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辯城南。
約莫距離城池三十餘外,此時一支兩千餘衆的漢軍士卒身批堅甲、駕馭着胯下西涼戰馬縱橫馳騁於這片武都平原上方。
一人三騎,戰蹄昂揚,旌旗蔽空。
鐵騎陣中,關平身着藏青色的戰袍,手執着一柄大刀,目光如炬,思緒萬千,半響後忽然揮刀道:“劉伽,你速速前去將伊寧給請過來。”
“諾。”
號令傳下,劉伽領命連忙縱馬離去。
片刻後,伊寧纔在劉伽的“護衛”下抵達了關平從旁,見狀,關平面露笑意,說着:“伊先生,你也是智謀之士,想必星夜兼程這兩日下,你也應該看出了本將的計劃,不知先生可否參謀一下,我軍此次取下辯是否有阻礙?”
一席話落,關平言語間也絲毫未有遮掩的意思,直言不諱道,似這等士人他覺得還是應該要做出開誠佈公,對其極其禮遇的姿態,讓伊寧受誠心被打動而選擇依附作爲帳下幕僚。
經過多日相處,關平也發現伊寧此人深受儒學之薰陶,有着濃濃的忠孝思想,單純的徹裡吉對其懷有猜忌也極難讓他轉投他人……除非是能夠打動其心理,讓伊寧覺得關平重視他的心理超過十倍甚至乃百倍。
聞言,伊寧面色坦然自若,輕笑着:“將軍,您可別忘了,你我是有約定的,在您率衆大破入寇的十餘萬羌人期間,寧不與您獻策的。”
此話落定。
伊寧隨即又徐徐說着:“其次,將軍現在早就堅定了奇襲下辯的戰略,心中不過還存在着一絲憂慮耳,難道將軍會因寧的一席話便放棄取下辯嗎?”
一語中的,關平陡然間明白了,遂面露笑意,說着:“先生不愧爲飽學之士,能看穿他人內心之所想也!”
伊寧此話說得倒也不錯,以目前的局勢而言,唯有攻取下辯城才能將主動權牢牢掌控於手中,若執意固守羌道,除了在平原之上面對曹羌大軍的圍攻之外,別無他途!
只不過,關平內心也存着一絲謹慎,憂心此乃曹軍之際,其目的便是誘其前去趁機伏擊殲滅之。
他找伊寧前來,也是想讓其堅定信念罷了。
……
三日已過。
武都平原上,此時漢軍經過數日跋涉終是抵達,前方下辯城的輪廓也隱約映入眼簾,只見此城坐落於平原上,四周則是山谷,其中以北面的固山最爲險峻,而周遭又有數條支流流通漢水。
這也就導致了此地水量充沛,糧秣充足,素有“隴右小糧倉”之撐。
兩千餘騎縱橫馳騁於城下停卻,此刻關平揮刀縱馬上前眼神緊緊遙望着城頭以及北面的固山方向許久,不由面露惋惜之色,沉聲道:“唉,原本早在兩年前,武都郡便已經是我大漢的領地。”
“可惜了可惜!”
一連數聲可惜,道盡了關平內心的惋惜。
聽罷,從旁的張苞不由接言安撫着:“大兄,當年父親與左將軍率偏師攻取下辯於此屯軍阻截隴西隴右增援漢中的曹軍,卻萬萬沒有想好,敵將曹休竟如此奸詐,趁父親屯兵固山、左將軍招攬氐人之際趁機襲取了下辯城,斬殺了雷銅、任燮等將領,導致父親無奈只能率衆退出武都境內。”
“現大兄重領弟等兵臨下辯城下,還望兄長全力以赴爲父親雪恥。”
一言而落,此刻張苞面上嚴肅卻又露出絲絲悲嗆的淚珠,他之所以聽聞下辯有如此大的情緒,全在於此地曾經乃是張飛平生鮮有的敗績之一。
這還不是最引以爲恥的,關鍵是張飛這員百戰老將竟是敗於曹休這位後輩,父親遭此恥辱,張苞作爲其子,也同樣時刻想泄憤。
如今既然有機會重奪回下辯,他又豈能不悲憤交加?
“苞弟放心,爲兄豈會對曹軍手下留情?”
聞言,關平笑了笑,鄭重說着,思索了片刻,又再次厲聲說着:“北面固山山勢險峻極容易設伏,若我軍直取下辯而對此不管不顧,若曹軍當真於此設伏的話,那憑藉居高臨下之勢圍城,那我軍危矣!”
此話一出,關平便當先下令,自己率衆趁其不備突入城中,又以關興、關索遣一軍沿固山而行探查險要之地是否有伏軍。
鐵騎再次狂奔而起,那震耳欲聾的鐵蹄之聲彷彿陣陣刀鋒鐵騎般攝人心魄,令四周大地爲之顫抖。
只在關平拖刀率衆奔入下辯城下之際,城上忽是異變突生!
城頭上,原本只有零零散散的郡兵來往巡邏,防守極爲空虛,可此時卻忽然之間有着密密麻麻的曹軍士卒紛紛手持弓弩而立。
片刻後,一身席金甲戰袍的青年仗劍而出,面上盡顯一臉陰笑之色,俯視着下方的關平戲謔着:“關平,可還識得本將乎?”
一記高喝而出,下方關平循聲望卻,不由自主的口吐幾字:“夏侯楙?”
片刻後,關平面上浮現絲絲愁容,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無奈道:“夏侯楙啊夏侯楙,時隔大半年你我竟會以這種方式相見。”
說完此話,關平遂不動聲色的吩咐着從旁的黃舞蝶,低聲道:“小妹,如今曹軍主將夏侯楙既早已在下辯城中設伏以枕戈待旦,想必固山的各處險要之地也勢必有曹軍伏兵,阿興、阿索此去定是危險萬分。”
“爲兄需要小妹你立即縱馬狂奔前去命他二人回返匯合。”
“遵命!”
一席號令,黃舞蝶面上堅定,拱手輕聲接令道。
半響,城上夏侯楙又是一席大笑道:“哈哈,關平,本將早預料到汝的習性定會在襲取羌道以後再度攻下辯城,以全據武都郡,故而早已再此恭候多時。”
“去歲的比水一役,汝使奸計敗於本將,如何,關平可投降乎?”
“若你願意率衆歸降,本將看在曾經你饒我一命的情況下定會在魏王面前爲爾美言幾句,到時候以汝的才能在我大魏定不會失封侯之位。”
話落此處,他隨即話風又忽然一轉,面上陡然嚴肅起來,厲聲道:“若爾執意頑抗到底,恐怕今日不僅汝要葬身於此,恐怕其麾下數千軍士也要隨汝覆滅。”
“關平,是否考慮一番?”
此刻,夏侯楙再度面露戲謔之色,淡笑着。
這一番話便說得極其有深意了,勸降關平,關平是何人?威震華夏、忠義無雙的關雲長之子,其身份在蜀漢非同一般,若關平當真畏死而降,曹軍可就能大做文章,如此將會對蜀漢軍民之心有多大的打擊?
只不過。
夏侯楙遠遠還沒有達到如此境界,他說出這番話只是爲了戲謔關平罷了,畢竟去歲前的大敗已經令他於宗室當中顏面掃地,自然而然對於關平便有着刻骨銘心的仇恨。
“關平,汝還在猶豫,你以爲你當真還有破圍而出的機會?”
一席話落,夏侯楙拔劍而立,大手一揮,只見原本北面寂靜無比的固山方向竟是忽然間旌旗林立、四周曹軍士卒紛紛從隱藏中而出,居高臨下面對着漢軍騎士。
此時此刻,漢軍已陷入被重重圍困當中。
眼見着這一幕,關平面色不改,沉着道:“沒想到啊當真沒想到,你夏侯楙時隔大半載竟然給了本將如此大的一道驚喜,當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