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眸中帶笑地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喝多了又能怎麼樣?你是怕我借酒向你裝瘋?”賀蘭就抽回自己的手來,嗔道:“你那腦子裡只會打壞主意。”他卻緊跟着一笑,輕聲反問道:“你說,我打什麼壞主意了?”她那臉一紅,眼眸裡波光一閃,便彷彿是倒映着月色的湖水一般,斂着極溫柔的光,他凝望着她,笑道:“等我忙完這一陣,我親自去拜會你姨媽,把我們的事情公開,好不好?”
賀蘭有些驚訝,“你不是一直說公開了怕我有危險?”
高仲祺卻很是輕鬆地一笑,烏黑的雙眸熠熠生光,“我公開之時就是與你登報結婚之日,有我在,還有誰能傷得了你。”賀蘭在心中算計着時間,小聲道:“可是我還有一個學期纔會畢業呢。”
她知道班上有好幾個女生都是決定要一畢業就結婚的,尤其是鳳妮,家裡都開始籌備婚禮了,然而她到底還存了一份念大學的心,姨媽也說要送她去國外唸書,高仲祺看她這樣,便笑道:“你跟了我照樣可以唸書,我不會攔着你。”
賀蘭聽到這話,才把那顆心放定了,便笑一笑,拈了碟子裡的紅皮花生慢慢地吃,又看那一壺蘭陵酒已經下去了半壺,便道:“仲祺,你小心喝醉了。”高仲祺便道:“這點酒算什麼,其實我倒巴不得自己醉一回兒呢。”他果然又喝了一杯,輕薄的玉杯在他的手之間發出瑩瑩的光彩,他淡淡笑道:“可惜我總是很清醒。”
他們一起吃完了飯,因時間還早,便一起沿着街道慢慢地走,這條街極是僻靜,靜悄悄的好似與世隔絕,許重智領着侍從跟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天上是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那街道兩側種着許多銀杏樹,如小扇子般的葉片在夜風中搖晃着,地上亦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軟軟的,如在棉花上一般,賀蘭低頭撿了一粒完好無損的白果,見前面還有一顆,便快步跑過去撿,正在玩着,卻聽得他輕聲道:“賀蘭,你等一下。”
她回過頭來望他,眸子裡似乎永遠蘊着甜美的笑意,眸子澄澈如秋水,耳垂下帶着一對珍珠墜子,來回搖曳着,散發着瑩潤的光芒,她笑道:“幹什麼?”周圍的銀杏葉子彷彿是散碎的金子,從他們的面前飄飄揚揚地落下,他搖搖頭,柔聲笑道:“不幹什麼,就是怕你走遠了,我找不到你。”
她心裡卻彷彿是被蜜浸了一般,一絲絲甜意涌上來,他伸手過來,將一片落在她頭髮上的銀杏葉子摘下來,賀蘭走了幾步,卻“咦”了一聲,指着前面笑道:“你看,過了這條衚衕,再往前走幾步,就是我的芭蕾舞老師家了呢。”
高仲祺笑道:“你的芭蕾舞,不是已經半途而廢了麼?”
賀蘭倒有點赧顏,說道:“那時候姨媽每次讓我去學芭蕾舞,我就捂着臉裝哭,後來姨媽沒辦法,就再也不爲難我了。”她語氣一頓,卻又盈盈一笑道:“其實我學得可好了呢,我就是不喜歡。”
高仲祺笑道:“我不信。”
賀蘭生性好強,見他這樣說,便道:“我說的是真的。”高仲祺微微一笑,“你若是跳得好爲什麼就不學了,一定是跳得不好,覺得丟面子,所以才罷手的。”賀蘭急起來,把嘴一噘,彎下身就把腳下的一雙小黑皮鞋給脫了,穿着棉紗襪子站在了鋪着厚厚銀杏葉的街面上,朝着高仲祺道:“你看好了。”
她一擡手做了幾個動作幅度較小的“阿拉貝斯”,動作輕盈如行雲流水一般,漂亮極了,很是到位,她轉過頭來,眸子裡是亮晶晶的,得意地一揚頭,高仲祺伸手給她鼓了鼓掌,眸子裡蘊着深深的笑意,賀蘭莞爾一笑,過來扶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把鞋穿上,高仲祺笑道:“怎麼不跳了?”
賀蘭眨眨眼睛,揚起頭來“哼”了一聲,“你剛纔明明是激我,當我不知道麼?”高仲祺笑道:“那你還要上當?”賀蘭的目光清清亮亮,眸子裡漾着甜甜的笑意,“我就是有點傻氣唄,總是喜歡聽你的話。”說罷卻就轉過身,順着鋪着銀杏葉子的街道慢慢朝前走,那銀杏葉子隨着風飄飛四散,暖風吹過整條街道,他追上來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如果按你這樣的說法,那我比你還要傻氣。”那聲音暖暖的拂在她的耳邊,她低着頭一笑,柔軟的面頰邊上顯出兩個淺淺的梨窩,彷彿盛着香醇的美酒,別有一番嬌媚動人之態,讓他只是這樣看着她,彷彿都可以情不自禁地醉了。
那秋日的陽光透過黃槲樹,篩金子一般地灑下來,花壇裡的秋芍藥開了一叢又一叢,修女又跑進來說,外面的鬧事遊行,本校的學生是不許參加的,若是誰參與進去,就直接送給校長處理。
但學校裡的教授都罷課了,留下的學生只能自習,當然也不全都是自習,也有女學生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玩鬧的,鳳妮就坐在賀蘭身邊,不停地翻着書,嘴裡還嘟嘟囔囔地道:“就要大考了,什麼都背不住,我的頭髮都急白了。”
賀蘭本來趴在窗臺上看着窗外的秋芍藥發呆,想着放學的時候一定要去偷摘一枝,但被修女看見了可是要捱罵的,聞聽這話就回頭笑道:“呀,你還當你是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愁白頭呢,你再過一個月就要嫁人了,不要白髮紅顏嚇壞人家何先生。”鳳妮聽了這話,登時把臉一紅,過來不依不饒地擰賀蘭的臉,嘴裡還道:“沒看人家都急成什麼樣了,還來打趣我。”
賀蘭怕疼,嘻嘻哈哈地躲着她的手,繞着桌子跑,嘴裡不住地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鳳妮追着道:“我擰得就是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僞君子。”兩人這樣嬉笑着吵鬧了半天,忽聽得鐵蘭師太道:“安靜下,安靜下,這位是新來的算學老師,從今天開始給你們上算學課。”
賀蘭忙拉着鳳妮的手坐回到位置上,果然就看到講臺上站着一個俊雅的年輕男子,賀蘭擡頭那麼一瞬間,正巧他的視線投過來,四目相對之下,賀蘭捂着嘴一笑,明亮的眼瞳裡透出很頑皮的光芒,他也是一怔,望見賀蘭在笑,他竟不太好意思起來,只是那雙眸裡含着的目光,依然是玉一般的溫潤
。
賀蘭小聲道:“鳳妮,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鳳妮道:“什麼人?”賀蘭莞爾一笑,“他是秦巡閱使的大公子呢,纔到我們清平沒多久。”鳳妮便“啊”了一聲,滿面驚訝之色,“巡閱使的公子要給我們當算學老師麼?”賀蘭悄悄地笑道:“鳳妮你更要小心了,萬一算學不及格,就把你抓到監獄裡關起來。”
鳳妮道:“你少嚇唬我,我又不是革命黨。”她說到這裡,又道:“賀蘭,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在碼頭遇到的那個人嗎?就是那個……趙錢孫李。”
賀蘭知道鳳妮說的是誰,便道:“都過去快一個月了,我現在連那個人長什麼模樣都記不住了。”她說完又仔細想了一想,道:“但願他不要被抓住就好了,我也算是做了大善事呢,是吧?”
鳳妮笑道:“那麼你就等着他來報答你吧。”
上課的時候秦承煜在黑板上寫着算術題,賀蘭抄完一題擡起頭來的時候正趕上他一面講解一面轉身,不知爲何竟四目相對上了,賀蘭笑了笑,又低下頭去繼續寫,他的語氣卻一頓,瞬間便忘了自己剛纔說了什麼,有點無措地站在講臺上,半晌卻把頭低了下去看着教科書,自我解嘲般地一笑,“你們先把這道題做出來吧。”
鳳妮用胳膊肘捅了捅賀蘭,賀蘭小聲道:“幹什麼呀?”
鳳妮卻搖搖頭,只是那一雙眼睛裡蘊着笑意,朝着講臺上揚了揚下巴,賀蘭奇怪地擡起頭,就見秦承煜站在講臺前,低着頭,將手裡的書胡亂地翻來翻去,竟是完全沒有了章法的樣子。
轉眼就到了傍晚,晚霞鋪了半個天際,天邊一片絳色,學校裡滿是芍藥的花香,又有一枝秋海棠,搖搖曳曳地開在花壇裡,學校的禮堂裡傳來齊聲朗誦《聖經》的聲音,搖鈴的看門老伯把學校的大鐵門打開,放上完課的學生出去。
秦承煜才從職員辦公室裡走出來,就聽到有人清脆地喊道:“秦承煜。”他聽到那個聲音,心卻猛然一跳,疑心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然而回頭果然看到賀蘭拉着一個女孩子,站在走廊的一側,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賀蘭活潑地拉着鳳妮朝他跑過去,腳下的圓頭黑皮鞋踩在地上噔噔作響,秦承煜趕緊給她指了指貼在牆上的“安靜”字條,賀蘭忙就站住了,點點頭,接着莞爾一笑,輕手輕腳走過來,把右手籠在嘴邊,眼眸裡透出頑皮的光彩來,很是壓低了聲音道:“你看我今天就沒有忘記你的名字,不過以後我要改口叫秦老師了呢。”
秦承煜見她那個得意的樣子,禁不住就要笑,卻也壓低着了聲音道:“謝謝你記住我的名字了,不過這裡要安靜是沒錯,但你也不用這樣像做賊一樣跟我說話。”
賀蘭根本就是存着玩心,這會兒早就忍不住笑起來,秦承煜也笑道:“我接這個學校聘書的時候還想會不會是你的學校,本來準備問問你,沒想到這樣巧,居然還真的做了你的算學老師。”
賀蘭便很開心地道:“那更好,我以後就不怕考算學了。”
秦承煜道:“你不要妄想我給你手下留情。”他一笑起來雙眸清亮如星辰,熠熠生光,很是俊朗,賀蘭吐吐舌頭,拉着鳳妮道:“鳳妮你看,國外回來的人都這樣嚴厲,你可要小心你的何先生。”鳳妮沒想到賀蘭竟一下子把矛頭轉到自己身上來了,當即羞惱道:“賀蘭,你再胡說?!我就三天不與你說話了。”
賀蘭見鳳妮急了,忙擺手笑道:“我發誓我再不說了,我本來話多,你三天不理我,是要憋死我麼?”鳳妮抿脣一笑,賀蘭接着又轉向了秦承煜,“你既然到學校來任職,那麼就是已經搬出督軍府了麼?”
秦承煜便嘆了一口氣,不免有些惆悵,“搬倒是搬出來了,不過是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裡,沒想到我竟在清平賃不到房子,想來大概都是嫌我是獨身一人,沒有人作保,疑心我是騙子吧。”
賀蘭聞聽此言,便笑道:“沒錯,你這樣一個外地人,沒家沒業的,又有誰敢把房子賃給你,萬一你把人家的東西來一個捲包會,人家都沒處找你去,那豈不是糟糕。”她很仔細地想了想,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道:“我倒知道一處正在出賃的空房,獨門獨戶的小院落,很適合你住。”
秦承煜高興道:“你告訴我地址,等晚上我就去看看。”
賀蘭道:“告訴你地址也沒用的,你這樣一個人去,肯定還是要吃閉門羹的,你這裡的工作要什麼時候結束呢?”
秦承煜擡起手腕看了看錶,道:“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吧。”
賀蘭便很慷慨道:“那我和鳳妮就到醫院旁邊的小咖啡館裡等你,等你結束了工作來找我們,我帶你去看房子。”
秦承煜自然是感激不盡,賀蘭帶着鳳妮纔出了醫院,兩人攜手到醫院街邊一家外國人開的咖啡館去吃點心,沒多久就等到了秦承煜,三人這纔去了賀蘭說的那家小院子,原來這間空房原是一個教賀蘭鋼琴的家庭教師住過的,後來老師去了金陵,也就一直沒人住了,閒置了很久,正是兩間廂房,一重院落,院子裡種着一棵大槐樹,還有一口盛滿了水的大水缸,裡面竟還養了幾條墨龍睛獅頭和別的種類金魚,因房東認識賀蘭,就很爽快地答應出賃了,兩下很快便談好了價錢。
秦承煜迴轉身來看賀蘭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了一塊玫瑰糕,挑了上面的青紅絲,正站在水缸前全神貫注地逗弄着金魚玩,他走過去笑道:“多謝你了。”
賀蘭被金魚吸引住了,一面餵魚一面道:“這沒什麼,我也是順手罷了。”
那缸水深幽幽的,把他二人的影子平平整整地映到水面上,微風徐來,一波一漾,幾縷絳色的晚霞鋪在了院落的粉牆上,好似給着牆面上塗了一層金粉,閃爍着溫煦的微芒,弄堂裡遠遠近近地傳來些嬉鬧的孩童之聲,秦承煜默不作聲地看着那水面,賀蘭忽地笑道:“咦,你看,他們多像是一家人。”秦承煜心中突地一跳,卻見賀蘭指着水缸裡的一條鴛鴦水泡和一條喜鵲花龍睛,笑着道
:“它們總在一起遊,我看了半天了。”承煜的嘴角微微一動,半晌輕輕笑道:“是啊,我也這樣想。”
鳳妮從空屋子裡鑽出來,道:“賀蘭,你來一下。”賀蘭便把玫瑰糕放下,跟着鳳妮進了屋子,秦承煜看着她走了,又轉頭朝着水缸裡看了一眼,就見那水面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影子,然而那條鴛鴦水泡和喜鵲花龍睛卻依然悠然自得地遊在一起,他不由地嘆了一口氣,站在那裡發了半天呆,忽然聽到賀蘭在屋裡笑着道:“秦老師,秦老師。”
秦承煜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走進屋裡去,卻見賀蘭和鳳妮正幫着他打掃房子裡的灰塵,這會兒已經收拾了大半,秦承煜倒沒想到她們動作這樣快,忙道:“這些我自己來就好,怎麼好麻煩你們兩個。”
鳳妮低着頭沒說話,還是賀蘭笑道:“不過是打掃房間,沒什麼的,你看這裡的窗格子樣式古樸,又朝着陽光,頂好在這裡擺上一盆花,也好看些。”秦承煜忙翻出自己的黑色皮夾子,道:“我這就去花店裡買一盆花來。”
賀蘭道:“這衚衕口就有一家花店,我剛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店裡有一盆芙蓉,開得漂亮極了,咱們現在去買吧,免得叫別人買走了。”秦承煜道:“是哪一盆?我倒沒注意,花店又在什麼地方?”鳳妮正在忙乎着擦拭着桌上的灰塵,她家裡雖是經商,父親是新派人物,然而母親卻是極守舊的女子,鳳妮是新舊思想的矛盾結合體,又即將結婚了,總是要避許多嫌疑,賀蘭便放下手裡的小掃帚,笑道:“我帶你去。”
二人出了門,沒多久就走到了衚衕口的花店,就見那一盆明豔動人的芙蓉還擺放在店裡,那芙蓉花開得極好,一簇連着一簇,繁花似錦,雪白的花瓣上暈着一點紅粉之色,彷彿是醉着的美人顏,隨風搖曳,花香嫋嫋,賀蘭很是喜愛,這會兒鬆了一口氣,道:“幸好還在,這花開得這樣好,真叫人喜歡,若是被別人買走了,我可要懊惱死了。”
承煜笑道:“既然你這麼喜歡,乾脆我買了送你。”賀蘭忙擺手道:“那可不用,我家裡有好多呢,還是擺在你家裡好看。”承煜自去付錢,賀蘭把那一盆芙蓉花端起來,待承煜轉過身來,便遞到他的手裡,笑着道:“給你,你可要好好待它。”
她的身後是重重疊疊的花山,然而都沒有她手裡這一盆芙蓉來的嬌豔,她的鬢角垂下來一點點發絲,隨着花店裡的穿堂風微微晃動,那一瞬,女孩笑靨如花,白皙的面容洋溢着令人窒息的燦爛與明媚,一雙微微彎起來的眼睛便彷彿天邊的月牙兒一般,叫人心蕩意牽。
他們買了花回去,鳳妮已經將屋子裡的灰塵都掃淨了,秦承煜便說要請客,三人到附近的小餐館裡吃了些簡單的飯菜,等待上菜的時候,賀蘭順便拿了一張報紙來看,看了幾眼便雀躍地拉着鳳妮道:“鳳妮,你看,京劇名角秋筱菊要在清平戲園子唱《商三官》呢,正好明天是週末,我們一起去聽。”
鳳妮道:“這種票搶手的緊,肯定都沒有了,咱們還是不要指望了。”
賀蘭一聽也對,便很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秦承煜這時卻微微一笑,靜靜地出聲道:“若你們兩個很想聽這個戲,我這裡倒有張包廂票。”賀蘭頓時眼前一亮,“對啊,這種票你若是想要,一定很容易就到手的。”
秦承煜道:“明天下午咱們就在戲園子外面見,到時候我把票拿來給你們,你們幫我找房子,我請你們聽戲作爲報答。”賀蘭滿心想要看戲,又看看鳳妮,鳳妮點頭道:“好啊,反正我明天應該沒什麼事兒。”賀蘭得償所願,自然開心極了,這會兒笑逐顏開,“那麼一言爲定,誰也不要反悔。”
她與秦承煜和鳳妮一起吃了飯,盡歡而散,等到了晚上七八點鐘,賀蘭纔回了家,這天晚上姨媽恰恰就不在家,想來定是赴哪一個洋行老闆的約會去了,然而那平日裡烏煙瘴氣的客廳裡,卻偏偏就坐着一個人,卻是賀蘭頂討厭的一個人。
蔡老闆一看賀蘭到了,忙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道:“賀小姐,你可是回來了,我等你半天了。”他不知從哪裡搞來這樣一件格子吊帶褲,穿在白襯衫的外面,繃得緊緊的,越發顯得腆肚撅臀雙腳外八字,然而他卻認爲自己這一身很是時髦了,周身又是香氣襲人,笑咪咪地迎着賀蘭道:“賀小姐,我這有兩張電影票,大明星阮濃濃主演的《一剪梅》,這票在清平可緊俏着呢。”
賀蘭很煩他那樣如老鼠般賊溜溜的笑,就說道:“緊俏不緊俏幹我什麼事兒,你找我姨媽麼?我姨媽今天不在家,你快點走吧。”
蔡老闆就伸出兩個大拇指來,將繃得很緊的吊帶勾起來,順勢向下一捋,自覺得這樣的動作很是青春洋溢、活潑時髦了,眯着眼睛笑道:“我是專程來約賀蘭小姐的,我知道賀蘭小姐平日裡頂愛看電影,怎麼樣?賀蘭小姐給個面子,一起去看看。”
賀蘭道:“我約了朋友一起看戲呢,你還是邀請別人去吧。”她這樣不給面子果然讓蔡老闆臉都青了,她也不管他,自己咯噔咯噔上了樓,就將蔡老闆晾在了樓下。
到了第二天下午,賀蘭果然就去了戲園子,戲園子外面就已經圍了很多人,賀蘭去的時候已經晚了些,到的時候來看戲的人都已經進園子了,秦承煜還等在外面,賀蘭下了黃包車,走過去道:“鳳妮還沒有到嗎?”
秦承煜笑道:“還沒有。”
賀蘭道:“這傢伙向來都是磨磨蹭蹭的,我去給她家裡打一個電話。”她跑到一邊的茶房裡去打電話,秦承煜站在戲園子門口等着她,但過了好大一會兒賀蘭就走了回來,卻一瘸一拐的,臉上的樣子很奇怪,秦承煜走上去,道:“怎麼了,你扭傷了腳?”
賀蘭很是爲難的樣子,“真倒黴,我剛纔太不小心,這鞋跟剛纔陷到石板縫裡去了,給坳斷了,鳳妮說她不能來了,她今天要和何先生去照相館照相……”秦承煜只顧得低頭看賀蘭的腳,果然看她一腳高一腳低,秦承煜道:“不然我們去找一個地方修修你這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