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日大早,四人從姬月坊裡走了出來。
韓與山臉色鐵青的帶着沈月白往秦府去,自知理虧的沈月白乖巧的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
昨日安排住宿,齊姑娘說,方纔給了飯菜聽曲兒的銀兩,剩下的錢不夠開四間房了,就只能委屈他和子期住一間。
本來兩人想說,他們身上還有些零散的銀子,可以自己付錢,卻在看到十兩銀子一間房後默默地嚥下了那句自己出錢的話。
桑師叔一間,齊姑娘一間,他同子期住一間。他是無所謂的,到哪裡都是睡,欣然接受了安排。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的睡相……
早上起來,子期他……半夜被踢下了牀,傷了腰……
懷着愧疚的心思,這一路,沈月白沒少舔着臉噓寒問暖。
只是韓與山能與鍋灰相提並論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反而還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站到秦家門口,韓與山覺着再任由他這般聒噪,扶桑的臉都被丟盡了。
深吸口氣,他對沈月白說道:“師兄,謹言慎行。”
尤其是謹言慎行四字,他幾乎是咬着後槽牙說的。
沈月白眼睛放光的看着他,滿口應承:“我知道的,子期你放心!”
韓與山忍了又忍,將快要脫口而出的你現在這樣子我更不放心嚥了下去,溫聲細語道:“那咱們走吧。”
秦府隔壁就是齊家,從滅門那日開始,齊家就被貼了封條。兩人看了眼齊家門口把守的府衙,轉身敲響了秦府的大門。
小廝探出半顆腦袋,看着來人穿着一身白衣,也不等他們稟明來意,他不耐煩的開口道:“奔喪在隔壁,這是秦府,都不搞清楚是哪家就招搖撞騙來了?真沒道德素養。”
說完,“啪”的一聲將府門關上。
韓與山和沈月白相視而望,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被雷劈過的震驚感。
“子期,他剛纔說的是我們嗎?”沈月白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撲棱着一雙大眼看着他。
“好像是……”
他們被當成了奔喪的騙子,被拒之門外了。
沈月白覺着自己手有些不聽使喚,完全不受大腦控制的握住了佩劍,打算一劍劈了這府門。
韓與山一把拉住他,將劍塞進他劍鞘:“冷靜,咱們不是來鬧事的。”
因着他們久站門口,守在齊家外面的府衙已經注意到了這邊,韓與山不想節外生枝,將怒火死命壓住,耐着性子再次叩響大門。
“都說了齊家在隔壁,你們……”話還沒說完,小廝頭上戴着的氈帽瞬間被一道劍風颳在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沈月白擡頭看向韓與山,子期方纔不是說不要鬧事嗎?
謙遜的將劍鞘收回身側,韓與山笑得一臉無害:“我們是來拜訪秦家老爺的,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小廝愣愣的看着他用沒有出鞘的劍柄將自己的氈帽一分爲二,沒回過神卻下意識的讓開了身:“兩位仙長請。”
韓與山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塵,邁過門檻時朝小廝溫和的笑了笑,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沈月白緊跟其後,安安靜靜的沒說話。
子期,好凶啊……
小廝盯着地上碎成兩半的氈帽,兩股顫顫着將門闔攏,靠在門背上好半天站不起身。
秦炳承坐在上方,安靜的聽完韓與山講完來意。
末了,他放下手中的溫茶,臉上微帶歉意:“秦家與齊家緊鄰,齊家出了這樣的事,秦某自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那日除了前半夜有些許響動外,秦某真是什麼也沒聽見。”
沈月白不死心,探出身子問道:“那日的齊府可有宴飲?”
“這……”秦炳承微微遲疑,隨後道:“興許是有的,早些時候有聽到應酬聲。”
韓與山瞪了一眼半個身子支在椅外的沈月白,轉身對秦炳承問道:“您可知是爲何事?”
秦炳承搖搖頭:“是齊府私宴,外人進不去的。”
“私宴?”
“齊府滅門那日是齊家主生辰。”秦炳承道。
韓與山和沈月白對視了一眼,雙雙震驚。
生辰之日屠人滿門,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如今齊府被封禁,秦老爺可知有何方法能進去?”韓與山想的是還沒查探過兇案現場,當務之急還是先順理成章的將齊府外的衙役打發了。
秦炳承沉聲道:“齊家滅門後就被城主府收監了,如今再想進去怕是有些難……”
“如果有齊家人活下來呢?”沈月白問道。
“有、有人活下來?”秦炳承像是被他的話驚到了,說話有些結巴。
韓與山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淡然道:“齊家庶出的小姐齊鸞還活着。”
秦炳承端起茶杯用寬大的袖擺遮擋了自己的失態,然後又恢復了鎮定的模樣,道:“若是齊家還有後人,自然不麻煩,只需向城主府遞上文書,自可接過齊府所有權。”
沈月白滿意的點了點頭,待要再問問細節,卻聽得堂外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似是瓷器碎裂發出的響動,其中還夾雜着女人的歇斯底里和男人的悶哼聲。
“這……”沈月白有些愣。
秦炳承臉上閃過一絲陰沉,語氣卻十分溫和:“仙長莫怪,這是家中女眷犯了癔症,叫仙長受驚了。”
話音落,堂外慌忙趕來個小廝,俯在他耳側說了幾句話,秦炳承原本鎮定的臉陡然立變。
慌亂的擱下茶杯,秦炳承對兩人道:“仙長,後院有事,在下先行一步。”
說完也不待他們回禮,急忙隨着小廝出了大堂。
瞧着主人都不見了,沈月白有些轉不過彎來,轉頭看向韓與山,道:“子期,我們要等着嗎?”
韓與山笑了笑:“今日怕是等不到了,咱們走吧。”
行至門前,那哆哆嗦嗦的小廝靠着門壁給他們開了門,一臉恭敬,嘴裡不停的嚷着“仙長慢走,仙長慢走……”
韓與山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微揚,“有趣……”
沈月白摸不着頭腦,貼在他身側悄悄的問道:“什麼有趣啊?”
韓與山伸手搭在他左肩,手腕微微用力將兩人的距離拉開,“等師叔他們回來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