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順着他的話題往下問:“爲什麼?”
五爺修長的大手在我頸肩掃動,指腹蹭着皮膚,淡淡道:“這個項鍊叫丘比特的箭頭。是婚嫁專用的。當時給你還不太適合。”
我此刻纔想起來,在威廉姆斯送我的書上見過這樣的概括。那五爺把項鍊送給張芝,是對張芝有意思嗎?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兩人是世交。而且門當戶對,不管是聯姻還是個人而言。都是既好又明智的選擇……
我沒想到他會對一個項鍊這麼認真,含義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像我就是一直無所謂的。
五爺將項鍊取下,遞給旁邊的店員,並從懷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手伸到一半被威廉姆斯抓住。五爺擡頭看他。威廉姆斯輕笑道:“好不容易有個可以在美人面前表現的時機,姜先生該不會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吧?”
威廉姆斯說要送我,五爺卻出錢買。
這樣的舉動。讓他心裡有些沒底。
由此而懷疑。五爺是不是因爲剛剛投票作弊的事情而鬧脾氣。
“這個還真要抱歉,我一直打算送她,不過機緣未到,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怎麼能讓你搶了先?”五爺執意要給錢,意思很明瞭,他在乎這條項鍊對我而言的價值,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墨守成規,對事物堅定自己的看法,不過……既然是婚配,五爺之前送我不合適,現在送我,難道就合適了嗎?
我陷入自己的思索中,久久回不過來神。
在五爺的堅持下,店員刷了卡。威廉姆斯只好親自挑選,送了我一對價值不菲的耳環作爲犒賞的酬勞,結束一切後,他熱情的說要請我們去夜店玩,五爺以工作比較忙爲由拒絕了,臨上車前,威廉姆斯握着車門看向我跟五爺:“晚上我會做做董事們的工作,估計明天就能籤合同,細節方面到時候你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你可以當場提出來,避免日後生事端,那樣就比較麻煩了,我可是非常期待接下來的合作。”
五爺道:“我已經讓我的助理,給你私人信箱發了一條郵件,上面清楚的寫了合作的條件跟運營範圍,你抽時間看一下,如果可以接受,擬定合同的時候,你一併加進去,如果不行的話,可以聯繫我洽談,不過利潤方面維持五五,超過這個範圍,我會接受不了。”
五爺直來直往,語氣凌厲果斷。
威廉姆斯沒有異議:“我會好好看的,那你們先回去吧。”
五爺點頭,他關門,我坐在車上看外面川流不息的馬路,雖然我出門的次數比較少,但從幾個建築上判斷,我們現在應該不是回家的路上,我扭頭問道:“是不是有工作需要處理?我們這是要去哪?”
五爺側目看着車流,我可以通過玻璃的倒影看到他俊朗臉上不同以往的冷靜,渾身似乎都散發着寒氣:“我來美國,其實是要見一個人。”
他的聲音有些滄桑與悲涼,面色冷冽。
我還一直以爲,五爺來美國是談生意,原來生意只是順道……不過什麼樣的人,居然比艾福來這樣的合作商更讓五爺看重?
“是朋友還是親人?”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掌,這樣安靜的五爺,讓我覺得十分壓抑難受。
他什麼都不會說,這樣性格的人,會讓人覺得心疼。
五爺從懷裡掏出一根菸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將車窗放下來一點後,吐着菸圈說道:“一個陌生人。”
他說話時,煙霧不規則的在鼻尖晃動漂浮,然後隨風飄散無影無蹤。
車子一家普通的美國居民家門口停下,車窗降下三分之一,五爺凝視着正在院子裡陪着三歲左右孩子玩耍的中年婦女,她是中國人,一頭烏黑的長髮被簡單的盤起,鬢角花白,耳畔帶着一對黑色的珍珠耳環,眉腳間有些皺紋,但看起來依舊風韻猶存,年輕時應該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身邊坐着一位四十多歲的美國男人,躺在靠椅上,手裡拿着報紙,旁邊有個小凳子上面放着孩子的餅乾與熱氣騰騰的茶杯。
孩子手中的球朝我們這邊滾來,他立馬過來追趕。
婦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孩子撿起球,她把孩子抱起,站起身的瞬間,看到車內的五爺,雙眸閃過一絲震驚,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兩人就這麼對視着,氣氛變得尷尬又詭異,她轉身將孩子放下,用英語告訴丈夫,讓他去給孩子買點牛奶跟菜回來。
等男人走遠,婦人才開口邀請:“進來坐坐吧,我給你泡杯茶。”
五爺沒有拒絕,我跟着下車,婦人打量了我一眼,走在前頭,這是一件非常簡樸但家庭氣息很濃重的房子,櫃檯上,還碼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五爺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鷹眼掃視着四周,婦人停下腳步回頭,語氣間有些陌生跟無奈:“這麼多年沒過來,難道見面還要站着說話嗎?我把屋子收拾一下,賈斯丁總是能把房子弄的一團糟。”
她說着中國話,但抱怨的語氣,卻非常美國式。
我跟五爺站在門口,看她把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把孩子的玩具全部丟進紙箱裡,一邊忙碌着,一邊說道:“晚上就在我這邊吃吧,我讓他出去買菜去了,你要是想吃什麼,就直接跟我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五爺便冷冷的開口,聲音似乎從萬年冰窟裡冒出來:“看來你對這邊的生活十分滿意。”
婦人收拾沙發的手一頓:“沒什麼滿不滿意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我現在只要把孩子帶好就行。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責任就是相夫教子,我沒有多大的野心,只求能的把身邊人照顧好,看着賈斯丁一天天的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張口閉口,全是賈斯丁那個金髮碧眼的小男孩。
五爺身子緊繃着,渾身似乎都散發着濃烈清冷的黑氣,我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是什麼,但絕對不止五爺口中輕描淡寫的陌生人那麼簡單,五爺很少會把情緒外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總是能淡定從容的處理一切,也只有跟這個婦人沾上瓜葛的時候,五爺才變得這麼不尋常。
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五爺的情緒變化。
“看來你這幾年在美國沒白住,都開始學會怎麼做一個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妻子了,之前怎麼沒有這種想法?”五爺開口諷刺,我明顯感覺婦人收拾屋子的後背一僵。
她轉過身來:“我承認我欠你一個交代,但隨着時間的流失,你也漸漸長大,很多複雜的關係跟社會的冷酷你都深有體會,我只是一個女人,我不貪心,但只是我希望能過上我想要的生活,文浩你……”
婦人說道情深處,爲難的看了我一眼,將話嚥下。
我知道我的在場讓兩人變得尷尬。
我在五爺耳邊說:“我在外面等你,你進去吧。”
因爲看樣子,兩人需要進行深入靈魂的對話,但很多都是不太適合當着我這個外人面討論。
五爺似乎沒聽見,面無表情的凝視着婦人,但胸口的起伏十分急促,連呼吸都節奏都變得紊亂,冰冷的眼眸調動着我無法言語的光芒,讓我莫名其妙聯想到脆弱這個詞彙,只是瞬間就被我否定,面對商場風雲,萬變變化,都聳立不動的男人,怎麼可能對一箇中年婦人……
我轉身離開,插身而過的時候,五爺握住我的手不讓我走,目光冷冽的凝視着婦人:“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你還這麼執迷不悟,比起當年你犯下的罪過,你現在的行爲更讓我失望。”
當年的罪過?
我敏感的捕捉到這深邃的詞彙,將探索的眼神投向面露悲色的女人身上。
她眼眶閃動着淚水,倔強的沒有流下,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看着五爺,握着沙發墊的手緊的關節泛白,手臂青筋暴起。
兩人僵持兩三分鐘後,她的呼吸聲變得十分沉重,臉上慘白的跌坐在沙發上,整個人似乎喘不過來氣,眼珠子都變得通紅。
她掙扎離開沙發,渾身哆嗦的翻開旁邊的抽屜,身子好像隨時會跌倒。
我趕緊走過去扶住她,這時才發現她渾身冰涼,顫抖的就像機器故障一樣,她呼吸困難,艱難的開口:“藥……白色的……白色的瓶子。”
我立即動手在抽屜裡翻找,婦人捂着胸口靠着牆,臉色由白到紅,好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急的手也在抖,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
東翻西找了好一會,才從孩子的玩具下,發現了一瓶白色的藥物,我趕緊拿起來問:“吃幾粒?”
婦人像耕牛一樣喘息,已經說不出話,伸手比劃一個三。
我趕緊擰開瓶蓋,倒出三粒,正準備回頭倒水的時候,一隻修長的大手將溫水及時送上,五爺擔憂的俊臉出現在眼眸,婦人接過水跟藥,急忙往嘴裡一丟,捧着水杯咕咚咕咚的喝完。
她這種情況應該是心臟病之內的,等她好轉時,我才發現後背全是汗。
五爺坐在沙發上審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