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流刀芒在掌心爆開,銳利痛感讓昭陽君一度誤以爲自己手掌被削成兩截。
“你——”
昭陽君眼見左手掌心血流不止,五指不得動彈,立即明白傷創頗深,已不堪再戰。
驚懼交加,昭陽君強催罡氣,身形一分爲四,以流波幻身攔阻程三五,自己則飛身脫出戰圈,急忙朝下屬喝道:
“把飛劍拿來!快!”
昭陽君麾下俱是得力之輩,無需多言,八人分工明確,有人架起手弩朝程三五放箭牽制,有人取來上好傷藥爲昭陽君止血包紮,其中一人放下背後的長條木匣,內中是一柄鏽跡斑斑的三尺古劍。
昭陽君一把抓起古劍,身中真氣不由自主傾瀉而出,被古劍瘋狂汲取。
此時程三五已經將流波幻身斬碎,周身纏火飛掠而至,有四名下屬挺身上前抵擋,卻被當場腰斬,炎刀過處,揚起沸滾血霧。
慘嚎聲中,昭陽君強撐氣力,舉劍直指程三五,張口叱喝:“飛劍破敵,受命奉行,疾!”
敕令一發,古劍表面鏽跡盡銷,通體煥發凜然青光,如同游魚般搖擺急顫,掙脫昭陽君之手,朝着程三五筆直飛去。
飛劍電射而至,程三五橫刀格擋,卻感到劍上傳來極大力量,腳下步伐頓時停滯。
飛劍一擊無功,立刻遊走至旁側刺來,好似身法極佳的劍客,程三五不及揮刀格擋,只是稍稍挪動身形,奈何在飛劍面前,仍顯得動作遲緩,被青光劃破腰肋,帶出幾滴滾熱鮮血,所幸傷創不深。
繞至後方的飛劍再度掉轉鋒尖,直逼程三五脖頸,意圖斬首。極端強烈的殺意讓程三五不得不捨下昭陽君,運起輕功身法,飛掠遠去。
可飛劍緊追不捨,化作一線青光,而程三五在前面奮足狂奔,如同一顆火流星。二者一前一後,轉眼便遠離這處谷地。
劫後餘生的昭陽君心有餘悸,程三五實力忽然提升,本已讓他落於下風。掌心傷勢突然爆發,更是令昭陽君幾失一手。
“可惡,方纔那究竟是……”
昭陽君看着被草草包紮的左手,他還記得先前自己空手捉刀,當時程三五短暫催動刀芒,在掌心留下輕淺傷痕,本不足爲慮。
而方纔二度交手,自己再次以肉掌接刀,有流波罡氣纏護,原本也確實擋住了刀鋒。可不知爲何,本該閉合的傷口之中,好似有一縷微妙氣機與外界炎刀共鳴,毫無徵兆般爆發開來。
“難不成是刀意?”
昭陽君迅速想到一個可能,他聽說有個別專精於刀劍極意的武者,能夠以十分玄妙的方式操縱刀劍氣芒。曲折拐彎這都不值一提,甚至可以通過刀劍極意,將罡氣寄附於他人或外物。平日裡潛藏不發,只待必要之時忽然引動,自有刀劍氣芒無端爆發,從而做到遙制他人生死的程度。
只是這等刀劍極意過於玄妙難測,與尋常武學根骨無關,而且真到了具體交手廝殺的場合,也不見得有大多用處——起碼昭陽君過去是這麼想的。
“好你個程三五,若非提前準備了殺手鐗,只怕這回還真要栽在你的手上!”
昭陽君又恨又怒,方纔他放出的飛劍,乃是馮公公先前派下的一件差事中所得。當時昭陽君奉命去往齊魯之地,尋找一名隱居不出的劍客,傳說此人早年乃是逆黨一員,而且煉就一口飛劍,能殺敵於百步開外。
好在這位劍客年老體衰,還沒來得及祭出飛劍,就被昭陽君亂掌狂轟打成肉醬,那口飛劍自然成爲昭陽君的戰利品。
可惜那口飛劍隨着主人身死,失了真氣溫養,漸漸鏽蝕,眼看就要靈性喪盡。昭陽君不想失了這等寶物,只好求助於內侍省神工司中擅長煉製法器的術者。
這些術者說,飛劍與原主同氣相連,想要它認昭陽君爲新主,恐難做到。神工司只能另施秘法,污了飛劍靈性,讓它從如臂使指的殺敵利器,變成兇性難抑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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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問題在於,想要催動這柄飛劍,需要“喂足”真氣,好似那等發了餉銀才肯上戰場的兵士,而且胃口極大。
即便是修煉了《坎淵九壘》的昭陽君,氣機深厚非常,可每次運使飛劍,都要被吸得一陣四肢疲軟。但是爲了對付程三五,他只能拿出這等殺手鐗了。
好在這飛劍的威力,昭陽君也是見識過的,他曾拿來對付一夥商隊。飛劍出匣不過數十息,便將商隊中所有活口殺光,連同駱駝馬匹都肢解了。
因此當昭陽君得知朔方一帶真有妖魔出沒時,他並不擔心,這飛劍放出去,一樣可以斬妖除魔。
稍作調息,昭陽君凝神傾聽,土坡另一側傳來錚鏗聲響,應該就是程三五正在與飛劍纏鬥。
昭陽君冷笑不止,這飛劍如今沒了主人,一旦出匣,便會朝着殺意最盛者撲去,好似豺狼惡犬一般,誰也不認。程三五越奮力抵抗,飛劍越是追殺不斷,耗也能耗死他。
程三五那身中流火的情況,絕不可能長久維持,只要等他那口氣一瀉,飛劍便能取走他的項上人頭!
趁這片刻功夫,昭陽君當即取出幾枚補益氣機的丹藥服下,趕緊調息行功,其餘屬下則環護左右。
“怎麼還沒死?”
行功一輪,昭陽君還是能聽到刀劍交擊之聲,他心中困惑,唯恐再生變數,立即起身前往查看。
當他來到土坡高處,就見程三五正在亂石叢中揮刀抵禦飛劍,二者交擊迸出點點火花青光。眼見程三五身上多添了幾道血痕,顯然是被飛劍所傷。
但程三五仍是遍體火光熠熠,不見分毫勢弱,這讓昭陽君分外焦躁不耐。
此時程三五出招不多,往往是在亂石叢中騰挪閃躲,飛劍若遇土石阻礙,一舉洞穿斬開,直奔程三五而去。
飛劍雖利,可是經過土石阻礙,去勢已緩,此時程三五再揮刀攔截,便大爲省力。
炎刀斫下,飛劍表面青光迸濺,好似靈蛇被扣住七寸要害,掉頭繞開,尚未再進,程三五掄刀橫劈,盪開劍鋒,隨即邁步躍起,避入另一塊巨巖之後,飛劍再度斬石而出,繼續重複此前交鋒。
“不對。”昭陽君目睹戰況,心生不安,程三五這種遊移閃避的策略,分明就是在耗損飛劍鋒芒。
飛劍原主已死,昭陽君並非取而代之,而靈性淺薄的飛劍,對敵之時已無靈巧走勢,遇到阻礙也不會繞開,只曉得迎頭撞上,仗着鋒芒強行貫穿。
靠着汲取自身真氣方能出匣殺敵的飛劍,同樣不能一直維持,遲早會耗盡鋒芒,復歸鏽蝕原貌。
“可惡,他怎會、他怎會……”
關於飛劍的弱項,昭陽君也是此刻才領悟過來,而看程三五的應對策略,顯然比自己更早洞悉。
從最初的急急而奔,到現在的從容應對,勝負之數漸漸扭轉,程三五再度扳回頹勢!
“你怎麼還不死?怎麼還不死啊!!”
昭陽君越想越惱,程三五不止極耐久戰,而且對戰場廝殺有着超乎尋常的敏銳判斷,總是能從細微難察的線索中,找到逆轉敗勢的關鍵一子,這一切都讓昭陽君感到極大憤恨。
正當昭陽君惱恨之際,遠處一陣刀劍錚鏗、響徹方圓,青光炎流激散開來,幾塊巨石被崩飛削平,大片煙塵升起,遮掩視野。
“不好!”昭陽君心頭一驚,身中真氣當即生出感應。
煙塵漸散,就見一人拖刀走出,正是遍體鱗傷的程三五,他此刻不再有那經脈流火的暴烈狀況,步伐遲緩蹣跚,氣息粗重,應該是受了內傷。
“你的劍,還給你!”
程三五甩手一拋,殘破劍柄被扔到地上,想來方纔驚爆,應該就是飛劍損毀炸裂。而程三五身上傷勢,估計也與此有關。
昭陽君眼角抽動,飛劍毀壞固然是極大損失,但此刻程三五傷疲交加,臉上氣色發白,明顯是功力催谷過甚導致虛脫。
既然如此,昭陽君豈能放過這絕佳機會?他不容程三五調息回元,腳下輕點,幾步功夫逼至近前,單掌運出“魚龍出坎淵”,罡氣隱隱化爲魚龍之形,務求將他誅殺於此。
“死吧!!!”
怒掌推出,宛若巨浪排空,四周氣流俱被帶動,十二成掌功突破極限,正正壓上程三五胸膛,打得他身屈如蝦。
一聲悶響,程三五倒飛而出,橫刀脫手,嘔血揚空,身形砸落地面後,又翻滾了十幾圈才停下。
“不夠,這樣還遠遠不夠!”
昭陽君要將心中嫉恨驚懼盡數宣泄,他闊步上前,罡氣凝於掌中,現出一輪有如深潭水底之色的幽幽光暈,攪動方圓氣流,形成渦旋,朝着程三五步步逼近。
“像你這種人,永遠只配趴在地上舔泥吃糞!”
昭陽君擡掌撥弄,罡氣旋流將倒地不起的程三五隔空攝起,正好見到他眼眸中黑翳漸多,如同將死之人瞳孔渙散。
不知爲何,面對行將就木的程三五,昭陽君反倒生出忌憚之意,他不敢再有遲疑,極招“萬水歸渦極”沛然運成,引動方圓天地間坎水之氣來聚。
一旦被此招擊中,掌功威力會連帶着體內血液一併旋攪起來,受招之人若試圖行功抵禦,反倒會助長旋流功勁,好似火上澆油一般,將五臟六腑全數絞爲肉泥。
過往昭陽君最喜歡用這招折磨他人,尤其是那些恩愛夫妻、武林俠侶,拿下夫婦二人後,便以極細微的旋流功勁點入丈夫周身穴竅,如果不想他受盡折磨,其妻便要剝光衣物來侍奉自己。如此看着夫婦二人身心飽受凌辱,方能滿足昭陽君惡毒慾念。
“你還有一招的機會。”此時程三五忽然開口,語氣平淡非常,完全不像是重傷將死之人:“你這招打不死我,就輪到我打死你了。”
昭陽君忍無可忍,悍掌推波,旋流掌功帶着呼嘯響聲,拍向程三五的膻中穴!
如今程三五早已沒有罡氣護身,掌功威力毫不受阻地灌入他的體內。昭陽君狂喜之際,卻驚覺旋流掌功好似落入某處深淵,未能傷及程三五分毫。
“你——”
昭陽君擡眼便見程三五咧嘴獰笑,心中一時慌亂大生,正要抽身而退,卻發現自己手掌被牢牢吸在對方胸膛,無法鬆脫。
更可怕的是,隨着運掌行招,氣竅大開,自己身中坎淵真氣竟是不由自主地奔瀉而出,被程三五無情吞吸,勢頭比那飛劍還要兇殘!
昭陽君大驚失色,這種吸人真氣功力的邪功他早有耳聞,不曾想今日親身體驗。他來不及細想,當即按照心法抱元守一,強行閉鎖周身氣竅,氣機流瀉被截,手掌得以掙脫吸力,腳下連忙點地飛退。
“玄冥吞海訣?”昭陽君驚出一身冷汗,手掌猶自顫抖。
就見程三五微微吐息,身上被飛劍造成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更讓昭陽君肝膽俱裂。
“妖、妖怪……”昭陽君牙關打顫,心中退意萌生。
“想走?”程三五冷哼一聲,雙臂擡起,坎淵真氣匯於雙掌,左運“魚龍出坎淵”,右運“萬水歸渦極”,兩股龐然氣勁一齊浮現。邁步前踏,腳下地面霎時龜裂,如承千鈞水壓!
昭陽君見此情形,腦海一片混沌,腳下欲逃,卻趕不上程三五如怒潮暴湍而來,雙掌破空壓上。
身受掌力,昭陽君流波罡氣自發護體,然而雙方功勁同源,並非成對抗角力之勢,龐然掌功被流波罡氣消納大半,復歸身中百脈。
浩掌推出,昭陽君那肥碩如球的身子向後一跌,連連翻了幾圈才重新站穩,他察覺自己全身上下並無傷損,內心情緒又從驚懼惶恐轉爲狂喜,大笑道:
“哈哈哈哈!無知蠢輩,竟然妄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殊不知《坎淵九壘》中早有應對之法,你贏不了我的!”
“哦,是麼?”程三五淡淡一句,眼中黑翳消散。
“準備受死!”昭陽君不再忍耐,催動根基,這一回,務必要將程三五徹底殺敗。
噗——
可是當昭陽君提運功力的瞬間,心頭似乎被人猛然攥緊,百脈氣機頓時紊亂暴竄。周身穴竅噴出大片血霧,染紅方圓地面,登時氣空力盡,仰天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