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下仍舊在混戰。
三天三夜了。
樞銘不明白一座小小的城池他竟然沒能攻下來,果然齊人早就安排好的。刀光劍影,炮聲震天,來不及喘息,一刀刀地劈下去,血液橫飛,本應該脆弱的齊人軍隊卻忽然之間堅不可摧起來。
這是韓璋的精兵?
韓璋的大軍不是在應對叛軍嗎?
一身輕甲的小子最爲顯眼,一個人手持長刀勢如破竹,三五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小小的身形竟有如此大的力氣,一刀劈斷了西夏兵手中的彎刀,威風凜凜,勢不可擋,渾身上下散發這一股兇戾,冷冽的血腥氣。
這人是誰?韓璋並沒有後人,也沒有聽說大齊還有什麼如韓璋般厲害的後起之秀。樞銘看了一眼固若金湯的揚州城。
天已經暗下來,不適合繼續纏鬥,沒想到今天又被他們拖過去了。
樞銘下令撤軍。
立即的揚州城上暴起了一片呼喝聲。
城牆上的張同張百戶鬆了口氣,伸手提起了委頓在牆根的韓御史,笑着道:“御史大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西夏人撤兵了。”
韓御史那血洞一樣的眼睛裡忽然流出血水來,他一臉期望地看着張同,“是誰?誰帶兵來了?是不是西夏人自己退的?我讓你送出去的紙條你……”
張同低聲道:“御史大人,你會知道的。”
你早晚會知道的。
那個你們以爲已經死了的人還活着,早晚有一日,會讓天下人都知道。
“百戶,”守城的兵士前來道,“要不要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至少要好好歇息一晚,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張同望着城下那驕傲、挺拔的身影。
不行,公子交代過,不等到李成茂將西夏人打退,絕不能開城門,他答應過,即便是公子有難,他也不能將城門打開。
因爲這是江浙能否獲勝的關鍵一環,不能有半點的差錯。
他答應了,他就要做到,即便是心如刀絞也要忍住,他不能給公子丟臉。
“不行,”張同聲音中透着冰冷,“要等到西夏人走了才能打開城門,這是規矩。”是公子立下的規矩,也是給李成茂立下的規矩。
……
李成茂不眠不休地趕到揚州,因爲他實在是不走不行,大部隊出了杭州城才知道,劉顯在軍糧上動了手腳,本該跟着他們走的軍糧全都送去了鎮江,李成茂氣得差點將押運官殺了,但是押運官手中的官文卻是他的字跡,蓋着的是他的印信。
劉顯居然敢僞造公文,李成茂氣得手發抖,等到戰事結束,他一定要將劉顯告的身敗名裂,不,要將他送進鬼門關。
可是現在,他卻只能忍氣吞聲,因爲只有活下來他才能去對付劉顯。
斥候前來稟告,果然是有馬蹄印直奔揚州而去。
李成茂又將劉顯祖宗八代問候了一遍,劉顯並不是在恐嚇他,是真的將旭兒送去了揚州。
副將低聲道:“將軍,這可怎麼辦纔好?”
怎麼辦?韓璋握着他的糧草,讓他去打揚州,他不能不去,耽擱時間長了,士兵所帶的乾糧都吃光了,軍隊就要亂起來,他若是約束不住就一定會被韓璋鑽了空子彈劾。
他本想着用援軍掣肘韓璋,卻沒想到還是要被韓璋驅使,他要如何向太子爺交代。
李成茂好不容易趕到了揚州城下。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地上乾乾淨淨,並沒有西夏人的影子。
要不是白天聽到了炮聲,李成茂都要懷疑戰報會不會是假的。
李成茂喊道:“敲門,告訴他們援軍來了,讓我們放我們進城。”
傳令兵應了一聲,向城牆上揮起了火把。
很快就有人露出個頭來,“李將軍一路辛苦了,韓將軍有令請李將軍靠城紮營。”
“放肆,”傳令兵大吼一聲,“哪有你說話的份,我們連夜從杭州趕過來,人困馬乏,快點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去休整。”
城牆上的人乾脆縮回頭,不再答話。
“李將軍稍安勿躁。”
周圍的火把忽然亮起來,滿身鮮血的副將從黑暗中走出來,“這是韓將軍的軍令,別說李將軍,我們在這裡守了三天也沒進城,將軍想要京城歇息,還是打敗西夏人再說。”
李成茂正要回話,忽然看到城牆上一個東西被送了下來。
那東西拼命地搖着手,“別射箭……是我……是我……我是監軍御史……”
李成茂眼睛頓時亮了,那可不就是韓御史,朝廷的監軍御史竟然被這樣對待,假以時日回到朝廷裡,定然會彈劾韓璋。
寶貝,他的寶貝到了。
李成茂親自下馬帶着副將上前將韓御史解救下來。
韓御史彷彿見到了親人,拉着李成茂的手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李將軍……你可算來了……沒想到我還能活着見到李將軍……將來進京見到太子爺……”
餘下的話,就不用再提了。
兩個人心領神會。
李成茂咬咬牙,好漢不吃眼前虧,等到第二天天亮,他再做計較,也許西夏人看到他們會望風而逃,轉頭攻打鎮江城,到那時他再向韓璋提條件。
天矇矇亮起來,西夏人準時出現在揚州城外,這一次他們發現迎面過來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齊軍,即便是兇猛的樞銘也萌生了退意,可是當樞銘看到騎在馬上的韓御史時,身上的汗毛都根根豎立起來。
他要殺了那個人。
樞銘大吼一聲,抽出了刀帶着人向李成茂這邊衝來。
李成茂瞪圓了眼睛,他萬萬沒想到西夏人會這樣殺紅了眼睛,他立即吩咐副將,“快,快……攔住他們。”
……
不遠處的趙翎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揚州城保住了,李成茂打了敗仗就會被韓璋收回軍權,他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
“兄弟。”副將轉身準備和趙翎說話,卻發現本來站在身後的趙翎卻不見了。
副將頓時錯愕起來,“剛纔那位兄弟呢?”
周圍人都是一副不知道的模樣,“副將軍,您說的是誰啊?”
副將道:“我說的是那位很勇武很厲害的兄弟,就是那個傷了樞銘的兄弟。”如果將他帶回去給將軍,將軍一定會很高興,比打了勝仗還高興。
有人呵呵笑起來,“副將軍,你說的該不會是我吧!”
在此起彼伏的笑聲中,副將發現根本找不到那位兄弟的影子,心中的喜悅頓時去了大半。
“副將軍,”有人忽然勾住了副將軍的肩膀,“副將軍是好人……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想見到的人,早晚都會見到。”
終有一天能見到。
副將軍忽然喜歡上這個氣氛來。
……
琅華躺在牀上,迷迷糊糊中她彷彿看到了一個人向她走過來,穿着一襲青色的長衫,漆黑的頭髮上像是染了露珠,眼睛深遠而安靜。
是陸瑛卻又不是陸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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