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內,除去青州巷和青蘿巷外,原本剛剛恢復的一絲復甦繁華景象,如曇花一現,轉瞬凋零。整個淺青又因爲幽冥妖孽的捲土重來而陷入恐懼之中,這一次,反而比上一次更爲嚴重。人人自危,閉門不出,更別說在外逛街遊玩。除了迫於生計在外謀生經營的,臉上帶着十萬分的畏懼之色,亦步亦趨地在大街上走動外,女人和小孩,基本一個都看不到。
任柳知眼見着這般蕭條的景象,心中不免生出同情和悲憤來。
“南風師兄,你說,那些妖孽,都沒有自己的親人嗎?”她眉頭緊皺,憤憤道。
宋南風轉頭看看她,表情複雜:“柳知,雖然師父常說一句話,但是,我個人卻是不敢苟同的。”
“什麼話?”
“妖若有情要非孽,人若無情枉爲人。”
“嗯?”任柳知頓住一愣,眸中一片迷惘。
“其實,有時候,可怕的,並不是那些妖魔鬼怪,反而是人心。”宋南風像是在回憶什麼往事一般,臉上泛起的表情,任柳知覺得自己完全不能看懂。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師兄,其實一無所知。除了知道他同自己一樣,是個孤兒,從小被天權收養。如今憑着自己的辛勤修行和堅持不懈,即便天資一般,卻也能脫穎而出。而且他爲人處世,總是給人一種溫婉和善的感覺。跟他師父天權,有很大的差別。雖然她一直不喜歡天權,卻對他座下的這個弟子,十分歡喜。
“呵,看我說得。”宋南風突然打斷了話題,笑了笑,“柳師妹從小在桃花峪長大,自然對人界之事,瞭解甚少。想必這些,對於師妹來說,有些太陌生了吧。”
任柳知只仰頭看着他,那張臉上,散不開的憂鬱,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即便是那抹笑容,也擠得如此勉強。
“對不起,南風師兄,勾起你的傷心事了。”任柳知垂眸,淡淡道了一句。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這麼說,但是這種感覺,分明就是哀傷,抹不掉的哀傷。
“沒關係的,柳知。”宋南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溫柔。
任柳知猛然擡頭,迎上他溫柔的雙眼,兩頰泛起紅暈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叫她柳知。不知爲何,任柳知只覺心中暗自竊喜。
“走吧,前面就到了。”宋南風毫不經意地拉回了話題,邁步上前。
一幢硃紅色的大宅子前,並沒有威武的石獅子,反倒栽種了兩株柳樹。雖然已是秋季,柳葉枯黃卻還沒有完全落盡。大門緊閉,亦無人看守。不想,如今蕭條之色,不僅存於百姓街市,連這些官家也難逃一劫。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走了上去。宋南風伸手叩門,清脆的鐵環敲打在鐵門上的聲響傳出。連續扣了三下,沒有任何反應。兩人心下難免沉了沉,又再擡手試了試。六下之後,一個打着哈欠的年輕僕人打開門,出現在眼前。
“二位是?”他一臉茫然地上下打量兩人,回憶了又回憶,從未見過。
宋南風笑着上前:“這位小哥,你好。我們是來探訪大學士的。麻煩通報一聲,就說宋南風求見。謝謝。”
那人狐疑地又看了看兩人,方纔道:“你們等一下吧。”又緊閉大門,將一切關在門後。
兩人只得在外面等待,卻是默契地沉默不語,各自懷揣着心事。
嘩啦一聲,門再次打開。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個年長的男子,開門便笑盈盈地跟宋南風打招呼:“南風啊,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說一聲,莫不是把老夫忘了?”
宋南風亦是恭敬地回禮:“哪裡哪裡,是南風禮數不周,還望代叔見諒纔是。”
任柳知見到他那般恭敬,本以爲是郭孺,卻不想,此人竟然姓代。
他十分熱情地將兩人引了進去,待到書房。房內,已經有一個長鬚老者在等待,鬚髮皆是花白。正是郭孺,他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一本書籍。
見有來人,那老者起身,面色和善,迎了上來。
“南風見過郭學士。”宋南風趕緊行禮。任柳知見此,亦跟着行禮。
郭孺十分客氣地示意兩人不必多禮,各自入座,相互寒暄了兩句。
“這麼說來,南風此番前來,是爲了青州的安危。天權師傅可還好?”郭孺大致瞭解了他們現在的狀況,突然問了一句天權。
“哦,家師一切安好。只是近來公務繁忙,因爲沒有時間下山來探望探望學士。待此事平定下來,他一有時間,定會登門拜訪。”宋南風如實回答,“學士,不知最近,朝中情況如何?之前因爲短暫的安定,我們便以爲沒什麼大事了,返回若山。不想,不久又出了這些亂子,師父責罰我們辦事不利,南風只得主動請纓,再下山來,定要將那妖孽捉拿歸案。”
“嗯。”郭孺點點頭,這番話對他十分奏效。上下打量宋南風,眼中盡是讚許,“若山有你這樣的弟子,也算得上是一樁大喜事。”
“學士錯愛了。”宋南風謙虛道。
任柳知卻是不大以爲然:“學士誇你,那是實在話,是吧,學士。”
“呵呵,是,正是。”郭孺也不生氣,見他身後的女子如此直爽,不禁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女兒,哀傷之色一閃而過。
“近來,皇上已經準了與尤商的親事。婚事的日期,暫定於中秋佳節。估計也就這兩天,便會昭告天下了。而尤商的迎親隊伍,應該已經動身,前往淺青來了。”
“這麼快?”宋南風聽聞,難免有些吃驚。
“是啊,長公主聽聞此事,不忍天下生靈塗裝,百姓再受殺戮之苦。因此,主動示意我們這些臣子勸諫皇上。而她本人願意以大局爲重,以天下百姓江山社稷爲重,也着實難能可貴啊。”郭孺一手摸着鬍鬚,一邊讚許道。
宋南風與任柳知對視一眼,均是懷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