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人從角門送走,春蘭把裹着金元寶的帕子扔在了火盆裡,等燒得乾乾淨淨,又用水反覆清洗了雙手,直到紅得險些掉皮,這才作罷,滿臉厭惡:“浪費了我珍藏依舊的藥粉,也算是便宜了你們。”
這藥粉不會即刻要了婆子的小命,卻會一點點壞了她們的身體底子。彷彿染上了風寒,慢慢變得虛弱,不出五天就說不出話來,不出十天就走不動,不出十五天就暴斃而亡。
從京中去莊子,路上要經過人煙罕見的大路,足足五天才能到達下一個鎮子。
不出她所料,婆子在遇到人之前,根本不可能再開口,也就不能泄露顧雲妍的事了。
沒察覺出不對勁,婆子又揣着金元寶,對應採琳正感恩戴德,肯定守口如瓶,等到藥效發作,她們察覺出來的時候,已經說不出半個字了。
兩人又不會寫字,所有的秘密只會爛在肚子裡。
春蘭擦乾淨手,嘴角一彎,便往廚房去了。等會應採琳睡醒,必定會餓了,早飯可得早早準備妥當纔好。
她預想得不錯,婆子一拿到金元寶便立刻啓程去莊子,生怕被人發現身上揣着好東西,遮遮掩掩的,恨不得立刻離開京中。
誰知道還沒出城門,就被人截了,打暈送到了蕭府的地牢。
蕭一蒙着臉審問兩個婆子,她們哪裡受得住鞭子的厲害,什麼事都坦白了出來。
“姐姐不見了?”顧雲嘵滿臉詫異,她是知道好戲開始,顧雲妍棋差一着,反倒被大理寺卿算計了。然後姬柯冉如她所料的出現,只是時機晚了一刻鐘,顧雲妍吃了更大的苦頭。
應採琳把人弄走了,蕭家衛就沒繼續盯着,誰會想到中了藥之後的顧雲妍還能從兩個粗壯的婆子手裡逃了出去?
不得不說,頻死的人爲了活下去,爆發出從來沒有過的能力,也是情理之中。
顧雲妍爲了保命,一下子就擱倒了兩個婆子,甚至還成功逃脫,依舊叫顧雲嘵聽得有些吃驚:“姐姐回顧家了?”
“沒有,有人盯着顧家,顧老爺沒有異狀,附近並沒有人進出。”蕭一盡職地說着,又補充道:“依照兩個婆子所言,顧家二姑娘應該是被路過的人家帶走了,目的地是京中,只怕是從外地返鄉的。”
這範圍就太大了,根本猶如大海撈針。京中不少大臣,祖籍在外,子孫友人前來探望也是絡繹不絕,實在是無從下手。
“也罷,只要姐姐安安心心過日子,別再來招惹我,我也不至於要趕盡殺絕。”顧雲嘵嘆氣,顧雲妍這次吃了大苦頭,也該收斂一番,不再胡來。
如此,她也不必再提心吊膽,擔心這個姐姐又鬧出什麼幺蛾子對付自己。
蕭夕凜點了點頭,對顧雲嘵的話並沒有異議:“讓人盯着顧家,二姑娘遲早會聯繫顧老爺,我們也好掌握她的行蹤,免得在背後做小動作,防不勝防。”
“嗯,我聽大人的。”顧雲嘵頷首,依偎在他的懷裡,想到顧雲妍獨自前往,最後被大理寺卿欺負,心裡只覺得沉甸甸的。
原本沒想過要顧雲妍遭受這樣的事,所以叫蕭家衛提早知會了姬柯冉。
可惜姬柯冉叫她失望了,這男人是故意去晚了一刻鐘,就爲了叫顧雲妍不堪地被大理寺卿壓在身下。
爲的是什麼,顧雲嘵也能猜得出來。姬柯冉有野心,必定費盡心思去籠絡羣臣。但是他又多疑得很,與其感化對方,很可能得到背叛,倒不如拿捏住把柄,讓人不得不順從。
見顧雲嘵悶悶不樂的,蕭夕凜也能猜出一二,擺擺手示意蕭一退下,他摟緊懷裡的人,輕聲安撫道:“這並非夫人的錯,也是二姑娘咎由自取。她亦是被姬大人算計,只能說是黃雀在後,誰也猜不出姬大人會故意爲之。”
他對姬柯冉的印象真是壞透了,顧雲妍好歹在名義上是他的小妾,雖說用了不入流的手段算計,陰差陽錯叫倒黴的人成了姬柯冉。
但這也不是姬柯冉如此對待一個弱質女流該有的手段,想要拿捏住大理寺卿的把柄,居然利用一個姑娘家,真夠卑鄙無恥的。
或許在姬柯冉看來,顧雲妍當初算計了他,叫他落了臉面。在這個男人的眼中,把顧雲妍納到後院去,就是終有一天能夠作爲誘餌,爲的就是這一天。
顧雲妍的容貌是最好的利器,男子大多好色,他篤定挖了下井,下了誘餌,就一定會有人上鉤。
果不其然,居然還釣到了一條大魚,姬柯冉又如何會放手?
可憐顧雲妍被利用到最後,失了身子,險些丟命,才明白自己已經成了一顆棄子。姬柯冉從頭到尾就沒有接納她的意思,難怪始終沒有沾過她的身子。
想必覺得一具遲早要送給其他男人的禮物,姬柯冉也不屑於去沾染。
顧雲嘵悶悶地點了下頭,小臉埋在蕭夕凜的肩窩,許久沒有擡頭。她對這個姐姐的感覺是相當複雜的,既有些不滿和怨恨,這一刻又覺得顧雲妍十分可憐。
顧雲妍總是以自己的美貌而感到驕傲,誰會想到有一天,容貌卻成了苦難的源頭?
“也不知道姐姐究竟跟着誰走了,那個人會不會像大理寺卿一樣……”她沒有說下去,顧雲妍會跟着對方走,想必也是破罐子摔,豁出去了。
反正已經被大理寺卿破了身子,成了殘花敗柳,顧雲妍又有什麼好害怕的?
只要能離開那裡,能夠逃脫兩個婆子,不再回到安國候府去被姬柯冉擺佈,她想必沒有什麼不樂意的。
她的容貌會是最大的麻煩,卻也是最有利的面具。帶着它,顧雲妍可以說是無往不利,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拒絕。
至於被佔便宜,反正已經失去了,又何必再珍惜?
顧雲嘵想着,不知不覺在蕭夕凜令人安心的氣息中沉沉睡了過去。看了一夜的大戲,她從原先的興奮,如今隨着落幕也感到倦了。
蕭夕凜擡手,指尖描繪着她的眉眼,只覺得顧雲嘵的容貌似乎又秀美了幾分。
他蹙起眉頭,想到鎮國候夫人揶揄,沒多久顧雲嘵的容貌恐怕會比顧雲妍還要美上幾分,以後出門蕭夕凜就得隨時盯緊了,免得被哪個不長眼的把顧雲嘵給搶了去,又或是頻頻獻殷勤討她的歡心。
言下之意,蕭夕凜雖說容貌俊秀,卻是不懂得如何討好姑娘家的心。
要不然這麼些年來,接近自己的姑娘家哪個不是被蕭夕凜的冷淡給傷着了,一個個卻步了?
就是顧雲嘵一開始也沒有立刻接受自己,反而躲得遠遠的。蕭夕凜偶然得知,自家的小夫人覺得他的容貌實在過分俊美,站在他身邊太不自在,烘托出她更加平凡不起眼來。
尤其身邊人古怪的目光,更是叫顧雲嘵不敢靠近蕭夕凜,畢竟兩人站在一起實在太不相稱了。
如今倒好,顧雲嘵的五官彷彿一夜之間長開了,漸漸與顧家人接近,蕭夕凜可以想象不久的將來,自家夫人一出門,垂涎的目光只多不少,心裡便有些不痛快起來。
他終於能明白顧雲嘵之前悶悶不樂的擔憂,如今換做是自己,的確有些不舒服。
蕭夕凜看着懷裡人,不管她的容貌如何,在自己的眼裡其實沒有任何不同。只是顧雲嘵一天天快活起來,尤其不再介意身邊的目光,在他的身側更加自在,這是自己樂於看見的。
顧雲嘵醒來,發現自己窩在蕭夕凜的懷裡,整個人幾乎要趴在他的身上,不由面紅耳赤地起身。
蕭夕凜看着她窘迫的模樣,雙頰因爲剛睡醒還有些緋紅,不由湊過去吻了吻她的眼角:“再睡一會?”
沙啞的聲音叫顧雲嘵連耳根都紅了,更別提是近在咫尺的俊顏,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甚至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她撇開臉,就聽柳絮小心翼翼地敲門:“夫人,老爺上門來了。”
這老爺是誰,必然是顧當家了。
這時候上門來見她,爲的是什麼事?
顧雲嘵有些詫異,看了眼蕭夕凜,並不想讓他擔心:“我去見見爹爹,想必姬家把姐姐的事遮掩了,爹爹驚聞噩耗,只怕是不相信,這纔來找我問問清楚。”
蕭夕凜也明白顧雲妍在顧老爺的心裡是最重要的女兒,姬柯冉爲了遮掩,藉口必然不是什麼好話,他微微蹙眉:“不用我陪着夫人?”
“不必,大人不是落下了不少差事,等會還要進宮面聖?可別耽擱了,這點小事我能處理好的。”她已經不是當初在顧府陪着小心的顧三姑娘了,而是蕭家的夫人,沒必要再害怕顧老爺,又或是爲了討好他而委屈了自己。
見狀,蕭夕凜也不再多說,起身穿戴好就出門去了。
顧雲嘵挑了一件寶藍色的衣裙,戴上一支玉簪,髮髻梳得高高的,整個人端莊賢淑。她看着銅鏡裡的身影,這張臉跟顧雲妍越發相似了。
只怕兩姊妹的容貌跟顧夫人十分相近,只是以前的顧雲嘵尚未長開,她撫着臉頰,不知道顧老爺看見她這張臉,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