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弄
霰雪夙夕未息,路面已濌了一層霏霜,熛風掣掣,彼蒼冱寒。司徒府角門方闓,見傔從與司徒少主偕行。
司徒少主弓腰伸肘,打了個哈嗤。嗟怨道:“孃的壽筵設於三日之後,固教我在剋期繕寫十帙壽序,唶唶哀哉!”
“少主,且看那女子。” 傔從瞲然視之,手擬樹下。
竟夜踞坐棠梨樹下的莞萱,頰輔縞素,衣裳矕雪,軀體攣弱,四肢僵直,吹呴無力。
司徒少主挪步躣躣,與她偶視流眄。直見她餳澀之容,不禁眽眽蹙頞,司徒少主褪下罩褂,幠在她身上,屈身從埊上抱至前胸。莞萱靦顏色赧,心怦怦,魂徨徨。
天衣布莊
禺中之時,堂室內公良莊主與少主及兩位女郎延見歐陽赫。端視着面目肖似的倆女郎,歐陽赫眸矚那身擐異服,襻縛青壺蘆的女子,然則未嗅出妖異的沴氣。
“賢侄能寓居敝宅,乃老夫多幸。容我爲賢侄逐次引見。”公良莊主怡顏謂歐陽赫:“茲二人爲老夫假女素心及其姒媤如娘子。兒郎且覯面過。”
“此人豈非狐王亦避忌的靈寶天尊門人?幸而我還魂於未經修煉的銀狐穢身。與此人周旋險難,斷不可失慎。”媤如暗忖,一時悚惕啽默。
司徒府
偌大的府邸,檃榱嵯峨,庲十五楹,廊庭蔭雪,嚴霜細細,流猋摧木。司徒葿兒蹴於瓴上,身披肩帔,瞿然睨視着梭巡的守衛,諳悉渠們的動向,目笑心懌。
“那司徒愚老現下定是撧耳撓腮,懸想便覺諧趣。”
逮守衛撤走,司徒葿兒一番飛簷走脊,躩至庭除,排闥而入。室中鋪設青銅漏刻,奇楠案桌,紅木圈椅,案上又有嵌璊罌缻,璠璵盃,羊脂白瓷,菱花鏡等器物。旋身往琉璃屏風後,以白鏹琱瑑的拔步牀傍置一銀櫃。
“司徒愚老豈能料想我出此巧計?平沽了這些任器,不單能解我此刻的窘蹙之苦,甚且能教那愚老暴跳如雷,何其可笑?”司徒葿兒孜孜憨笑道,發櫃視之,固有三封緘素。
一封具名柳下姝蘭。文作:
鴛瓦殿內斒裳舞,心愫難譴繡珠服。
紅燭澀巹共合歡,絕離生懟欲潸泫。
司徒葿兒觸目慟心,嚶嚶啜泣。“娘,葿兒有苦。葿兒齎恨爹始亂終棄,竟還逼嫁女兒。葿兒只有羈泊天南地北,遠遁異鄉。”
且啓開另一封緘素,具名司徒縉文。文作:
捐舊物予霾藏,庸知輿轢許忿惻?
棄爐炕以搗腹,豈感焮痛燔六腑?
如若稍爲含情愫,俾我不捨槺糟妻;
使汝三分是憯毒,直此顧畀鴆酒盃。
憶芳年,閨中寒暄;今昔比,遺蹟揚土。
司徒葿兒頓然視覺淆紊,鬱陶難解。懼有誤謬,數數省讀。“拋離誓願者孰何?”
遽然,闔扇皆闓,直見她年逾半百的老父後隨一羣侍衛將宅舍圍困,並氣急敗壞地聲言:“司徒葿兒,老夫伺候你多時。聖上已欽定你與祁連函彧的婚媾,不論你逃遁何處,僉爲枉然。將小姐逮住,軟禁閨闥。”
二三介侍衛遵行其令,捽住司徒葿兒的肩胛,掙揣不得,被押往區處。
司徒葿兒心頭怒惡,破口濫罵道:“司徒愚老,你便是頑夫,虺蛇,沐猴而冠,逞勢欺人。”
浣筠樓
一廝役引領知嫿娘子往客房,一副卑屈諂媚的模樣。“娘子請往西廂庲,祁連少爺倩娘子俟候片刻。”且退步將門闔上。
知嫿默坐桌前,掭着腕上的珠琲。忽聞寮外枝柯晃盪之聲,霎時倆個五大三粗的大漢跳踃而至,一身尨服粗犖肋脦,發披垂,冠烏幘,手搠朴刀,面相悍戾,竟穢褻出言:“美人伶俜枯寂,獨不教我憐惜這軟玉溫香,同享牀笫之歡如何?”
不及她嘶喊,那倆狂徒立即敞衿露袢,猛撲而來。知嫿怛然退避,踶倒了杌子。於時,祁連函彧於樓閣間,儃儃然挎着一個麝幐,信步走來,聞聲覺異,便揎門而入,眼見倆大漢的非禮之舉,香囊抵地,與之鬥毆。那狂徒以朴刀搏撠,祁連函彧左肋負瘡,又一惡徒過勁兒踆開他的肩胛,蹴其臚顙。
知嫿震悸而惻隱,期期艾艾道:“祁連君,祁,”
祁連函彧已是痏疻遍體,伏地噦血。一大漢驀地住手,驚遽而寒悸,且道:“此人爲右姓,豈非是上護軍祁連珷之子?”
另一大漢低沉慎言:“吾儕乃山林霸主,素來持戒不與臣僚爭涉,當即退身。”
倆人復從窗寮踃出,知嫿跽坐他身旁,滿面愀愴,涕泣悽惻。祁連函彧伸手攥着那麝幐,適覺衰疲,且道:“吾視娘子爲衿契,饋此容臭,望娘子亡嫌。”
“祁連君,知嫿緣慳命蹇,福德菲薄,恐負君意。”
“飄茵落溷,休祲相伏,娘子切莫自憐哀恫。今日晤面,未見娘子以羅巾覆面,這般誠篤之情,函彧豈敢忘懷?娘子且遠去,此事不可染逮與你。往後相逢,願留得好情罔失。”
天衣布莊
向日旰,媤如輕悄悄踱出蘭室,方過遊廊,半足躇階,歐陽赫秉利劍橫阻其前,言語冷峻,威厲逼人。
“腰衱懸盬妖壺,庸非狐魅之妖?”
媤如淡定自若,嬌聲細語道:“歐陽君勿要誣罔於我,媤如縱有月娥之姿,亦不當譬若妖孽。”
媤如柔拊其胳臂,歐陽赫輒以劍鐔勾住那繫縛壺蘆的絲帶,兩人纏磨下,壺蘆扺地,醇醪流芳,三垓浥浥。
於時,向東廧,聞鋪首鋃鐺。倆人猶四目瞠視,各不相讓。直逮後罩房中衆人胥醒,趨步庭中。公良少主前去掗門,莊主及其假女後蹠。朱扃外跕一女子,羅裳漸血,惴慄不止,腮頰淌淚,祗是不語。
“知嫿?遭罹何事?奚如斯?”
知嫿躊躇乃言:“我竟成罪愆。”
是夕,公良莊主爲其預備馬駒、盤川及衣履,乘夜遁逃。經年一別,來朝聚首知何時?
旦日質明,行賈紛紜雜沓。莊內人似有懸慮,各個萎頓無採。
媤如尋一窬地側身欹壁,瞅去牆隅的一架舊織機,渾有未織完的茜裙。媤如攏身欲瞅個仔細,試手一㩳,紡錘擲地,木棒其腹的竹鉤拓成兩段。
公良少主搶步而來,遂則自哀唶惋,憤恚相道:“孰人教你捱得?”且慎而摭之,輕摩其表。
於時,素心投步其後,掎去一邊。低聲道:“女兄,休碰得那織機,茲是令慈的舊物。馳年判袂,人曾如故。”
媤如靜默思之,久視愾惜。可愍可恫,自爲忸恨。忖摸着“雖則公良一氏攓性獵狐,僉須誅殛,然殊別於你。”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