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在她身後立着，掌心輕輕搭在她肩膀。
“別難過。”
劉千舟搖頭，將他手推開。
一句別難過哪能壓平她起伏的情緒？
這個屋子裡，裝了她和奶奶大片大片的記憶，鮮活的記憶往事洶涌而來，不論桌子椅子，都有太多太多的記憶。
站在這充斥着濃烈家的氣息的屋子裡，彷彿奶奶還在廚房煮飯，桌上放着碗筷，她等着奶奶一起吃飯，等着奶奶叫她一聲。
劉千舟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滾落，她深吸了口氣，再也忍不住，這瞬間淚崩。
宋城將她抱住，讓她靠在他肩頭哭，不再勸她別哭。
這種記憶堆疊的老屋子，有太多太多她曾經生活的痕跡，不論是誰，都會觸景生情，然而物是人非的悲哀又令人心酸。
劉千舟將奶奶放在桌上，就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奶奶，我帶您回來了，今晚我們就在這住一晚，明天我就送你跟爺爺和爸爸團聚，您……慢慢走，不要着急，爺爺和爸爸會等您的……”
劉千舟磕完頭，無數聲的哽咽被壓下心頭。
不想在宋城面前哭得太難看，可就是忍不住，她匍匐在地，最後一個頭磕下去沒有馬上起來，一直到聲聲哽咽結束，她才慢慢爬起來。
宋城忙伸手扶了一把，劉千舟擡手擦臉。
宋城道：“別難過了，去看看房間能不能住人，我陪你住一晚。”
劉千舟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還帶着厚重的哽咽。
宋城當即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沒事。
將情緒壓下去後，劉千舟長長吸了口氣，她往臥室去，然而到了門口卻發現李麗元早已經在裡面。
劉千舟皺眉：“你在找什麼？”
李麗元這瞬間把抽屜關起來，身體都被這一聲質問嚇得抖了起來。
大約兩秒後，她回頭，看着劉千舟岔笑着解釋：“我在看着你有沒有人住……”
劉千舟眼神有毒一樣，直直看着李麗元，“你剛在找什麼？”
李麗元當即大喊冤枉：“我的千千啊，我能找什麼啊？你覺得你奶奶這屋子裡還能有什麼？我就是想看看這屋裡是不是真有人住，畢竟我們剛過來的時候，這裡面開燈了，是不？”
李麗元走開兩步，回頭指着櫃子：“我看衣櫃裡有衣服，還有小孩兒的衫子，這到底是誰在這裡住啊？”
這太詭異了，怎麼會還有小孩兒的衣物呢？
劉千舟擡眼，小孩？
她大步走進屋，李麗元趕緊往旁邊站開，劉千舟拉開衣櫥，裡面整整齊齊掛着女人的衣服，上面疊放着尿片和嬰孩的東西，還有兩雙大紅色的小孩兒鞋。
劉千舟伸手輕輕拿起那雙亮紅色的嬰孩鞋子，心都在發抖。
有人住，可誰住着這裡？
李麗元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 ：“我、我剛就看到櫥子下面掛了女人和小孩兒的衣服，還沒看到上面放着孩子的鞋子……”
她驚嚇的左右看看，忽然一陣涼意從後背直竄入頭頂。
李麗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千千啊，你、你趕緊把那鞋子放下，怪慎人的……”
這不會真有鬼吧？
李麗元這腿都開始發軟了，看看門口站的那高大男人，心頭又鬆了口氣。
好在還有男人在，男人是陽，有陽氣，妖魔鬼怪應該會忌憚一點。
劉千舟垂眼，隨後把小鞋子放回去。
她沉着臉，帶着疑問走出來。
屋裡牀收拾得很乾淨，被子什麼的都是新的，那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千千。”
宋城低低喊了聲，劉千舟暫時沒回話，而是往隔壁房間去。
這邊房間牀上乾乾淨淨，被子卷裹在一起，堆在牀尾，枕頭什麼的都在櫥子裡放着。
劉千舟走進去，這屋子是奶奶的房間，衣櫥裡僅僅放了幾件奶奶不常穿的衣服，收拾得很乾淨。衣櫥上方的隔層，那裡面放了被子，用塑料袋子裝好的，如今依舊沒有拆開過的跡象。
劉千舟看着左右，屋裡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看來這邊屋子沒人動過。
她拉開木桌抽屜，裡面有些雜亂的小東西，她掃了眼，又關上，在屋裡環視數秒，這才走出門來。
李麗元就在門口站着，小聲詢問：“發現什麼了？”
劉千舟看着母親，需要發現什麼？
“沒有。”
三人在堂屋裡坐着，宋城擰開水遞給劉千舟。
劉千舟擡眼看他，“不要。”
“不用多想，在這等着，誰在這住，會有人來的。”
鬼怪之流，不存在，一定是這附近的居民吧，“應該是你奶奶拜託了人，在這偶爾住下。”
沒有人住的房子，不論傢俱還是什麼，很快就會朽掉。
劉千舟歪着頭：“可我奶奶會拜託誰來看房子呢？”
“這屋子雖然有人住，但也不像有人常住的樣子，偶爾過來吧。”宋城淡淡出聲。
劉千舟看着他，宋城輕輕拍了下她肩膀：“別想那麼多了。”
三人正猜測着，有人開門，三人目光同時看過去。
門被推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推門時響起：“咦……”
大抵是發現門沒鎖，發出了一聲類似疑問的聲音。
門很快推開，劉千舟目光寒冷而淡漠，看着門口的女人。
女人推開門，還在疑惑自己出門有沒有鎖門這茬兒，這擡眼間，屋裡三人端端正正的坐着，全都看着她，那種彷彿三堂會審的威嚴和恐懼瞬間襲上心頭。
“你們……”
劉千舟對上女人的眼神，認出來人時臉上全被驚愕取代。
門口女人同樣震驚不小，傻傻看着屋裡的人，一一看過去，又看回來，最後落在劉千舟身上。
“你是……劉千舟？”
劉千舟皺眉，又不敢確認的、類似疑惑的開口。
“金陳鄲？”
她出聲之後，目光落在挺起來的大肚子上。
“你住在我家？”劉千舟語氣裡滿是疑問。
真是見鬼了，金陳鄲爲什麼會住在她家？
本江，她的老家，金陳鄲？！
劉千舟覺得荒唐極了，還是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這怎麼可能，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居然出現在她家裡。
金陳鄲看看這屋子，點頭：“暫時住的。”
隨後她收起驚訝，鎮定自若道：“你放心，沒白住，我老公給錢了。”
劉千舟笑起來，老同學見面，應該是分外開心，可見到金陳鄲，劉千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想起來了，婷婷說，你跟經年哥哥結婚了。”
但金陳鄲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金陳鄲點頭：“是啊，我老公在這邊上班，他不放心我，所以帶着我過來。你別覺得自己吃虧了，這是鎮長分配的房子，我們住在這裡，是給了錢的。”
金陳鄲說着，側身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所以，這房子現在是我們的，你們要進來，也應該得到我們的同意。”
劉千舟笑起來，心底暗暗說了句：真是活見鬼了！
金陳鄲道：“你不是出國了嗎？回來了？怎麼想起回本江了，我們也沒接到你要回來的消息。”
金陳鄲邊說邊上下打量劉千舟，上下打量了一圈後，心底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有相差多少，還是那麼土！
“能麻煩你具體說說是怎麼回事嗎？什麼分配，你跟誰租的，我奶奶？”劉千舟問。
金陳鄲看着劉千舟，良久，她說：“你還是一點沒變，追根刨底的性格跟以前一樣。”
“這房子是我家的，我應該有知情權，你說呢？”劉千舟淡淡迴應。
就衝兩人這幾句對話中，旁人就能很清楚的判斷，即便是老朋友，她們感情也不會好。
金陳鄲笑了下，說：“我老公是山上基地的科研人員，我們是爲本江百姓做貢獻，山上住宿條件有限，所以鎮上領導爲我們科研人員的家屬爭取了幾處房屋，這房子是鎮長分配下來的。我們只是按照合約，交租金而已。”
劉千舟擰眉：“我們家的房子怎麼會給鎮長安排？”
“那就要問你奶奶了，你奶奶可能覺得房子放着也放着，還不如簽字租出去，一臉也有幾千塊錢呢。”
金陳鄲話落，又看了眼劉千舟的穿着。
穿得這麼隨意，這哪裡像出國回來的人？
“畢竟，以你們家的條件，幾千塊是大錢了吧？”金陳鄲又補了句。
李麗元聽不下去了：“千千啊，這是你哪裡認識的朋友啊？是這鎮上的？說話怎麼這樣啊，也不怕教壞了肚子裡的孩子。”
劉千舟淡淡出聲：“我大學同學，還是室友。”
這話，是看着劉千舟說的，她微微虛合了眼，又笑。
“嗯，這挺像我奶奶會做的事。”
難怪兩年前奶奶就從本江搬去雲都了，原來是這裡的房子交給鎮長分配了。
或許，奶奶是知道這房子住的人是趙經年，所以她才那麼放心吧。
劉奶奶一直很滿意趙經年，趙經時她一直說沒長大，孩子心太重，但趙經年奶奶是一直稱讚的。
金陳鄲看着劉千舟：“對了，你爲什麼會忽然回來？”
至少她沒聽說劉千舟要回來的消息，“段婷婷她們知道你回來了嗎？”
“知道，回來當天聯繫她了。”劉千舟淡淡出聲。
金陳鄲一聽回來當天就聯繫了段婷婷，臉上笑容沉了下去。
也就那麼回事兒吧，出國了也不見得就混得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