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一直開着,尚卓佳這晚上一直都沒睡好。
後半夜四五點兒的樣子,尚卓佳那又鬧肚子了。
捂着肚子坐起來,想把這感覺壓回去,可越想壓這感覺來得越強烈。
尚卓佳看着睡着的劉千舟,幾度想開口,最終又閉嘴,捂着肚子走出房間。
關門的聲音驚動了劉千舟,劉千舟微微睜開了眼,抵擋不住睏意,又閉上。
尚卓佳就慘了,本就膽子小,進了茅廁卻連跺腳都不敢,一顆心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兒。
她人不敢靠近黑洞洞的茅廁,那比黑洞還可怕,惡臭熏天可以忽略,卻無法忽略感官上的恐懼。
想入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忍了又忍,最終一頭扎進黑漆漆的茅廁,跺了一下腳,裡面燈亮起來。
茅廁的燈是暖黃色的光,這種顏色的光更有年代感,更有古老的氣息。
尚卓佳喜歡驚悚片,此刻就跟身處驚悚電影的現場一樣。
她雙手捂着臉,卻不堪臭氣熏天,又捂着鼻子,一手捂着眼睛。
聲控燈亮一次,只會持續十秒的樣子,很快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尚卓佳嚇得尖叫,哭聲漸起。
她尖叫聲起時,茅廁的光又亮了。
她不停笨拙的跺腳,眼淚滾了滿臉,嚇得不輕。
“別害怕,我在呢。”
茅廁門口,劉千舟出現。
劉千舟淚眼朦朧的看出去,見到活的劉千舟,當即熱淚盈眶。
於她來說,劉千舟此刻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她捂着鼻子哽咽,蹲了好大會兒,最後出來。
劉千舟給她擰開水龍頭,尚卓佳哽咽說:“水太涼了,可能就是水太涼才刺激得我想拉肚子。”
“那就不洗吧,帶了消毒紙巾和消毒液,不洗也沒關係。”劉千舟輕聲安慰。
尚卓佳滿腹委屈,忽然一把抱住劉千舟,哽咽難言。
“我們一定要在這裡站這嗎?”
劉千舟拉着尚卓佳進了招待所,“你鬧肚子挺嚴重,都拉兩次了,天亮後去看看醫生,一直拉下去會脫水的。”
尚卓佳點點頭:“好。”
她合衣躺下,覺得這裡的被子是潮溼的,可劉千舟卻偏說是正常的,只是感覺有些溼冷。
“千千,我以後再也不敢亂吃東西了。”尚卓佳小聲說。
“以後啊,我也不敢再亂給你吃東西了,你的胃是挺小氣。”劉千舟感慨。
也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人家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裝進胃裡的食物,都是山珍海味,美味珍饈,食品衛生生,絕對是一等一等的清潔。那樣溫和的食物養出來的胃,能不刁嗎?
“你生氣了嗎?我不是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吃了一點事情都沒有。”尚卓佳自責道。
“不,你也很健康。每個人的成長環境不同,我能理解你啊。”劉千舟笑說:“快睡吧,馬上就天亮了,天亮後還得趕路呢。”
一聽說要趕路,尚卓佳這徹底又睡不着了。
“千千,聽說小米先生的老家在大山裡面,那是比這個小鎮還偏僻的地方。千千,我別的都不擔心,我就擔心沒有地方上廁所……”
尚卓佳淚眼汪汪的看她,被子蓋在臉上,偷偷抹了下臉。
“不會的,那裡的人也是人啊,人都有三急。你看,這樣的環境你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樣的環境挺不過來?”劉千舟反問。
尚卓佳點點頭,現在騎虎難下,根本就不容她退縮。
要說是因爲上衛生間的事兒,所以纔不想跟着走,那這事兒傳出去能笑掉人大牙。
“睡吧,快天亮了。”尚卓佳哽咽着輕輕出聲。
劉千舟看了看躺着不動的尚卓佳,隨後才躺下去。
次日一早,三人就往山裡趕路。
好在現在公路已經修進了山裡,只要花錢,就能找到車進去。
於是乎,三間蜿蜒的公路上,三嬌滴滴的大姑娘坐在三輪車上,看着沿路風景,進了深山。
“姑娘,茶子山是我們鎮最遠的寨子了,也是最貧窮落後的寨子。你們怎麼會想到要去那?”
宋珍珠不理人,收斂了女王氣勢,也收斂了情緒,整個人冰冷冷漠,像被自己封起來一般。
而尚卓佳壓根兒就沒聽懂開三輪車的師傅在說什麼,下意識看向劉千舟,她認知裡,劉千舟就是無所不能。
劉千舟也沒聽多清楚,但大概能猜出來。
“去拜訪朋友。”
司機有嘰裡咕嚕說了一通,這回劉千舟是猜也猜不到了。
不過依舊面色不改的點頭,嗯呀啊呀的說話,看得尚卓佳佩服死了。
“千千,你是怎麼懂這裡的話的?”尚卓佳湊劉千舟耳邊問。
劉千舟搖頭,小聲說:“我不懂。”
尚卓佳瞬間冷漠臉:你在逗我玩兒?
“不附和兩句,多不禮貌?”劉千舟笑。
尚卓佳臉子垮得更厲害,劉千舟拍拍她肩膀。
車子一路顛簸進了茶子山,宋珍珠塞子口就打聽到了馮家。
這寨子裡面,姓“馮”的人家不少,但兒子叫馮敏成的,一提大家都知道。
因爲寨子裡面大多都是木樓、竹樓,好一點的纔是瓦房。
可馮敏成家,不僅是磚瓦房,還是兩層樓的小洋房。
這在整個寨子裡,都稀罕得不得了。
熱心村民領着三人去找馮家,老遠就看到一座白牆青瓦的小洋樓。
最開心的莫過於尚卓佳,那樣的房子,衛生間總該喲一個吧?
瞬間心下好受了,她的要求,也就是那幾個平米的單人衛生間了。
只要上衛生間這事兒解決了,姑姑想在這裡住多久都行。
村民老遠就大喊着:“馮家嫂子,你們家來客人了,來了三個大閨女。”
挨家挨戶的人,都出來看。
這裡沿襲着古老的民風,房屋住宿也還是傳統的穿鬥樑柱式設計。屋頂前後下斜,主要目的是下滑雨水。
這種房屋,主要出現在南方。
馮家人有人找出來,一個包裹着青布頭巾的老人走出來,她身形清瘦,個子很矮,身上穿着黑色帶秀花紋的棉布衣裳,臉呈暗黃色,眼尾皺紋清晰可見。
村民熱情上前:“馮家嫂子,這是敏城的媳婦兒吧?”
宋珍珠三人明顯受了驚嚇,原以爲這應該是馮敏成奶奶輩的長輩,沒料到……
是母親吧?
尚卓佳緊緊抓着劉千舟的手,有些害怕這裡的人。
馮敏成母親面色有些尷尬,三姑娘生得是一個比一個好看,跟畫報上走下來的一樣。
可,她不認識啊。
婦人在劉千舟三人臉上看來看去,最後落在宋珍珠臉上。
沒人說話,劉千舟覺得尷尬,左右看了看,趕緊把宋珍珠推眼前來。
“阿姨您好,我們是小米的朋友。這位是您的兒媳婦,她叫宋珍珠,你可以叫我小劉,這是小佳。”
婦人看了眼劉千舟,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宋珍珠臉上。
“我兒子是跟我說過,家裡有你的照片。珍珠啊,你來了,跟媽進屋去吧。大老遠的,也不提前說一聲。”
馮敏成母親枯瘦如柴的手握上宋珍珠的手,宋珍珠垂眼,打消了掙脫的想法,跟着老人家進了那棟漂亮的小洋樓。
馮敏成母親絮絮叨叨的說着話,很多話三人都沒聽懂。
但有一些宋珍珠猜到了,老人家說,馮敏成前不久回來跟家裡親戚借錢,借了不少錢走。
家裡親戚是相信他,知道他是個幹大事的人,砸鍋賣鐵的都把錢借給他了。
房子外面看還行,但屋裡裡頭,除了幾條木板凳之外,什麼傢俱都沒有,連張吃飯的桌子都沒有。
老人家解釋說,兒子要幹事業,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能不用的東西,全都拿去換了錢,甚至米缸裡的米都是量過後,將多的部分拿出去賣了。
家裡面對馮敏成要幹事業的選擇,非常支持。
“我們家小敏沒念什麼書,但人特別懂事孝順。寨子裡跟他一個年紀出去打工的,都沒他的本事。小敏出去不到五年,就給家裡蓋了這棟房子。珍珠啊,你別看現在家裡什麼都沒有,以前家裡的東西可不少呢。你既然跟他在一起了,也請你理解他一下。幹事業嘛,一開始總是要吃些苦的。俗話說吃得苦中苦,現在吃苦是爲了以後的輕鬆……”
老人家拉着宋珍珠的手,翻來覆去的說自己兒子。
劉千舟中間幾度紅了眼眶,而尚卓佳,早就跑開了。
馮家人傍晚時候,全都回來了,除了馮敏成母親之外,還有年邁的父親以及長兄和兩半大的孩子。
也就是說,父母是跟大兒子住在一起。而馮敏成爲了父母能過得好,幫大哥一家蓋了棟房子。
當然,馮家沒有分家,無所謂大哥的還是他自己的。
馮敏成大哥叫馮繼軍,二十四,前些年娶了個老婆,但老婆拿着錢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所以到現在還一個人。
馮繼軍回來,倒是成了宋珍珠三人跟家裡人溝通的橋樑。
老母親一直巴拉巴拉說了很久,但宋珍珠聽懂的並不多。
家裡人都從山上回來了,得煮晚飯了。
老母親這才放開宋珍珠,去準備晚飯。
家裡人口多,但這些年黨的政策下來,讓寨子裡的人都過得不錯,政府也開始有些扶貧計劃,日子在一天一天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