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林,回頭崖。
已是初春,乍暖還寒下吹回的風意帶着幾分凌冽的意味揚起她火紅的衣袂。
“你追了我整整三個月,倒也是鍥而不捨。”封離殊玩味的看着崖下爭鬥的衆人,背對着來人說道。
洛長羨淡然一笑,將手中染血的劍收回劍鞘,“你確實是魔族難得一遇的人才。”
他本是奉命將人帶回魔界,臨行前師尊告訴他,這一趟註定不會很順利,耗損些時間也無妨。洛長羨本不以爲意,一個黃毛丫頭罷了,活的歲數還不及他修煉的零頭,哪曾想這你逃我追的竟持續到今天。
崖下的爭鬥接近了尾聲,封離殊引來這些人的目的原本是想拖住洛長羨。哪知這人也是狡猾,三言兩語便將禍事東引,調撥得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就先內訌起來,自己則全身而退。
“我一向獨來獨往慣了,還真沒有同誰結盟,臣服於誰的想法。”她笑道。
“那在下只能得罪了。”洛長羨收起臉上的笑意,手中的劍微微下沉,一副隨時待發的模樣。
看着他一臉的嚴肅,封離殊反倒愉悅的笑了起來,四兩撥千斤的笑道:“不過是想和洛大人開開玩笑罷了,你又何必這樣……”
較真二字還未出口,封離殊先手抽出九十蓮向他發起進攻。火紅的蓮尾掃到之處灰燼四散,蓮末挽上洛長羨的劍柄,竟是連拔劍的機會也不給。
洛長羨一手握住劍鞘,一手去握纏在劍柄上的紅蓮,擡起的右手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寒霜,意圖用這至極的寒去熄滅紅蓮上的業火。
逼不得已,封離殊只能鬆開劍柄。
她的武器本就是以九十朵業火紅蓮命名,每一朵都是她在亡靈之地滅掉的怨靈所引,極爲珍貴。一個月前,洛長羨與她一戰後便沒了蹤影,她原以爲是魔族已放棄對她的拉攏,不曾想這人爲了抓她,竟是去幽冥之地採集這至陰至寒的冰蓮製成了護手。
這兩物本是相生相剋的存在,分不出誰強誰弱,有強弱的是人。
哪怕她是魔族不二出的天才,可洛長羨千年的修行也不是虛的。
順利拔出劍的洛長羨卻不急着與之一戰,劍尖指地,“您在等什麼呢?”
引人來纏住他,目的便是爲了脫身,可她不僅沒走反而留在這兒看戲,怎麼看都不是聰明的選擇。
看着一臉疑惑的洛長羨,封離殊忍不住輕笑,“等……坐收漁翁之利啊。”
語畢,一把長劍攜帶着萬千金光從天而降,掀起巨大的灰塵遮住了視線。待灰塵散盡,洛長羨看向來人。
一襲白衣勝雪,縈繞着光風霽月的溫涼,烏黑的長髮用一枚白玉簪挽在身後,散落額前的兩縷碎髮間一雙淡漠的雙眸澄澈見底,落下的佩劍上懸掛着“扶桑”字樣的令牌。
“閣下是?”洛長羨問。
“桑陌塵。”
聲音溫潤悅耳,聽見他說自己是桑陌塵,封離殊一挑眉,下一刻立馬拉住他衣袖,“仙上,救我。”
話音落,封離殊擠出兩滴眼淚掛在臉上。
桑陌塵微微皺眉,將被她拉住的衣袖扯了出來,“姑娘自重。”
“我勸閣下還是少管閒事的好。”洛長羨劍指眼前人,一臉肅殺。
靜默的對峙裡,偶有冷風迎面而來,將兩人的身形吹得灑脫肆意。封離殊識時務的退到了崖邊,她倒是不擔心這山崖經不起二人折騰斷裂,只憂心自己這站位看不清這好戲如何開場。
洛長羨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一道劍氣卻從他站定處波盪開來。以心控劍意,饒是以劍悟道的桑陌塵也不由得稱讚此人對劍的造詣頗高。
柔和的劍意涌動至桑陌塵面前,站在他身後的封離殊早已屏息運氣,只待這劍意波動到自己面前便借力遁走。
好戲還是沒有命重要。
但劍氣卻嘎然而止,甚至連桑陌塵的衣袖都未碰到。
洛長羨這才認真的審視了眼前人,笑道:“不愧是以劍悟道的桑陌塵,長羨能領教一二也是有幸。”
話音剛落,他便以劍爲先,一柄赤紅色劍光從身後飛縱至身前,撕裂空氣裡喝喝的風聲,鬼魅般的身影在劍後移步易行,雙雙向桑陌塵襲來。
沒想到他手中慣用的那把銀白色長劍竟是幌子,身後那赤紅色的長劍纔是他真正的殺器。
封離殊嘖嘖稱奇,與洛長羨交戰數次下來,這是他最認真的一次,可惜對手不是她。
桑陌塵擡手,橫立在身前的佩劍瞬間飛回手中,利落的回身一躍避開了赤紅劍。見到這一幕,封離殊臉上掛着一抹微涼的笑意。
你讓開了,我不就是定向靶了嗎?
洛長羨也是個死心眼的主兒,見他避開了也沒趁機掠走封離殊,反而握着劍反身繼續與桑陌塵纏鬥,無數的劍光吸引了崖下打鬥的衆人看了過來。
兩人都身穿白衣,衣袂翩躚間也分不出誰是誰來,衆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崖邊的那抹紅。
封離殊長得很美,斜長的鳳眸眼尾處一顆紅痣襯得眉目流轉一股豔氣,雖豔卻不俗。細長的柳葉眉嵌在臉上不矯揉造作反而自帶一股英氣,特別是她似笑非笑的時候,眸中無情卻風情立現。
她喜着一身紅衣,張揚得如她手中的九十蓮。
封離殊神色冷漠的瞥了眼崖下的草包們,手中的九十蓮蠢蠢欲動。
這羣烏合之衆拖不住洛長羨是意料之中,但連人衣角都沒摸到,反而被人三言兩語挑撥得窩裡鬥也是屬實沒用。
還好她留了後手,知道扶桑弟子近日會路過落雁城後,便在城中留下了落雁林有魔族出沒的消息,一直拖着就是想看着兩方鬥個你死我活再撿個便宜。
就算扶桑弟子拖不住洛長羨,只要有人死在他手中,依照扶桑派的慣例,定是要天涯海角的追殺洛長羨的,到時候他就再也抽不出時間纏着自己。
哪知引來的偏偏是桑陌塵……
正琢磨着如何下手弄死他嫁禍給洛長羨時,冷不丁的一聲煙花爆響打斷了她的思路。
東南方的位置,隱隱約約有兩道身影正御劍而來,看身形是扶桑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
念頭一閃而過,封離殊餘光掃到纏鬥的二人。洛長羨也意識到自己再打下去佔不到便宜,收在劍鞘中的銀色長劍忽而光芒大盛,迸發出明亮的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待白光散去,衆人再看向崖上,光禿禿一片中只餘一抹白色的身影飄然若仙。
御劍而來的正是韓與山以及沈月白,兩人利落的翻身下劍,執劍行禮:“師叔。”
自三年前起,扶桑第七代弟子中最小的才17歲,與上百人的第八代弟子相比,鳳毛麟角的第七代,人人皆可獨當一面。
桑陌塵定定的看着身後空無一人的崖邊,方纔白光大盛,何時被人破了結界?
“師叔?”沈月白好奇的順着他目光看過去,一塊崖壁有什麼好看的?
收回目光,桑陌塵將劍收回鞘中,“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沈月白正愁這一路走來沒人和自己說話,見他有問,立馬興致勃勃的準備大展口才。
“追蹤魔族而來,”韓與山開口道。
被搶了話,沈月白只好將肚子裡九曲十八彎的腹稿嚥了下去,不太高興的蔫了。
桑陌塵點了點頭,他也是聽聞落雁林有魔族出沒爲非作歹這才追了過來。
揣摩了幾番詞句,韓與山道:“師叔,這落雁城似有古怪。”
“何意?”
“我與月白在這停留了兩天,城中一片祥和,只是這城外卻魔氣瀰漫,百里外的林子已被魔氣腐蝕,”韓與山拈了個避音訣,將此處與崖下衆人隔絕,“我們拿不定主意,想請師叔參詳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