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太后仍是不發喪。
回太尉和拓王的對峙已經到了膠着狀態,據說回太尉府上已經人去樓空,所有的人都隱藏在城中各處伺機而發。而拓王那邊已經派會巫蠱之術的拓王側妃單氏入宮陪伴柴貴妃,至此皇后娘娘和佟妃徹底跟他們斷了往來。
整個洛都城充斥着山雨欲來的沉悶與壓抑,大街上也提前有了幾分兵荒馬亂的味道。白天街上冷冷清清,晚上家家閉門不出,滿城蕭條。就連依舊一片太平的懷王府,管家也已經開始提醒衆人出門小心。
偏生這時候,繁花似錦的第一批人到了。
對於衛浮煙繁花似錦殺手盟首領的新身份,周懷意並未過多提及。他寵慣她越發不露痕跡,但又平淡到足以刻骨銘心。所以當衛浮煙躊躇面對繁花似錦的來使時,周懷意思量半天,仍是決定放下手中之事親自陪她過去看看。
“繁花似錦是殺手組織,我收了它,朝中人會不會藉此機會對你不利?”大街上,衛浮煙在面紗之下問。
他們沒帶其他人,也沒乘馬車,只有周懷意靜靜牽着她的手帶着她往前走。衛浮煙看不見路,但是心中全是坦途。
“不會,父皇一直對師父尊重有加,也十分清楚師父就是繁花似錦的首領,因此不會平白無故動繁花似錦。”
“尊重有加?”衛浮煙驚訝,默默跟着他走了幾步才忍不住問,“爹的真實身份你可知道?”
“小時候問過,得到的答案是:師父就是師父,其他身份不重要。”
衛浮煙噗哧笑了,她拉着他的手問:“你難道沒猜過?說說看,你猜的身份是什麼?”
連“不夜城四鷹”都聽任花錯差遣,周懷意自然猜得到花錯身份。想來衛浮煙是不知四鷹在江湖中的地位所以未能猜到。可是衛浮煙心情極佳一再嬉笑追問,周懷意無奈,只得一把攬過她的腰在她耳畔半是調笑半是警告地低聲說:“仗着是師父的女兒便不把師父的話放在眼裡了?我和輕舟可都沒敢在大街上猜過師父的身份呢!”
“駕!駕!”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周懷意當即要帶衛浮煙躲到一邊,卻見駿馬之上渾身散發着怒氣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提及的柳輕舟!
“是輕舟。”周懷意知道衛浮煙多重視輕舟這位相見不識的親哥哥,所以思量一瞬仍是在她耳邊輕聲說明。
哪知道柳輕舟在近處突然勒馬一躍而下兩步跑到他們身邊來一把揪住衛浮煙前襟將她抵到身後牆上發瘋似的咬牙切齒說:“把青荷交出來!”
柳輕舟和衛浮煙之間早有嫌隙,自從上次他以爲是衛浮煙派人割斷青荷舌頭並挑斷青荷手筋之後,那種所謂嫌隙已經轉變爲深深的厭惡和痛恨,但因爲柳輕舟是周懷意的師弟,衛浮煙確是周懷意名義上的王妃,所以柳輕舟再恨再厭都沒當面爲難過衛浮煙。正是因爲這些所以周懷意被推開得有些猝不及防,聽聞柳輕舟如此一問才上前拍上柳輕舟肩膀沉聲道:“先放開,輕舟!”
而衛浮煙卻同時驚訝地問:“是哥——是柳輕舟嗎?青荷怎麼了?”
柳輕舟根本不管周懷意,只是恍若瘋癲一般用拳將衛浮煙死死抵在牆上低吼一般說:“把青荷——還給我!”
周懷意見衛浮煙吃痛微微皺眉,便轉而上前直接抓住柳輕舟的手道:“先放開!有事慢慢說,青荷出什麼事了?”
柳輕舟眼裡原本充斥這惶恐與怨怒,聽聞此言立刻變成了深深的仇恨,他冷笑一聲突然輕聲說:“原來你根本不是真公主!青荷才——”
“輕舟!”雖說大街冷清,周懷意仍不得不沉聲提醒。
“惡毒的女人!”柳輕舟的聲音愈發輕慢,每個詞卻都如細針緩緩刺進衛浮煙心底,“有生以來都沒有見過像你這般惡毒的女人!爲了公主的身份!爲了權力!爲了地位!爲了榮華富貴!你膽敢蔑視王法李代桃僵!你狠心派人殺真公主!你——”
“輕舟,先鬆手!”周懷意不得不硬生生扯開輕舟的手。
柳輕舟眼睛充血,滿心憤怒和絕望都明明白白寫在原本英俊儒雅的臉上。周懷意不忍,見衛浮煙雖神色呆滯但並無大礙,便將柳輕舟拉開兩步問道:“你如何知道這些的?青荷姑娘究竟怎樣了?”
“青荷被一個辰國女子帶走了!那人說,要請真公主和假公主當面對質!”
青荷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周懷意可以理解柳輕舟的崩潰,但不得不問道:“你怎知那是辰國人?”
“是,一定是!”柳輕舟面目猙獰地盯着衛浮煙說,“那女子的武功路數和王妃身邊的焦侍衛一模一樣!”
周懷意點點頭看着仍是呆滯茫然的衛浮煙道:“焦伯背叛了她,他們並非站在同一邊。”
“師兄,她是假公主,她是替身,她騙你的!”柳輕舟咬牙切齒地低聲說,“師兄,你別護着她,她全都是騙你的!”
柳輕舟略長周懷意兩歲,但周懷意先拜師,所以成了師兄。只是後來入了隱衛便隨之叫主子或叫王爺,周懷意也許久沒聽他叫過師兄,這樣突然聽來心下便是一暖,看柳輕舟神色怒中夾恨滿是絕望卻還記着提醒他,心下少不了幾分心疼。
一旁的衛浮煙卻心下茫然。被親生哥哥口口聲聲罵爲“惡毒”,衛浮煙心下刺痛;知道真假公主一事,還能在武功不弱的柳輕舟府上不露痕跡地帶走青荷,甚至還要把所有的事栽贓到她身上,那就只會是辰國皇上派秀姬所爲!一個親生哥哥,一個撫養她長大的哥哥,卻不約而同地想要推她去死。
“我知道了,懷意,是那邊要動手了!”衛浮煙輕嘆一聲無力地開口。
周懷意也想到這一點,拍拍柳輕舟的肩膀轉身欲先送衛浮煙回府,卻聽一支箭“倏”的一聲極速射向衛浮煙。
“煙兒!”周懷意心中一急一把抓住衛浮煙的手猛然扯到身後,自己卻不受控制地向前衝了半步,周懷意心下暗叫:“不好!”那箭卻猛然定在周懷意肩膀上方牆上,震得周懷意半個肩膀發麻。
衛浮煙被周懷意扯地直跌柳輕舟懷中,然後被柳輕舟厭惡地推開,她顧不得被推撞到牆,只顧着焦急地喊:“懷意?出什麼事了懷意?你在哪兒?你怎麼樣了?”
“沒事,別擔心!”周懷意偏頭一看,卻見短箭上帶着一封信,他略一皺眉伸手將深深扎進牆裡的短箭拔出來,一邊走向惶恐擔憂的衛浮煙一邊看清了信上的字:端陽公主親啓。
他將擔憂的衛浮煙攬在懷中輕聲安慰說:“沒事,別擔心。”與此同時手上書信卻被柳輕舟一把奪走。
柳輕舟不爲別的,只因上面寫的不是懷王妃而是端陽公主,他下意識認定來信的一定是辰國人,他要拿到衛浮煙通敵的罪證!
“欲見柳沈氏,速赴白雲庵。”
柳輕舟茫然輕念,腦中一片轟然。青荷現在是雙身子的人,若有什麼閃失柳輕舟根本不敢想象,他當即將書信一扔跨上馬揚鞭而去。
“欲見柳沈氏,速赴白雲庵?懷意,是不是這句?”
周懷意撿起書信收在懷中,不得不回答道:“是白雲庵,我先送你回府。”
“不,我要去白雲庵!這信原本是給我的吧?是寫明瞭要我去白雲庵的對不對?我不去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折磨青荷!上次就……”衛浮煙鼻子一酸就說不下去。
周懷意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得柔聲安慰她說:“青荷是輕舟的夫人,腹中又有輕舟的骨肉,我自會救她的。你眼睛不好,去了反倒令我分心。你聽話,讓我先送你回府好嗎?”
衛浮煙緊緊抓着周懷意的手無話可說。她現在這樣子真是隻能給他添麻煩啊!
沉默片刻,衛浮煙卻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猛然抓緊周懷意的手問:“那信上寫着什麼?”
周懷意略略一頓,尚未開口便聽衛浮煙又道:“是端陽公主而非懷王妃對不對?是‘神’動手了!是秀姬要我去白雲庵!放箭的人明知你我二人在一起,明知至少你會陪我去卻之說‘速去’而不說‘獨去’!他們要調虎離山!懷意,宮裡一定出事了!”
正是此時,急促的馬蹄聲再度漸近,一名隱衛匆忙躍下馬來到周懷意身邊小聲稟報說:“稟報主子,太后發喪,回太尉率八大朝臣逼宮了!”
果然讓她猜中!只聽周懷意沉聲問:“拓王身在何方?”
“就在宮裡!下朝後就留在柴貴妃那裡,現在只怕已經到太后的寢宮了!”
“平王府呢?”
“暫無動靜!”
“各方分別有多少人馬?”
隱衛答道:“宮外有回太尉士兵約三千人,身穿常服隱藏在皇宮附近街道上;拓王已經調動整個洛都城的禁衛軍分別守在四個共門口!”
“退下吧!”
“是,主子!”
周懷意暗歎,不管是回太尉還是拓王,未免都操之過急了!
衛浮煙分得清孰輕孰重,乾淨利落地說:“是時候讓太子出場了!你回去安排大局,然後派人和我一起去白雲庵即可!切不可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