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小姐站在太后娘娘身邊,十三歲的她女子尚沒有旁邊的宮人高,卻並沒有被人羣淹沒,站在那裡依舊十分的顯眼。
她目光清澈,神情安然,在這樣的場面下仍舊不卑不亢,看起來就像是一顆發着淡淡光芒的珠子,不禁讓人爲之側目。
皇帝想起這幾日的風波,在看看裴杞堂的模樣,見到顧琅華,眼睛裡就閃爍着一樣的神采。
真是沒出息的東西,爲了一個女人低三下四到這樣的地步。
太后看向琅華:“哀家從前倒是聽說過,大理寺曹雍有一雙厲眼,能夠爲人伸冤理枉,卻不知曹嘉如何。”
琅華道:“臣女也是從曹嘉大人那裡才知道,術業有專攻是什麼道理,臣女在養濟院給曹嘉大人治傷時,常聽曹嘉大人說起當年曹雍大人的辦案主張。”
琅華擡起頭彷彿想到了曹嘉提起那些事臉上的神采。
“重證據、輕口供,情與跡應當兼採,這才能讓天下無冤獄,世上無人冤死,”琅華說着頓了頓,“臣女也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只是……每當養濟院的那些囚犯將冤屈訴給曹嘉大人的時候,都會哭得十分傷心,這些囚犯大多受刑太重,身上皮肉盡毀,臣女和胡先生會趁着他們訴冤的時候爲他們刮肉正骨,所以臣女這些日子耳聽目染,也明白了些道理。”
“爲什麼曹嘉大人承受了如此多非人的痛楚,還要堅持下來,因爲他爲的不光是整個曹家,還有身邊許許多多蒙冤之人,因爲也只有他知道,那些犯人所說都是實情,他也能夠向世人證明這些人的清白。”
“所以他得活下來,他必須活下來。”
琅華說到這裡,眼睛中閃爍出悽然的目光,可是轉眼之間卻又滿是希望:“裴大人說的沒錯,臣女清楚曹嘉大人的本事,是因爲這些日子的所聞所見,換做其他人也會如此。”
皇帝忽然想起曹雍來,曹雍在朝堂上很少說話,但是每次遇到重案,只要他讓皇城司去審訊,曹雍必然出面阻止,如同當頭棒喝,說什麼重刑之下必有冤案。每次勸諫必說此言,他心中不勝其煩。
甚至他直接令皇城司、刑部辦的案子,曹雍也要搬出祖制和法典來,凡是大案必須經過大理寺複覈。
他就不明白爲什麼有些人如此不識相,明知道他心生厭惡,仍舊孜孜不倦地與他作對,後來曹雍被抓,他聽說沈昌吉對曹家所有人嚴刑審訊,他也沒有阻止,他就是要讓曹雍知道,只有嚴刑拷打,才能彰顯他天子的威嚴,才能讓那些人不敢行悖逆之事。
現在,沈昌吉死了,趙家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耳光,皇帝甚至開始懷念曹雍在的時候,至少大理寺官員一個個盡忠職守,能夠爲朝廷辦事,現在的大理寺,一盤散沙,早就名存實亡。
他也想知道一個曹嘉是不是能夠查清楚這份手諭的真假。
皇帝看向太后:“既然如此,就傳曹嘉進宮,朕聽聽他到底有什麼辦法。”
太后也點點頭:“就按皇上的意思辦。”
“聽說曹嘉身體不適,”皇帝說着看向旁邊的內侍,“就將他擡上大殿。”
“奴婢替曹嘉叩謝皇上恩典。”內侍立即替曹嘉行禮。
內侍退了下去,皇帝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寧王。
“寧王的身子怎麼樣了?”皇帝問過去。
太后淡淡地道:“皇上若是問下毒之事,已經沒有大礙。只不過寧王府的事他還糊塗着,從前哀家只當他是小孩子心性,如今看來哀家這些年太過護着他。”
皇帝有些驚訝,爲什麼太后會這樣責怪寧王。
寧王自從小時候中毒時候,就沒有這樣狼狽過,面色難看,神情慌張,看起來格外的可憐。
寧王府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之前是寧王妃,現在出來一個嬤嬤,如果換做旁人一定會懷疑這一切是受寧王指使。
可寧王是個傻子。
皇帝皺起眉頭,不知道太后到底在思量些什麼,想到這裡皇帝看向常安康:“將屈承如和寧王府的嬤嬤帶上來。”
屈承如被架進大殿,他的目光從皇帝、太后等人身上掠過,見到旁邊的寧王,屈承如眼睛微微睜大,但是很快他低下了頭。
緊接着湯嬤嬤被拖上來。
痛苦的呻吟聲入耳,屈承如轉過頭看到了湯嬤嬤的慘狀。
湯嬤嬤下身的衣服已經被暗紅色的血浸透,結成厚厚的血痂,兩條腿奇異地外翻着,顯然已經被打斷,頭上的髮髻散亂,額頭上滿是血跡,臉色慘白,嘴脣卻一片嫣紅,上面滿是齒痕。
多大的疼痛才能讓人將嘴脣咬成這般模樣。
屈承如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起來,渾身更加痠軟無力。
湯嬤嬤經歷這樣的刑罰若是用在他身上……他寧願立即就去死。
太后聲音冰冷:“你說說,是誰指使你給寧王下毒的?”
湯嬤嬤努力擡起頭向周圍看去。
屈承如忽然心中一緊,恐懼的感覺立即傳來,他下意識地向後縮去,彷彿只要被湯嬤嬤看到,他就再無生機。
湯嬤嬤的目光果然定在了屈承如身上。
屈承如不由地顫抖。
“屈大人,奴婢原本也沒想要……說出您……只是……若奴婢不說,寧王府的下人都會被牽連,那些孩子都是沒有錯的,奴婢不忍心……所以……您也招認了吧,這件事都是您指使奴婢做的。”
他?他怎麼可能去害寧王。
屈承如轉頭去尋找寧王,寧王眼睛裡喊着淚水,一臉的痛惜:“嬤嬤你……說的是真的?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屈承如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最後一線希望也被黑暗淹沒。顯然寧王府已經被人捉住了把柄,否則以湯嬤嬤的地位,不可能會被犧牲。現在湯嬤嬤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也會死。
無論怎麼掙扎,他都會死。
屈承如聽到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原來他也這樣怕死。
“屈……屈打成招……”半晌屈承如才說出這樣的話,“這嬤嬤……是受了……重刑……才……纔會。”
“屈大人,”裴杞堂忽然道,“你真的知道什麼是重刑嗎?”
屈承如聽着自己心跳的聲音,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見了曹嘉大人,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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