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沈月白

約摸二十年前,白落霜遇見了沈輕雲。

一個豆蔻少女,一個意氣風發,兩者誰也不讓誰,結下一段不解之緣。

沈輕雲不顧家中阻攔,執意娶外族女子白落霜爲妻,先斬後奏懷了孕纔回沈家。

礙於她懷中已有沈家血脈,當時的沈家主鬆口承認了白落霜沈家少夫人的地位。可以說正是因爲有了沈月白,白落霜才成爲了沈夫人。

白落霜雖不是修仙之體,卻有一不爲人知的能力,她能在夢中預見即將發生的事。

懷胎三月時,白落霜做了懷孕後第一個夢。

夢裡她生出的孩子資質平平,又因爲難產而壞了身子再難有孕。沈輕雲不願納妾生子,導致沈家直系後繼無人,於第二年被廢家主之位。

沈輕雲因爲她,墜入谷底。

“你應該聽說過司仙簿吧,”白落霜看向韓與山,蒼白的臉因咳嗽而泛紅。

司仙簿,修仙之人一出生就會在簿上留下姓名,天資越聰穎者位置越靠前。

新生代修仙者中,桑陌塵位居首位。

白落霜低下頭忍了忍咳意,淡然道:“司仙簿上,沒有月白的名字。”

資質平平其實也是她對沈月白的美化,司仙簿上無名就代表着此人不適合修行。

“你用了什麼辦法?”韓與山輕聲道。

司仙簿上既然早已註定無名,那他便與修行無緣,而如今的沈月白卻天賦驚人,不難想到定是有人逆天改命給他續上了仙緣。

白落霜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沉默了半晌:“是一門禁術。”

等到肚子越來越大時,因爲憂思過度,她那時的狀態甚至比懷孕前還差。

對於自己預見之事,白落霜沒有隱瞞沈輕雲。

聽到她說自己會因爲這個孩子失去家主之位,沈輕雲沒有絲毫擔心,反而寬慰她:“落霜,若是上天早已註定,咱們只能坦然接受。”

家主之位能者居之,他並不在意。

白落霜搖搖頭,眼中含淚,很不贊同他的言論。

因爲娶她,沈輕雲已經承受了太多苛責,如果再因爲她肚中的孩子再失去家主之位,往後餘生她將有何顏面與他攜手到老。

“我遇見了一個人,他教會我一門禁術,”白落霜微微頓了一下,擡眸對上他的視線,“用一些東西去交換天賦。”

那人用手掌貼近她腹部,只微微試探便知道她肚中的孩子沒有修行天賦。

“我有一法子,可以替他洗筋伐髓,”籠罩在黑色斗篷下的男人收回手,溫聲道,“不過需要他拿一點點東西來換。”

白落霜不是沒聽出他話裡的危險,卻按耐不住對他口中方法的嚮往,連忙道:“什麼東西?”

“用心魄一角換他修行之能。”

韓與山有些震驚,嘴裡喃喃道:“心魄一角?”

“我自作主張,同他做了交易,”白落霜看向頭頂的燦陽,眼裡滿是自責,“哪怕他修行的天賦得以補足,但心魄一角的缺失,註定他此生心智不全難有更大作爲。”

所以,沈月白他能心無旁騖的修行,不是因爲他意志堅定,而是早在他出生前,就有人替他斬斷了一切羈絆。

以前韓與山總覺得他做事缺一根弦,原來他是真的缺了心魄一角。

“爲何要告訴我?”韓與山突然開口,“這些不應該是你們死都要保守住的秘密嗎?”

這種禁術,仙門世家不會容忍,扶桑也不會承認。

白落霜的聲音有些喑啞,她輕聲道:“我聞到了那股氣息,哪怕潛藏在深處,但我知道來的就是他。”

從做那個不祥之夢開始,她的心就開始惴惴不安,同當年預見沈月白出生後會經歷的事一樣,她感受到了風雨欲來前的陰鷙。

“誰?”

“教我禁術之人。”

韓與山不語,低下頭看着蒼白的手腕上凸起的青筋,隔了半晌開口道:“你想我做什麼?”

將最大的秘密告訴陌生人,韓與山就算再蠢也不會覺得她真的只是想解開他多年以來的心魔。

白落霜反問他:“用一個腐朽的秘密,換一個光明的前途,你覺得不值嗎?”

她是真的覺得值得,那些掩藏的秘密比起接下來他們要經歷的一切根本算不得什麼。

“如果你非要我給一個理由的話,我希望你能帶着月白離開。”白落霜朝他笑了笑,神色溫婉。

那人已經來到會陰了,甚至就潛伏在他們身邊,按照他的個性,一旦出手沈家很難全身而退。

“師叔已經回扶桑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我們。”韓與山低聲道。

“可我怕沒時間了,”她攤開手給他看,從虎口到尾指處橫貫着一道黑色的裂紋,“預見之能,與天爭命,我快不行了。”

生死一事,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經看淡了。白頭偕老的夫君,天性單純的幼子,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到了盡頭。

“月白他……知道嗎?”

韓與山的話讓她僵了一下,下意識握緊手心,“不曾對他說過。”

沈月白是她和沈輕雲愛情的結晶,尚在她腹中時,沈輕雲就整日圍在她身側翻盡詞典爲他取名。

沈輕雲說,一定要給他取一個天地之間最美好的詞。

後來,他說:“這世間我想來想去,最幸運的事不過我心悅與你,若是女孩,就取名沈悅白,若是男孩,咱們就取諧音月白二字。”

沈月白遠遠地瞧見他倆站在院子裡,隔着老遠就大大咧咧的喊道:“阿孃,子期,吃飯啦!”

兩人聞聲齊齊回頭看他,柔和的陽光給白落霜的臉上添了一抹亮色,她笑着應了聲:“就來,你小心點。”

沈月白蹦蹦跳跳的動作略微收斂,撓了撓頭,傻呵呵的看着她:“阿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落霜拍了拍他挽住自己的手,打趣道:“可我瞧着,小孩子都沒你那麼不省心。”

“嘿嘿,阿孃你給我留點面子。”沈月白扯了扯她袖子,瞥了一眼她身側的韓與山。

韓與山淡淡的笑了笑,沒作聲。

白落霜見狀,順着他的話接道:“知道了,咱們月白啊也要面子。”

見他們久不來,沈輕雲也尋了過來,沈月白見了立馬迴歸規矩的鬆開手站到一旁。

阿爹說,他已經長大了不能再隨意牽阿孃的手了。

只是他站在身後,看着阿爹走過來自然地牽起阿孃的手,眼中滿是不解,怎麼阿爹就能隨便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