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把“雅克薩酒館”作爲和霍夫曼見面的地點之後,解耀先忽然又感覺有點怪:這雅克薩又稱阿爾巴津鎮,是歷史上中國北疆古城,位於黑龍江上游左岸,也就是今天的漠河縣境內的阿穆爾河口對岸。解耀先棲身於阿爾巴津街上的“娜莎薇婭”雜貨店,又決定去“雅克薩酒館”,也可以說是“阿爾巴津酒館”和霍夫曼見面,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哈爾濱雖然是早春季節,但仍然是冷風襲人。天空陰雲密佈,“偏臉子”稀稀拉拉的燈光在嚴寒之中,彷彿被凝結住了。“雅克薩酒館”門前的霓虹燈已經亮了,人來人往的果然大部分是“老毛子”。解耀先身穿黑色長皮夾克,腳蹬長筒牛皮靴,頭戴“羅宋帽”,臉上戴着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手戴黑色羊皮手套。解耀先屁股後面鼓鼓囊囊的,就是尋常路過的老百姓一眼也能看出來,這人的長皮夾克裡面掛着一支“盒子炮”。身上明晃晃帶着槍的人,要不是便衣特務或者是土匪,又會是什麼東西呢?解耀先搖搖擺擺,旁若無人,牛十三哄哄的向“雅克薩酒館”門前走去。路上的行人見了,猶如躲避瘟疫一般,紛紛避讓,唯恐惹禍上身。
就要走到“雅克薩酒館”門前了,解耀先對周圍的環境忽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解耀先皺着眉頭邊苦思冥想,邊向“雅克薩酒館”門前走去。忽然,解耀先呼喇一下想起來他叫做戰智湛,在哈爾濱讀大學那前兒,結義五哥“郝瘸子”郝守信不就是在這一片,開了一間哈爾濱當時最豪華,集吃、住、娛樂和洗浴於一身的超級娛樂場所“芭拉啦名人會所”嘛。可以說“芭拉啦名人會所”開拓了哈爾濱娛樂的新概念,爲哈爾濱娛樂業的畸形發展起到了引導作用,功不可沒。從時間上看,“芭拉啦名人會所”比十多年後纔出現,名噪一時的北京“天上人間”早多了。解耀先頓時有了想看一看“芭拉啦名人會所”三十多年前是什麼樣的衝動。可惜,解耀先想破了腦袋也沒想起來哪棟樓是三十多年後的“芭拉啦名人會所”。
物是人非,解耀先找不到“芭拉啦名人會所”那棟樓,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一陣感慨。他想起來了,在“芭拉啦名人會所”發生了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而且,“芭拉啦名人會所”的三個“7”包房,和其他六個哥哥一樣,那是五哥給他安排的專有包房。按哈爾濱人的土話講,五哥跟他長的似的,那是“驢性八道”的。不過這話不夠全面,五哥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他不僅常給公安局、政府有關部門捐獻辦公座椅、辦公車輛什麼的。有了錢之後每年的春節,他都要給養老院送去一車大米和水果。他常說,人嘛,都有老了的那一天!
“雅克薩酒館”門前站着一個頭上也戴着“羅宋帽”,身穿棉袍,雙手抄在袖子中,嘴裡叼着一根菸的青年,這人正是先來“雅克薩酒館”一步,探查“雅克薩酒館”內情況的“佛燈”。“佛燈”見解耀先遠遠地走來,衝他點了點頭。解耀先知道這是“佛燈”告訴他“雅克薩酒館”內平安無事,這才仰着腦袋,擰十三搭撒的走進了“雅克薩酒館”。
解耀先一進“雅克薩酒館”,迎面碰上了一個身高比他還高,卻有他兩個那麼粗的“老毛子”“瑪達姆”女伺。真難爲這個肉墩墩的“瑪達姆”女伺了,她梳着一個“波波頭”,穿着一件大花的布拉吉,輕快的步伐透着迷人勁兒,好像隨時準備進入舞池起舞似的。更令人嘖嘖咂舌的是,豐乳肥臀、人高馬大的“瑪達姆”女伺僅用一隻手的五個胡蘿蔔粗的手指託着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是五隻1500毫升的玻璃扎啤杯,裡面盛滿了泛着白色泡沫金黃色的哈爾濱扎啤。這五隻盛滿哈爾濱扎啤玻璃杯的分量可不輕,沒有三十斤也有二十多斤。這位“瑪達姆”女伺舉重若輕的託着五杯扎啤轉來轉去的,可真是身大力不虧呀!
哈爾濱人喝啤酒喝得出名,外地人常常用“喝啤酒像灌溉”來形容哈爾濱人的飲酒豪情。信不信由你,哈爾濱的啤酒消費量,的確遙居全國各大城市之首。就是和世界聞名的啤酒城相比,哈爾濱也僅次於德國的慕尼黑和法國的巴黎,啤酒銷量居世界第三位。其實,哈爾濱人喝啤酒的風習,自然是受流亡到哈爾濱的歐洲國家僑民的影響,尤其受“老毛子”的薰陶。
這位“瑪達姆”女伺正扭腰晃臀的託着五杯扎啤給靠門的一位客人送酒,驟然之間見到一個特務裝束的人走了進來,不由得吃了一驚。肥軀一晃,手指上的托盤一歪,一隻扎啤杯從托盤上滑了下來。“瑪達姆”女伺慌忙用另一隻手扶住了托盤,托盤中剩下的四杯扎啤雖然晃出來一些扎啤,但萬幸的沒有摔到紅磚鋪成的地面上,變成一堆玻璃碴子。不過,滑下托盤的那一杯扎啤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眼見得就要落到地面,“咵嚓”一聲粉身碎骨。就在這危急的關頭,突然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在“瑪達姆”女伺的驚呼聲中,一把抓住了扎啤杯的玻璃把手,穩穩當當的端住了扎啤杯。扎啤杯中的扎啤雖然灑出了大半,但扎啤杯無虞。
解耀先斜眼望去,見抓住紮啤杯的不是別人,正是“獠牙”。“瑪達姆”女伺驚魂稍定,調皮的向“獠牙”拋了一個媚眼兒,說了一句:“嘶吧唏吧(謝謝)!……”
“獠牙”見“瑪達姆”女伺撩扯他,把手中的扎啤杯放回“瑪達姆”女伺手中的托盤,毫不示弱的順手來了一個飛吻,歪着頭笑着說道:“吧繞嘶嗒(不用謝)!……”
“瑪達姆”女伺嫣然一笑,把扎啤杯放到“獠牙”面前的桌子上,把五隻扎啤杯中扎啤折成兩杯,端着三隻空扎啤杯,又向“獠牙”拋了一個媚眼兒,轉身回去取扎啤去了。
軍統有“抗戰期間不得結婚”不近人情的紀律,但是對調戲挑逗歡場女郎還是寬容的。解耀先對“獠牙”這種捨身救扎啤,調戲“瑪達姆”的舉動不以爲然。他看都沒看“獠牙”,挺胸腆肚的繼續向“雅克薩酒館”裡面走。解耀先這一擡頭,輪到他吃了一驚了,心中大罵“連翹”這個犢子揍兒的猴兒拉稀壞了腸子,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好木秧兒的想害死他呀!
原來,“雅克薩酒館”中客人還不是很多,正對着門的緊裡邊有一個半人多高的木製臺子,在搖曳斑駁的燈光中,臺子上有七八個衣着暴露的“老毛子”女郎正在翩翩起舞。這些“老毛子”女郎纖細綿長的手臂從粉色透明的薄紗中伸出,絲滑地舞動着。解耀先猛然之間想起來他叫做戰智湛,在哈爾濱讀大學那前兒,忘記了在一份什麼資料上看到過,哈爾濱在三十年代曾經有一批著名的經典哈爾濱舞女,叫做“滿洲波波娃”。
解耀先有幸親眼目睹了“滿洲波波娃”原來是這麼一副熊色!可是解耀先身負重任,有極爲嚴格的紀律約束,這種歡場他是不應該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