧,對於洛逍遙自也是偏𥘵,加上莫不善的神色似是理虧,便想借機打壓一下莫不善。
莫不善但聽洛逍遙譏諷的言語,雖作狀充耳未聞,心中卻是一陣思索,他着重修習輕功、水性,就是爲了與人相鬥打不過之時逃命用了,心境上本是貪生怕死,自然也不會見利而忘命,力圖求得供奉之位,也是爲了多拿俸祿少幹冒險事的好處。
對於玉盟主瞭解,和林益一般也是一無所知,心知玉盟主對自己一衆只是利用而已,若是洛逍遙的背後師門是個硬茬子的話,到時候自己恐怕沒有好下場,又看見林益一臉奸笑之狀,心裡竟生出後悔奪了寶劍之意,但想此刻劍已送上給了玉盟主,林益要是得知實情,定是也不敢對自己發難,想到此處,卻也膽氣一生,便是與下屬言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