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冷的斜陽灑落在平坦寂寞的墓碑上,顯得有幾分蕭瑟,穿着咖啡色長袖外套的年輕男人坐在輪椅上凝望着它久久不語。
斜陽揮灑在他頭上衣服上,在青石板磚上投下一個不是很濃的陰影。
那塊墓碑的形狀與其他墓碑一樣,沒什麼不同,甚至上面鐫刻着的名字跟別人重了,經管它平凡無比,可是對於葉涼開來說它的意義很大。
那裡面躺着的人,在一個月前還是一具鮮活香軟的軀體,她的音容笑貌還是那樣歷歷在目,可是葉涼開不敢在去想,因爲想了,自己好不容易武裝起來的堅硬外殼,便如豆腐一樣頃刻而塌。
葉涼開望着它,嘴角微微扯出一個還算高興的笑容,可是卻比哭卻更難看,讓人覺得這個男人可能下一秒會隨時嚎啕大哭。 然而葉涼開卻很安靜,身邊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安靜下來,沉靜的堆積在那裡。
“我來看你了,我不再你身邊,你想我嗎?”葉涼開從輪椅上慢慢的站起來,腿腳一瘸一拐地走到墓碑前坐下來,伸手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墓碑,溫柔地問出了這句話。
一陣微涼的秋風襲過,樹葉簌簌地抖動似在迴應他的話。
“啊,你說想我,呵呵,我也很想你,可是我要很久以後才能陪你,你會怪我嗎?開英最近會叫‘奶奶’了,我不是個好爸爸,我都沒陪她。”
葉涼開搭在墓碑上的指甲微微有些長,稱着白皙修長的手指,顯得更加纖長,他不喜歡長指甲,可是那個喜歡給他修理指甲的女人走了,葉涼開便也就不管它了。
“最近我發生了很多事情,以前的小助理叫我去拍電影,我本來不想去,但是媽想讓我再站起來,我就應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也跟媽一樣,你以前每次想勸我站起來,我都說其他事情轉移話題,明裡暗裡都拒絕你提這些事情,那時你肯定傷心了吧。”
說到這裡葉涼開的面上扯出一個苦笑,似是遺憾,又似愧疚,以前的點點滴滴,一個平常的小片段,就能牽引出一大串回憶,葉涼開說不下去了,漆黑的眼瞳漸漸的溼潤開了,坐在地上拿手捂住眼睛不再說話。
過了很長時間,西垂的太陽已經接近地平線,空氣中的餘溫似乎也被帶走了。葉涼開坐地上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像是一個不會動的蠟像,生命的熱度似乎也在慢慢的等待中逝去。
口袋裡的手機鈴音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園林中很清晰,又顯的微不足道。葉涼開伸進口袋裡掏出手機,瞄向正發着光的屏幕,上面跳動着母親的號碼,微微的嘆息了一口氣。
葉涼開伸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臉,扯出一個變形的笑容,按下了接聽鍵柔和地問道:“媽,有什麼事情?”清雅的聲線聲音顯得很堅強,似乎這次的夫妻見面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
“小開,該回家吃飯了。”
“好,我會盡快回去。”一切的對話似乎顯得那麼的正常,葉涼開盯着那塊孤單的墓碑閉上了眼睛說道。
葉涼開趕回家裡的時候,家裡的客廳裡坐着一個有段時間沒看見的人,那人目光淡如水,看見他回來,望着他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
葉涼開心裡不知怎的忽然涌上了一股抵擋不住的委屈,有一種強烈想跟他傾述的慾望。
兩人的目光交流纔不過五秒,就被一聲有禮貌地問候給打斷了,葉涼開把目光轉向張豈思的身邊,才發現他身邊正緊依着一個面目普通帶着六分姿色的女孩子,她氣質看起來挺賢淑。
張豈思看着眼裡微微疑惑的葉涼開,開口淡淡的介紹道:“她是我女朋友,舒翡。”
葉涼開的眼裡閃過一絲極短的錯愕,緊接着面上涌上的是祝福的笑容,可是眼裡深處卻沒一絲高興。
“你好,歡迎,來我家。”葉涼開面上擺出熱情好客的笑容歡迎說道,並且暗暗地仔細打量那個女孩子。
舒翡白淨的面上揚起自然的笑容,對他笑着說道:“我很喜歡你演的電影,我尤其喜歡《啊蘭》這部。”
“謝謝。”葉涼開看着她,面上越來越不自在,感覺臉上的這層白皙的表皮被人戳出了一個洞,露出裡面骯髒不堪的黑色腐肉。
他的那點破事,她肯定知道了,她一定在心裡狠狠地嘲笑他,葉涼開心裡不住的翻滾着,憋悶的厲害,想躲進一個任何人都開不門的房間裡。
林鳳嬌很快招呼大家去吃飯,葉涼開坐在飯桌上,微微低着頭,小口地吃着米飯,母親在與那個姑娘聊的很來,他心裡有些不舒服,很想趕緊吃完回房間。
碗裡忽然放進一塊紅燒肉,葉涼開順着竹筷子一路瞧去,發現張豈思水墨般的眼睛正關心地看着他,見到他擡頭開口說道:“你瘦了。”
“謝謝。”葉涼開低下頭沒有多說,卻始終冷落着白色米飯上的那塊紅燒肉,直到自己母親看見,奇怪地說道:“小開,你怎麼不吃小張夾給你的肉。”
這話一說完,大家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他身上,張豈思面上的表情如故,沒有多大變化,葉涼開頂着衆人的目光,伸出筷子盯着那塊肉,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夾起它,自然地放進了嘴裡嚼了幾口。
嘴裡是闊別一個多月沒吃的紅燒肉,它的味道如故,只是它已經不是原來簡單的紅燒肉了。
葉涼開突然捂住嘴,轉身狂吐地厲害,空中一下飄散着一股腐酸,張豈思是動作最敏捷的一個,最先脫離位置跑到他身邊輕拍着他的背,淡然地聲音裡帶了濃濃地關心問道:“還好嗎?”
葉涼開輕推開他靠近的胸膛,暗暗地施力阻止他接近,右手接過不知誰遞過來地餐巾紙,捂嘴上說道:“不要緊,你回去吧。”
張豈思拍着他背的手微微一僵,眼裡的情緒有些微微地變化,但是他素來面上表情少,所以看起來什麼事情都沒有。
葉媽趕緊去提了一袋麪粉過來,撒在葉涼開吐的髒污上,利落的打掃了地板。 地板又恢復乾淨,葉涼開靠坐在椅背上,胸膛微微的上下起伏,看起來有些疲憊。
張豈思重新回到位置上,目光淡淡地看着有些狼狽的葉涼開,眉頭不着痕跡地蹙着。
葉涼開沒有瞧他,在位置上緩了一會兒後,對在場的人歉意的告辭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說完,不等大家迴應,就自己一瘸一拐的拄着柺杖走了,那清瘦的背影瞧起來很心酸。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微尷尬,林鳳嬌趕緊招呼大家繼續吃,只是眼睛頻頻向葉涼開所在的房間望去,看來也頗掛念自己的兒子。
這一餐大家似乎都有些食不知味,到了結束的時候,張豈思站起來對林鳳嬌說道:“阿姨,我去和他告別。”
林鳳嬌點點頭,在張豈思要走的時候,拉住他袖子說道:“小開,心裡想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希望你多勸勸他。”
張豈思面上展開微笑安撫說道:“好。”林鳳嬌望着長腿長腳的小張進了房間後,微微地搖了搖頭。
房間裡很黑暗沒有點燈,牀上模模糊糊地坐着一個人,張豈思站在門口徵求說道:“我開燈了。”
“不。”很明確的拒絕,聲音裡有些異樣。
張豈思收回放在開關上的手,熟悉地走到牀邊,把手放在他有些瘦的肩膀上問道:“餓了嗎?”
葉涼開沒有回答,張豈思伸手摸向他的臉,手裡溼溼的,溫熱的淚水透過手掌把那份悲傷傳遞到他心面,張豈思微微地抿了抿嘴,伸手擁着葉涼開坐着的身體。
人或許在黑暗中的情緒是最真實的,葉涼開沒有推開他的身子,兩人就保持着這種姿勢,沒有說話。
直到外面響起舒翡的詢問聲,葉涼開才鬆開抓着張豈思的衣服,低啞着嗓子說道:“你該走了。”
“嗯。”張豈思輕輕地應了一聲,慢慢地鬆開葉涼開的身子。
在張豈思握上門把猶豫不決的時候,葉涼開語調很平靜地說道:“你走吧。”
張豈思聽見這句話,心慢慢地墜落了下來,手離開門把,步履堅定地回到了葉涼開的身邊,似乎打定主意沒有要走的意思。
出奇的是,葉涼開沒有再勸他走,兩個人似乎被按了暫停鍵,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這時門外又響起了舒翡的詢問聲。
葉涼開伸手在黑暗中摸到了張豈思瘦勁的手掌,轉身抱了抱他,在他耳邊說道:“我們出去吧。”
“嗯。”張豈思輕輕地應了一聲。
葉涼開牽着張豈思的手開了門出來,對正在門口等待的舒翡說道:“我送你們出去。”說完後,想把張豈思的手交在了舒翡的手上,卻發現張豈思的手緊緊地握住他。
葉涼開心裡有些急,面上不動聲色的暗暗施力想拿下他的手,張豈思一點都沒有鬆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