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持

浮生劫 (八阿哥還魂)

胤禩落水,肋下受了傷,又浸在水裡傷了心肺,高燒過後,仍然時時咳嗽不斷,夜裡也常常咳得睡不着,眼看着漸漸衰弱下去。

胤禛養優處尊慣了,如何做得了這樣照顧病人的事?

何況胤禩的傷病眼下也缺醫少藥,只能想辦法快些與官府的人聯絡上纔是正經。

因此,白日胤禛與喬老爹出去悄悄打聽官府裡出來尋他們的人,只留下小福小祿在家裡照顧胤禩。

……

這日快到日落時分,也不見胤禛回來,只有喬老爹一個人端着一個簸箕回來,一回來便招呼兩個丫頭去生火做飯。

小福忍了忍,沒忍住,低聲問喬老頭道:“大爺沒和爹爹一到回來麼?”

喬老頭纔想起自己忘了說,進屋對胤禩道:“大爺說他找到些線索,興許會晚些再回來,今日家裡沒糧食了,爲了趕着去西水屯子借糧,所以讓我先走了一步。看時辰大爺也該回來了。”

胤禩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便在小祿的照顧下繼續半靠着牀榻休息,偶爾逗逗小丫頭說話。

……

誰知不過一刻鐘,忽聽外間裡有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在詢問‘最近有沒有收留什麼陌生人’一類,喬老頭連連否認,誰知來人卻道:“早聽說你老喬最近幾日闊氣了不少,到處借了白米?莫非,是給你自家閨女吃不成?”

喬老頭一時有些張口結舌,解釋是自己閨女病了,才借來白米,給女兒補補身子。

那人卻是冷笑連連,口中說道自己帶了會醫術的朋友,不如趁着這個機會給你家女兒把把脈,看看病。

這是外間便響起喬老頭驚惶不已的叫聲,似乎是在阻攔什麼人:“你們要做什麼?裡面只有我的女兒!男女授受不親,你們怎麼可以——”

接着便是小福極輕急促的尖叫聲,胤禩皺了眉,直覺情形不妥,一把抓住有些嚇呆的小祿,輕聲快速道:“你快些藏在牀下,一會兒發生什麼也別出來。”

小祿雖然害怕得臉色發白,但仍是連連搖頭,看着胤禩道:“二爺先藏着吧,小女子一家命賤死不足惜,若是二爺出了事,大爺該急壞了。”

胤禩急道:“你留在這兒也沒用,不如藏起來——等我哥回來,至少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乖乖聽話!嗯?”

事實上,他是天潢貴胄,骨子裡的驕傲猶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爲了活命做出藏在牀底這樣事兒來,若是事後讓旁人知道了,就算羞也該羞死了。

小祿也是個腦子活泛的姑娘,聽聞之後便點點頭,一低頭鑽進了胤禩躺着的塌下。

剛藏好,門便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一名絳紅色布衣武服的年輕男子探進了半個身子,一眼看見躺在榻上的胤禩,嘴角露出一抹古怪得意的微笑,道:“怎麼說是你女兒呢,這麼活生生的一個大男人卻被你說成女兒藏在屋裡——偏偏有人喜歡睜眼說瞎話!”

那人幾步走到胤禩面前,端詳他一番,心中已然有了計較,笑着對門外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道:“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飛,你剛開始說的時候二哥我還不相信。這次你可是立了頭功了!”

胤禩心中本來猶在盤算如何脫險,如今聽他們這樣一說,便知所有的掙扎只怕都會成了笑話,索性冷靜下來,閉了口不再言語。

如今對於他來說,死——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反正也死過一次了,但若是爲了活着而丟了身爲皇子應有的尊嚴,只怕不用等日後老四來圈自己,這次回去老爺子第一個便饒不了他。

更何況,前世死的毫無尊嚴是他心中最大的那一根刺,這輩子,他最大的心願,就是——死也要死得像個愛新覺羅家的王爺!

胤禩側頭,看見喬老頭和小福似乎都人壓着,一臉驚慌不知所措的模樣,便對那絳紅色武服的人道:“別爲難他們。”

那名被喚作小飛的少年,冷哼一聲,斥道:“自甘下賤做狗韃子的走狗,死有餘辜。”

胤禩皺眉,道:“信或不信由你,他們父女並不知曉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與家人失散的富家公子。”

那名喚作小飛的少年似乎對胤禩很有敵意,推了一下手中的小福,厲聲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小福嚇得瑟瑟發抖,僵硬得點了點頭;而喬老頭似乎早已經暈倒在一邊了。

小飛冷哼道:“不過是些想要攀龍附鳳的東西,爺得劍還不稀罕。”

門外另一名藍衣武服的人,看看天色,道:“二哥莫要再說了,一刀殺了那狗韃子便罷。”

絳色衣服的男子道:“不可——這人可是狗皇帝的兒子,交給分舵主只怕用處更大些。”

那小福聽見此話連害怕都顧不得了,陡然擡頭睜大了眼睛看着胤禩。

小飛與藍衣人交換了個眼神,看來這家人確實不知道眼前他們救下這人的真實身份。

……

胤禩閉上眼睛不再與他們說話,心理盤算着若是四哥運氣好帶了官衙的人來,興許還能有機會逃脫,若是四哥隻身回來……

萬不可兩人都被擒!

……

幸而那三人也有所顧忌,絳色衣服男子將胤禩從榻上一把拖起來,又再他身上輕拍幾下,胤禩頓時手足無力,別說反抗,只怕連走路都有些問題。

那名喚小飛的少年將小福推到在一邊,幾步上前扣住胤禩手臂,也不知他掐着哪出穴位,胤禩疼得半邊身子發麻,額頭冷汗也源源不絕的冒了出來。

胤禩心中鬱悶無比,他並不是文弱書生,想他堂堂愛新覺羅家的皇八子,文治武功那樣不是衆兄弟之中拔尖兒的?前年隨父遠征葛爾丹,他年紀輕輕便執掌正藍旗,縱馬殺敵自是不在話下。就算他近身搏鬥的功夫不如眼前這些人,但若是認真反抗起來,也不至於如此輕易得受制於人。

若不是這連日的病痛……可惡!

……

幾人挾持了胤禩往回路上走去,誰知這是從一開始便暈倒在地的喬老爹卻突然一步跳起來,從地上拾起一把劈柴的斧頭,朝着藍衣人腦後劈去——

“爹——!”

小福一聲慘叫,眼睜睜看着那藍衣人回手一劍刺入自己親爹心窩,透體而出。

那藍衣人殺意已起,將劍拔出,一腳踹翻喬老頭,幾步走到小福面前,眯着眼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揮劍,血濺。

少女睜大了猶自懵懂的雙眼,然而那雙美麗的眼中,光輝漸漸泯滅,不復存在。

“老五,你何必——”那麼被稱作二哥的男子皺眉,似乎也不甚贊同藍衣人的做法。

藍衣人在小福仍然溫熱的身體上拭去劍身上的血跡,淡淡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女子已經看見我殺了他爹,活着必然是個麻煩。”

胤禩冷笑道:“吠得倒是好聽,誰知是個連女子都下得了手的。”

小飛一把一推胤禩,喝道:“閉嘴,這裡輪不到你這狗韃子說話!“

胤禩疼得膝蓋發軟,仍然強撐着站得筆直,嘴角仍是諷刺的笑着:“我們滿人也有好官,尚且知道救災助民,你們這些口口聲聲漢人爲尊的人,卻在親手做着殘殺百姓的勾當。怎麼,敢做卻不敢讓人說去?”

藍衣人大怒,一劍刺向胤禩,卻被那名二哥一劍擋住,道:“鬧夠了沒有,別誤了正事。”

這二哥似乎地位頗高,因此他一開口,那藍衣人雖然不甘心,但也只用噬人的目光凌遲胤禩。小飛側過頭去不看地上橫屍的父女二人,一扯胤禩的手臂,不耐煩道:“閉上你的嘴,見了分舵主,自然有你說話的時候。”

兩人壓着胤禩往小路閃去,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去,幾個轉落之後,便消失了蹤影。

絳色衣服的二哥在原地等了等,未見有什麼動靜,又四處看了看,確認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之後,才踩着枯葉從另外一條道鑽入枯林之中。

……

許久之後,牀榻處纔想起窸窸窣窣的輕響,小祿自榻下爬出,嘴脣死白的顏色,眼中有着驚恐惶惑,已經仇恨。

小女孩一擡眼就看見門外爹爹和姐姐倒在血泊中,眼中忍耐已久的淚水再也無法阻擋,撲簌簌的滾落臉頰,手腳並用得爬向門外。

“爹爹——姐——”

才十三歲的小女孩一時無法接受眼前看見的情形,撲倒在喬老爹的身上,卻是一顫,因爲手下的身體似乎還有微弱的氣息。

“爹——爹爹——”

“去……”喬老爹費力的掀了掀眼皮,努力擡手摸了摸小祿的頭頂,用盡了力氣道:“去找大爺……他會照顧……”

“爹!”小祿驚恐得看着自己爹爹突然歪倒的頭,嚇得悽聲慘叫:“不要啊——小祿只要和爹爹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