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市區後，汽車的行駛速度慢慢減緩下來。到河沙批發市場附近站點時，道路更是差一點就堵塞起來。
汽車好不容易穿過車龍插入到站臺處，女售票員又是揚聲叫道：“河沙批發市場，河沙批發市場！河沙批發市場的在這裡下車！”
幾位乘客站起來涌到後門。陳楚也是緩緩站起來，看一眼那張比記憶中要年輕一些的臉容，告別道：“我到站了，巫夏婷，再見。”
或許，是再也不見。
“這麼快你就到站了？阿楚再見，要注意安全啊！”巫夏婷看一眼窗外人行道路上的人流，提醒陳楚道。
陳楚點頭移步到後門處。巫夏婷這時直盯着陳楚蕭瑟的背影，忽然提高聲調問道：“阿楚，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汽車的前門和後門差不多同時打開，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人聲喧器中，汽車後門處，陳楚臉色漠然，行走的腳步停滯一下，然後像沒有聽到這一句話般，邁步走下汽車涌入到人流中。
河沙批發市場。
在人流中穿梭着，陳楚沒有再回想過往和剛纔，心神很快就平靜下來。他看着一間間牛仔褲檔口展示出來的貨物，心思已經全部投入到兩邊檔口的褲版，揣摩着最新的流行動態。
一個小時後，陳楚逛了一圈來到曉怡表姐的檔口休息。
“老表，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啊？”李曉怡剛好就站在店鋪門口，向陳楚打招呼道。
陳楚進入到店鋪，道：“今天剛好有空，所以就出來看一看市場行情。”
他的目光掃視店鋪，可見店鋪內二位看店小妹向着他微笑問好道：“老闆。”
陳楚點頭，目光很快就落在收銀臺側邊一位二十一二歲的女子身上。
她剪着及耳的短髮，眉目尚算清秀，穿着一件淡色外套正在那裡看報紙。在兩位小妹向陳楚打招呼時，她擡起頭來，好奇地看一眼陳楚，露出一絲笑容道：“阿怡，這位帥哥是誰啊？不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李曉怡已經回到店內，他伸手朝着陳楚的方向，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我做製衣廠的表弟阿楚。”
她看着陳楚，又道：“阿楚，這一位是我以前的同學王霖。”
“你好。”王霖向陳楚打招呼道。
“王姐你好。”陳楚微笑迴應。
“阿楚，你這一次來剛剛好。”李曉怡出聲笑道：“王霖這一次來羊城是想來考察品牌加盟店的。你對製衣行業較爲熟悉，有沒有什麼好介紹？”
“加盟品牌？”陳楚眉頭輕輕一揚，道：“表姐，我對服裝加盟品牌真的不是很瞭解。”
服裝零售行業一些比較有名品牌開設零售點分爲直營店和加盟店兩種。因爲資金、人力資源等方面的限制，這些品牌會將某些還沒有來得及開設直營店鋪的片區，交給加盟商來開設店鋪運營。
“不知道王姐你想加盟那個品牌呢？”陳楚笑着道。未來幾年內，陳楚倒是對不少服裝品牌的興衰有所預見。
“我想加盟的品牌叫歌維利亞，阿楚，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牌子？”王霖向陳楚詢問道。
“歌維利亞？”陳楚笑着搖頭，出聲道：“這個牌子我還真的沒聽過。”
“不會吧？”王霖瞪大眼睛，出聲道：“陳老闆，這個法國牌子這麼出名，在全國各地有五百多家加盟店，你怎麼會沒有聽過呢？”
“五百多家加盟店？這麼說來，這個牌子也不算小了。”陳楚笑道。
“嗯，是啊，這是一家法國品牌，總部在巴黎。”王霖輕輕一笑，道：“他們在羊城這邊有一家分公司，昨天我到他們分司去看過了，他們分公司有三四十員工，還有超過一千三百平方米的服飾款式展示區。”
聽到這裡，陳楚像是覺察到什麼，問道：“那你有沒有去過他們品牌直營店看過？”
王霖道：“沒有哦。”
陳楚揚眉道：“王姐，我雖然沒有聽說過這個品牌，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在成爲這家品牌加盟商前，應該先到它們品牌直營店或者加盟店去考察考察。”
李曉怡插話笑道：“是啊，我也跟王霖提過這一件事。”
陳楚瞬間明白表姐話裡的意思。
她曾經提醒過王霖這一點，不過，王霖就是沒有聽進去！
陳楚凝眉道：“王姐，你對這個品牌瞭解多少呢？它們產品風格是怎麼樣的呢？它們產品的價格區間又是多少？”
王霖的眉頭輕輕一皺，不悅地道：“阿楚，我已經在網上了解過，歌維利亞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時在法國成立的老牌子，品牌風格是歐美風格；產品的進貨價格從四十九塊到三百塊錢不等。”
陳楚又問道：“王姐，那你準備在哪裡開加盟店呢？”
王霖簡單地道：“就在我們縣城新商業街。”
對這個地點陳楚當然有所瞭解，縣城新商街是陳楚家鄉最旺的商業街。在這條街道上，有好幾家在全國都很有名的大衆服裝品牌。
陳楚搖頭道：“王姐，聽我勸一句，你說的那個歌維利亞不適合我們縣城。”
聽到陳楚這句話，王霖臉上不悅之色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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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楚這是什麼意思？生意還沒有開張，就死認定她賺不了錢？
陳楚僅是擡頭看一眼王霖，就知道王霖的想法，他說道：“王姐，不是我要阻你發財。這個牌子在我們縣城沒有什麼知名度，而且進貨價格的確是偏高了。進貨價從四十九塊到三百塊，那你在縣城的專賣店得賣多少錢？這麼貴的衣服，只有像羊城或我們省城這些比較發達的地區，才能按吊牌價賣出去。以我們縣城的消費能力，肯定要打七折甚至六折才能賣出去，等到轉季清貨的時候，還要打五折以下才能賣得動。”
王姐沉默着，顯然不認同陳楚的說法。
陳楚像是沒有看到王霖的臉色一般，繼續道：“歌維利亞的貨物價格這麼貴，你想賣出高價格的話，店鋪的裝修就一定高端大氣，裝修費也比普通服裝店要貴得多。王姐，這筆裝修費就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王霖嘴角揚起，道：“陳老闆，這一點你放心，我的身家雖然不如陳老闆，但是這筆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聽到王霖帶着怪氣的話，陳楚在心裡頭由不得搖了搖頭。
這個王霖，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倔，竟然連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如果不是看在表姐面子上，他纔不會花費這麼多的口舌！
“王姐，我覺得這一家歌維利亞公司很可疑……說不定就是一家詐騙公司！”
如同石破天驚一般，二位看店小妹將目光投過來，臉上隱隱間也是帶着一絲興致。
曉怡表姐訝聲道：“歌維利亞公司是詐騙公司？”
王霖差不多跳起來，聲音急切地道：“怎麼可能？陳老闆，你弄錯了吧？我在網上訪問過他們香港分公司的網站，還有，他們公司打開門口做生意，怎麼可能有是詐騙公司？”
王霖臉上神色，是對陳楚的話一個字也不信！
“王姐，品牌歷史可以造假，網站也可以造假，你看到的公司也有可能是皮包公司。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我可以驗證給你看……你有他們公司的電話嗎？”陳楚出聲道。
王霖拉長着一張臉，快速地報出一串數字。
“曉怡姐，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用一下！”陳楚示意道。
李曉怡將手機遞過去後，陳楚接過來就拔打歌維利亞公司的電話。
“喂，您好，歌維利亞服飾，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女子悅耳的聲音。
“你好，我在網上看到你們品牌的一些消息。我想問一下，加盟你們品牌有什麼條件呢？”
“先生，您好！我們歌維利亞服飾品牌和其他品牌不同，我們不收取您的加盟費，我們只收取保證金。”對面的聲音顯得更加熱絡起來：“我們收取的保證金，是您在我們這裡拿貨時用來抵消貨款的。先生您如果想開店，我們可以爲您提供裝修指導、還有店員培訓指導。先生您賣不出去的貨物、我們可以包保百分之一百退貨……”
陳楚打斷道：“這些我們可以遲點再討論，我準備在粵省西部開一間店鋪，你們在海江市、還有石化城那邊有沒有加盟店？”
“沒有哦，我們在那邊還沒有加盟店。”
“羊城呢？”
“也沒有……”
“那在粵省，你們在哪裡有加盟店呢？”
“先生，我們品牌的加盟店主要集中在長三角地區，在那裡我們有四百多家加盟店。至於粵省的話，在粵東的潮汕地區，我們有二家加盟店。”
“哦，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的耐心解答，我再考慮考慮再說吧。”
陳楚直接掛掉電話。
陳楚拿起自已的電話，又拔打了剛纔那一個號碼。
“喂，你好，歌維利亞服飾！很高興爲你服務！”這一次響起來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聽到不同的聲音，陳楚馬上就可以確定這是負責銷售的電話號碼。坐在電話身邊的，很有可能是幾位電話推銷員。
“你好，我想在餘杭城開一間貴品牌的加盟店，現在想到你們現有加盟店考察。你們在餘杭城內有沒有加盟店呢？”
“先生，您好，我們歌維利亞服飾加盟店主要分佈在北方地區，餘杭城暫時沒有我們的加盟店，不過，我們品牌在浙省南部的溫州倒是有幾家加盟店。”
“好，謝謝你，再見。”
陳楚又一次掛掉電話。
兩個電話，陳楚都是按了免提鍵的。現在，批發部內幾人將陳楚和對面銷售員交談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王霖的臉色，就像夏日天空般變了又變！
當陳楚說他要在粵西開加盟店時，歌維利亞方面就說他們在粵東有加盟店；但陳楚說他人在浙省北部時，歌維利亞就說品牌在淅省南部有加盟店！
這個品牌，絕對有貓膩！
這個時候，陳楚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陳楚看一眼來電顯示，冷笑着直接按掉。
“王姐，你交保證金沒有？”陳楚出聲問道。
“啊……沒有。”王霖看着陳楚，臉上堆滿着感激的笑容：“阿楚，謝謝你了！”
聽到王霖將對他的稱謂從陳老闆改爲阿楚，陳楚的嘴角扯動一下。
曉怡表姐也是回過神來，哼了一聲道：“一會說他們加盟店主要集中在長三角，一會又說他們加盟店主要集中在北方地區，他們肯定沒有他們所說的五百家加盟店！他們能有幾十家加盟店就不錯了！”
陳楚卻是搖了搖頭，出聲道：“曉怡姐，你太高看他們了。他們要是能有幾家加盟店就不錯了。”
曉怡想了一下，很快地道：“阿楚，你說他們是詐騙公司，那你再詳細說說，他們是怎麼樣詐騙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出聲來，摸了摸頭道：“你表姐我笨，不明白。”
陳楚道：“這些公司詐騙的方法，大概可以分爲倆種。一種是通過收取加盟費的方法騙取加盟費，還有一種就是交保證金或者貨款。比如說這家歌維利亞公司，他們會說收取加盟商的保證金會在加盟商拿貨的時候當作貨款扣除。其中，貓膩就出在貨物身上。”
“貨物？”曉怡秀眉擰着，道：“他們是收了保證金不發貨嗎？”
“這個倒不會，說到底，他們也是打開門口做生意的。不過，等你訂貨以後，他們發的貨是什麼貨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比如說，他們品牌的牛仔褲批發價是八十九塊，但實際上，貨物的質量跟我們貨物是差不多的，一條褲子中間的差價就是幾十塊錢……他們當中很多都標榜自已是‘廠家供貨，品質保證’，但實際上，他們很有可能是從我們批發市場拿貨的。”
說到這裡，陳楚又問王霖道：“王姐，歌維利亞的保證金是多少呢？”
“五萬……”王霖聽到這裡，已經心有餘悸。
“五萬塊錢的話，他們能發出實際價值一萬五千塊的貨就不錯了。”陳楚點評道。
“可是，昨天那位經理跟我說，貨要是不好走的話……我們加盟商是可以退換貨的。”王霖弱聲道。
“你交給他們五萬塊保證金，肯定要從他們那裡拿足五萬塊的貨物。至於換貨的話，不管你怎麼樣換，到最後你換到的都是差不多質量的貨物。”陳楚解釋道。
曉怡想了一下，道：“可是……這樣做，不違法嗎？”
陳楚拿起收銀臺上一條牛仔褲版，道：“這一條牛仔褲，我可以二十塊批發出去，也可以四十塊批發出去，還可以八十塊錢批發出去，只要交易雙方你情我願就行。國家有規定過這條褲子一定要五十塊錢批發出去嗎？”
王霖的手輕輕抖動一下，臉上現出一絲土色。
要是她在昨天就簽定合約，那她現在一定欲哭無淚！
簽定那一份合約，她的損失可遠不止那五萬塊錢。損失的還有裝修方面的費用。
“阿楚，謝謝你的提醒，要不是你的話，王姐這一次是真的要虧損幾萬塊了！”
曉怡嘆一口氣，自語般地道：“這一種騙術還真的是高明！你看他們公司聘請那麼多員工，還有這麼大的產品展示區，又有誰會想到公司竟然會用這一種方法盈利！”
陳楚卻是搖頭笑道：“他們這一種方法，倒不是最高明的。有一些頭腦靈活的公司，他們會在公司的附近步行街或商店開設一家真正的專賣店，裡面擺設賣的貨物是真正的高檔貨。到時候一些從外地來到羊城求加盟的商人，要求先看一看他們現有的直營店或加盟店，公司就帶人到這一家樣版店參觀……這樣詐騙成功率會更高。”
王霖沉默了好幾秒，然後又向着陳楚不斷地道謝。
十多分鐘後，王霖和陳楚兩人道別一聲後，離開曉怡表姐的批發檔口。
陳楚看着王霖的背影，似有所思。
“曉怡姐，王姐找你，有什麼事嗎？”陳楚問道。
曉怡輕挑眉頭，略帶驚訝地道：“陳楚，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楚笑道：“當然是看出來的。”
曉怡嘆一口氣，感嘆地道：“你看得還真準，沒錯……她昨天到歌維利亞公司考察，被忽悠得差一點就交了那五萬錢，可是她身上只有三萬多塊，今天過來，就是想向我借二萬塊錢。”
曉怡在這時也是鬆了一口氣，感嘆地道：“要是這二萬快錢借給她的話，到時候想要再拿回來就難了。”
對此，陳楚也是極爲認同。
陳楚剛纔的話像是提醒了曉怡，她忽然間出聲道：“對了，阿楚，前段時間，每隔那麼一二天，都會有一位客戶來我們店鋪拿貨……我覺得，他的行爲表現就好像你所說的詐騙公司！”
“哦，你詳細跟我說一說那位客人有什麼言行舉止。”陳楚倒是來了興致，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