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妃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懷裡一動不動,司馬十七郎覺得問題解決了大半。王妃本就是非常明理的人,雖然有點妒,但也沒什麼,自己最愛重的本也是她。
再者自己已經二十幾歲了,膝下只有一子,確實子嗣單薄了些。既然已經有了嫡長子,那麼薛家表妹進門也是應該的,多生些兒女,將來也是旭兒的幫手。
司馬十七郎放下了心事,還暢想了一下美好的未來,他回來時本就很晚,又同薛表叔飲了不少酒,於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盧八娘見他睡得香,自己卻睡不着,於是她的心裡已經不只承載着痛苦了,而升起了怒火。她剛剛怎麼想的都是如何對付薛家的表妹呢?其實從某種程度上,她是無辜的,真正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司馬十七郎不是不知道自己不願意他納妾,可他做了什麼?看他睡得這樣熟,大約覺得已經把自己擺平了吧。盧八孃的恨意越來越大,她真想伸出雙手,掐住司馬十七郎和脖子,把他掐死。
盧八娘動了動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是掐不死司馬十七郎的,但可以從牀頭把掛着的寶劍摘下來,然後一劍就能成功。雖然這樣想了,她還是沒有動,反倒被自己的恨意嚇到了,她竟然能這樣恨司馬十七郎嗎?
然後盧八娘冷靜下來了。
司馬十七郎這個人是她自己選的,這條路也是她自己選的,她不應該把責任都怪罪在他身上。而且公平地說,司馬十七郎也沒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他一直按照成親的約定給了自己應有的地位和尊重。
而盧八娘也在這場婚姻裡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從一個五品官的女兒變成了王妃,有了身份地位,她還靠着王府的勢力將生意不斷地擴大,掙到了足夠多的錢。就是現在到了淮北,境況雖然很難,但前途卻一片光明,她很快就會成爲一大片土地的女主人,離她的人生目標不會太遠了。
她沒有理由去恨司馬十七郎,他就是一個本時代的人,有着本時代的通常思想,遵守本時代的道德標準,甚至他也能算得上本時代優秀的男人了,才華出衆,前途無量,對自己和孩子也很不錯。
也正是因爲司馬十七郎的這些優點,盧八娘才與他過了七年相濡以沫的日子,又生下了一個孩子。而她不知不覺間從心底對司馬十七郎已經習慣了,早已經忘記當年的打算,而是把司馬十七郎當成了自己的丈夫。
但其實他不是,他只不過是盧八娘當初挑選的合夥人。
只是這樣想也不能讓盧八娘真正心止如水,她煎熬着,體味着無以言述的痛苦,盧八娘苦笑,她的心早已經硬成了石頭,現在能被折磨了也是難得的體驗吧。
“不如我也找個情人吧,”盧八娘又想到,前世她曾聽過一位心理學家說過,婚姻中一方出軌後,另一方也出軌一次,雖然不是好辦法,但卻特別能讓人心理平衡,也許自己應該這樣平衡一下?“哼,如果我想,想貼上來的人多着呢,就比如最近常見面的了陳春煊,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決定果然讓盧八娘心情好了一點,但她依舊沒有也沒有得到真正的解脫,她又想了許多辦法,最終還是躺不下,只有披衣起牀,來到了旭兒身邊。旭兒一直與她住在一間屋子,只是隔了一個屏風,守夜的人都在外間,無事不許進來。
本應該是旭兒睡着的時間,但沒想到他竟然醒了,不哭也不鬧,正搬着自己的小腳丫靜靜地玩着。盧八娘仔細地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後把他抱了起來,帶到了自己的大牀上,摟着兒子一起睡下。
畢竟她還有兒子,盧八娘想,不管她以前多瞧不起一心靠着兒子的女人,但兒子的存在確實安定了她的心,雖然他還不會說話,也不能安慰自己。但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兒,軟軟的,香香的,靠在自己身邊,把熱量源源不斷地傳到自己的身上,讓她突然覺得,天根本沒有塌下來。
一大早,司馬十七郎醒來時發現身邊空蕩蕩的,王妃並不在牀上。他趕緊爬起來,走到外間一看,盧八娘正坐在榻上吃着早餐,兒子就放在她的身邊睡着。
“等等我一起吃。”司馬十七郎感覺到盧八孃的疏遠,平時兩人都是一起吃飯的,今天王妃卻等也不肯等自己,原因是什麼他當然心知肚明,神態間自然就有了點心虛。
“王爺聲音小一點,沒見小郎君正睡着嗎?”桃花自從司馬十七郎進來就用眼睛一下下地剜着他,他一開口,馬上一句話就頂了過來。
沒上沒下的竟然敢說自己,司馬十七郎討厭死這個丫頭片子了,但他看到王妃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便忍了這口氣去洗漱。等他回來時就見盧八娘已經吃好了,正抱着醒來的旭兒逗着玩。
好在,還有下人給自己重新擺了飯,司馬十七郎心裡慶幸了一下,他們身邊的人都是王妃的親信,自然一切都偏着王妃,恐怕因爲納側妃的事都有些不快呢。他只做不知,三口兩口地吃了飯,便對盧八娘說:“這邊一切都還順利,我今天就回去了。”
來楚州之前,他們就曾商量過,司馬十七郎給薛表叔拜過年後就先回淮北軍大營,畢竟他是主帥,不能離開太久。而用首飾換糧食總要一些時日,盧八娘則再留下一段時間,但最晚在臘月中下旬回去。
目前看楚州之行是順利而且成功的,糧食已經換到不少,納側妃的事也定了下來,是到了司馬十七郎回淮北軍大營的時侯了。
盧八娘也同意他回去,淮北軍大營不只是司馬十七郎的,也是她的,在大事面前,盧八娘從來不會犯糊塗,因此司馬十七郎一說回去,盧八娘立刻就同意了,“好。”
司馬十七郎便向桃花等人揮了揮手,“桃花,抱小郎君到廂房玩。”
桃花又剜了司馬十七郎一眼,但她還是在盧八孃的一道目光下聽話地上前抱起小郎君出去了。
司馬十七郎坐到了王妃身邊,拉起她的手說:“王妃,你是知道我的,並不是好色之徒,自從立志修身修德,身體力行,我也算得上潔身自好,王妃以外的女人從來沒碰過一個。如今奉皇祖父遺命出兵淮北後,憚精竭力,唯願收復中原故國。”
“我這麼多年帶兵所得的名望、財物都用在了淮北軍中了,你也一樣,把所有的嫁妝都拿了出來,又跟了我到了這們荒涼的地方吃苦,我焉能不知?我這輩子我至死也不會負你的!薛家表妹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我想要的不過是五千石糧食和薛表叔的支持罷了。”
“如今我只想着如何將淮北軍練出來,在淮北立住腳。納妾的事想都沒想過,但薛表叔提了,我也只能收下。雖然薛家不是著姓,但畢竟也是一方豪強,盤居楚州上百年,實力不容小覷。結成姻親,將來我們在淮北有什麼難處,總可以求助一二,不管怎麼說也要比陶尚兩家可靠得多。”
司馬十七郎說着從身後將盧八娘抱在懷裡,他的頭正好靠着盧八孃的後背,口中呼出的熱氣就噴在她的脖子上,“王妃,你說你若是我會怎麼做?”
盧八娘昨夜只是淺淺地睡了一小會兒,心情非常地壞,經過一夜的煎熬,她想好了要與司馬十七郎冷上一些時間,讓自己把不知從什麼時候生出的情愫忘掉。
可司馬十七郎這番話讓她心裡酸了起來,若是他對自己大喊大叫,或者冷聲冷氣,再或者說些三從四德的大道理,她都能撐得住,唯獨這掏心掏肺的話反倒讓她忍不下去,馬上就覺得眼框又熱又脹,鼻子也塞住了,她努力地捱着,後背和脖子僵硬得似乎不會動。
司馬十七郎感覺到她的異樣,用力搬過她的身子,就看到盧八娘眼圈鼻尖都紅了,兩滴眼淚含在眼中,卻一直沒有掉落下來,他喟然長嘆一聲,“這些天也換了兩萬多石糧食了,緊緊也能夠用,罷了,那五千石我們不要了,側妃也不要了。走,收拾東西一起回大營!”
盧八娘真想答應,不要薛刺史的五千石糧食,淮北軍也不會餓死,而薛刺史胸無大志,能力一般,不是個值得擔心的人。若是昨晚司馬十七郎這樣對她說,她會非常高興,但是經歷這一夜,她已經想得更透徹了,沒有糧食的困難要解決,也會有別的困難,沒有薛家表妹要做側妃,也會有別的女孩,司馬十七郎走上了這條沒有後退可能的路,就只能不顧一切地向前走。
想把這條路走得更過遠更順,只有想盡辦法強大,而與各種有用的勢力聯姻是最容易的辦法,也是司馬十七郎覺得最正確的辦法。想想司馬十七郎只要多娶幾個側妃,她的首飾都不必賣了,多划算的生意!
納進一名側妃,與楚州的世家結成更近的姻親,而且還能白得五千石糧食,這些好處就算司馬十七郎能拒絕,將來總還會有他拒絕不了的東西,到那時她還不是一樣要面對?
最關鍵的是,司馬十七郎讓她走的語氣並不夠堅決,他並沒有直接吩咐下人收拾東西出發,而是用商量的口氣對自己說,說明他心裡還是很想納薛側妃的。
畢竟在他心中,納側妃就是應該的,之所以能這樣好聲好氣地勸說自己,也步過是看在昔日的情分而已。要知道轉眼間,他們已經在一起過了七年相知相惜,親密無間的日子了。
盧八娘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人,她想要什麼從來都是自己爭取,卻不會低聲下氣的祈求。她終於推開了司馬十七郎,眼裡的淚已經沒了,“你只管放心,我會想辦法給你挑一個最適合的側妃,她的陪嫁我也會與董夫人商量着多要些。另外,楚州還有幾家也頗有家財,我再給你選一兩個側妃一同進門?”
看到迴歸理智的盧八娘,司馬十七郎果然不再提一起離開的事,而是認真地告訴她,“薛家的身份和地位勉強可以了,至於別的人家,還是算了吧。”他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了對那些人家的鄙視,然後握住盧八孃的手,“王妃,這邊的事都交給你了。”
“你趕緊先去與薛表叔辭行,然後早一點出發,也能早一些回到大營。”盧八娘再次催促,她覺得自己繼續與司馬十七郎在一間屋子裡會窒息的。
比起盧八孃的決絕,司馬十七郎倒躊躇了一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