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禁衛軍身穿鎧甲,手握大刀,踏着碎步小跑,整齊的步伐,乾淨利落的軍容,無不顯示着流雲國強大的軍事能力。進城門,入市集,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得行進着,鳴鑼開道,百姓夾道歡迎。
綰意泰然處之的接受着百姓的喝彩,看着那繁華熱鬧的一國帝都,感受着氣勢磅礴的軍人正氣。珠簾之下的臉上卻只有淡漠的笑意,這一路,十里紅妝相映襯,卻不過是滿城風雨鎖清秋,與那和親路上幾度生死徘徊的情景相比,綰意覺得自己應該笑了,可是如今終於安全的抵達雲都,得太子開道,百姓歡迎,心中卻只能一片蒼涼。
車攆不急不慢的行進着,綰意的心思千迴百轉,終於來到了那巍峨雄壯的流雲皇宮,金黃色的琉璃瓦鋪頂,厚重的朱玉宮門在她眼前發出沉悶的聲音,一路暢通無阻,就連入那宮門都得以驅車前往,如此殊榮當真是羨煞旁人。
綰意心中思量,這個流雲帝可真是個老謀深算的人物,如此盛情款待,就算他們在雲都城外受到再多的怠慢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終於,馬車停了,霧色朦朧,夢幻飄渺的粉色紗幔被侍女從兩邊拉開。綰意一身大紅嫁衣,珠簾遮面,在侍女的攙扶下幽幽得走下車攆。
擡頭望去,透過那細碎的珠簾縫隙,那規模巨大、氣勢雄偉的一國政治中心赫然呈現在眼前,金色琉璃瓦,漢白玉臺基,一根根粗壯的赤色樑柱威武的豎立着,如擎天之柱,撐起整個天空。
精緻的繡花鞋踏上潔白乾淨的漢白玉石階,在侍女的攙扶下,蓮步優雅,不卑不亢得走向自己的宿命,無懼亦無恨,只覺一片蒼涼。
入得那恢弘的太和殿,碩大的拱形屋頂,飾以絢麗的彩畫、雕鏤細膩的天花藻井,恢弘絢麗,大氣磅礴。寬闊的大殿上,文武大臣分立兩列,見綰意進來,視線無一不投向她,或冷眼無視,或拂袖扭頭。太子流雲笙歌先一步回宮覆命,如今正立於右側首位。左側首位是一位六旬老者,兩鬢如雪,臉上笑意盈盈,看起來真像是家中和藹可親的老者,只見他手捋着雪白的鬍鬚,看向綰意,眼中折射出灼灼的精光。綰意猜想此人便是明遠口中流雲國德高望重的左相殤百味。
邁着緩慢的步伐,眼中的餘光一一打量這些個流雲重臣,對比先前明遠所述,心中大略有了底。
“綰意拜見流雲皇帝陛下!”綰意行至大殿中央,玉體輕移,微微屈膝,聲音清靈若水,語氣不卑不亢。
“公主免禮!”流雲帝一失先前喜悅之情,反而有些懶懶的回答。
綰意心中冷意一片,想必自己讓他的兒子在烈日下站了大半日,已經傳入了他的耳中。如今自己姍姍來遲,讓滿朝文武枯等了一上午,若是換了自己也會心存怨氣,何況是一國帝王。不過就算有氣,他也得顧忌流雲與棲鳳的關係,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和親公主。她知道自己這個舉動在別人看來很是幼稚,但是她不後悔。相比和親隊伍一夜風吹雨打,只是讓他們等就算是客氣。
況且,視線不自覺的望向那個人人稱頌的賢能太子,直立朝堂,不卑不亢,儒雅清風,自成一道清流,可是那雙隱隱透着詭異陰鷙的眼在望向綰意的瞬間就像是一千條毒蛇撲面而來,那眼神分明就是昨夜風雨中投來的驚鴻一瞥,那眼神中嘲笑輕蔑,讓綰意很不舒服。
她早就奇怪了,一個小小的守城之將,哪來的膽子,在自己報上身份之後,還敢將他們拒之門外。想必是那個未來的天王老子下的命令吧!
不過眼前顯然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流雲帝冷淡的態度就連身邊的侍女都感覺出來,何況是她,朝堂之上低壓瀰漫,壓抑的衆人喘不過起來。
在她身後的南攻城擔憂的看着眼前瘦削的身影,一時間卻也是無計可施。而明遠臉上冷汗一片,心中不停的罵着綰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哪裡知道綰意是爲了他們出氣!
“綰意該死,特來給陛下請罪!”面對流雲帝的冷眼相對,朝臣們的同仇敵愾,甚至自己人的不諒解,綰意只是雲淡風輕,一笑了之。
“哦,公主何罪之有!”威嚴的身影從頭頂響起。
“適才綰意貪睡,太子仁厚,體諒綰意昨夜一夜未睡,又淋了一夜的雨水,不忍打擾。又累得陛下和這滿朝文武枯等綰意大半日,綰意真是罪該萬死!”輕描淡寫,寥寥幾語,說的那是楚楚可憐,明明將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可是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是控訴,讓人有氣也發不出來。
“公主這麼一說,倒真是朕的錯了!”綰意心思縝密,可是比那幾十年陰謀算計中生存下來的帝王相比,又怎及萬一。一句指控,頓時嚇的滿朝文武加之隨着綰意覲見的明遠都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
“流雲皇請息怒,公主並無此意!”明遠嗔怪的看了一眼綰意,急忙跪下請罪。
綰意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朝臣,只有南攻城安靜的站在她的身後,深邃的瞳孔中是那不言而喻的信任。綰意寬慰的給了他一記笑意,而後直立朝堂,對上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語出驚人。“不,綰意正是此意!”
“棲鳳國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蔑視我皇尊嚴!理當拉出去斬首!”
“沒錯,棲鳳國根本就是妄自尊大,這親不和也罷!”
“請皇上下旨處決這妖女……”
那跪倒在地的流雲大臣個個義憤填膺的怒斥着,憤懣着。反倒是那廟堂高坐的一國帝王卻是一言不發,冷眼旁觀這一切。
“你可知就憑你剛剛這句話,朕就可以賜你死罪!”
綰意儼然成了衆矢之的,可她卻挺直的腰桿,直視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語出悲切:“陛下是萬乘之尊,手掌天下權,綰意不過是相府中一個庶出之女,得我皇憐愛,封爲公主,和親流雲。綰意知道自己該惜福感恩,可是綰意也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想的也不過是那種柴米油鹽心中過的日子,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誰曾想如今離家背井,一路上兇險重重,綰意幾經生死,終得見天顏,卻在雲都城外被拒,一夜風雨,澆熄了綰意對未來的美好向往。”
蒼涼的話語說的那剛剛還是義憤填膺,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的流雲朝臣個個憐惜不已。
“陛下也有自己的兒女,子女受了委屈,自然想要像父母傾訴,可是綰意孤身在外,這滿腹委屈該向誰訴。陛下承天之命,愛民如子,自從綰意進了雲都,感受到百姓的熱情,盛情的招待就像是回到家中一般,以至於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想要像父親撒嬌,冒犯天顏,罪該萬死!”說着,突然單膝跪地。
“流雲皇帝陛下,公主性情率真,只是見陛下仁慈親厚,一路上所受的委屈,忍不住說了出來,請看在公主年紀尚幼,又背井離鄉的份上,饒了公主!”早已嚇得冷汗涔涔一聽綰意這話,心中只覺困惑,卻來不及思索,只能順着綰意的話朝下說去。
“瞧你們這是怎麼了,跪了一地,今天可是個喜慶的日子,公主性情率真,毫不做作,甚得朕心。”果然聽了綰意的一席話之後,流雲帝臉色好轉起來,甚至露出了笑意。
綰意在侍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朕身爲一國之君,哪個見了不是畏縮懼怕,其實朕也是一個人,也是娘生爹養的,也向往着那些平凡的親情……”
綰意一聽,心中頓時舒了一口氣。本來她打算辭嚴令色,發泄自己這一路上所受的委屈,可是轉念一想,若是想以後安生度日,此刻便不能鋒芒畢露。帝王心思哪裡是她能夠猜透,雖然她知道就憑着她和親公主的身份,今日絕對不會有事,但是流雲棲鳳畢竟是兩個國家,利益相對的時候,兩人聯手抗敵,可是誰知道哪日兩國翻臉無情,那麼她這個所謂的和親公主必然是首當其衝,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權衡思量之下,只得隱其鋒芒,扮作少不更事的刁蠻小姐,想必流雲國的人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不同文墨的白丁小姐,這樣一來,倒是給自己省了不少事。
而顯然自己的一番話暫時解了流雲帝的戒心,所謂帝王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好控制的棋子罷了!
“公主一路辛苦了,既然已經到了流雲,就把這當做自己的家一樣,有什麼缺的少的,吩咐一聲,莫要委屈了自己!”流雲帝一臉溫和,儼然像個慈父一樣。
“謝陛下恩典!”綰意“感恩戴德”的謝恩。
“啓稟陛下,公主此番來到流雲便是爲了和親之事,老臣斗膽,怎麼不見我棲鳳駙馬爺百里大人!”見着場面已經平息了下來,明遠心中舒了一口氣,以防萬一,還是趁早將這和親之事定下來,他才能安心回國覆命。
“這?”流雲帝被他這麼一問,一時愣住了,急忙望向殤百味。
“啓稟陛下,百里丞相日前回鄉省親,尚未歸來。老臣已經通知了他,想必就在回京的路上!”殤百味不急不慢的走出列,回答道。
“公主遠道而來,想必辛苦了,暫且在驛館休息片刻,今夜宮中設宴,舉國同慶,爲我流雲與棲鳳締結良緣,爲公主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