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子裡的熱水管子上罩着朱漆的紅木架子,架子上擺放着一個月白紋冰瓶,瓶子裡插着一枝“西子香荷”,熱水管子燒得嗡嗡地響起來,那“西子香荷”花團隨着暖意緩緩綻放,一顫一顫地搖曳起來,更是無限的旖旎風情。
她忽然哭起來了,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落,他烏黑的頭髮在她光滑的面頰旁劃過,粘着她的眼淚,他喘息着,沙啞着低聲叫她的名字,“賀蘭,賀蘭,不要哭……”那更像是哄她,哄騙她不要哭,她疼得喘不過氣來,額頭上沁滿密密的汗珠,頭更是暈的稀裡糊塗,那牀好似是在深海里航行的小舟,隨着一波一波的海浪沒完沒了地晃着……
冬日的早晨,天空是冷冽的藍,呼出一口氣,可以看到白霧慢慢地在自己眼前散去,小雪初霽,陽光照着遠處的山脈,隱隱地可以看到一條草黃色的弧線,湯敬業剛下了車,就見高仲祺帶着幾名侍衛站在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高仲祺平舉着槍朝着遠處的雪地瞄準,就聽“砰”的一聲槍響,射翻了遠處一隻趴伏在草叢中的灰野兔子。
幾條獵犬被侍衛牽在手裡,拽着束在它們脖子上的皮帶,這會兒“汪汪……”地叫着,高仲祺一揚手,侍衛便鬆了皮帶,獵犬箭也似地衝了出去,追上負傷的野兔,爭搶着要把野兔叼回來。
湯敬業走上去,笑道:“參謀長的槍法是越來越厲害了。”
高仲祺望着那幾只兇猛的獵犬,臉色淡淡的,問道:“你都安排好了?”
湯敬業胸有成竹地笑道:“準備了四門迫擊炮,這會兒都拖到位了,明晚時間一到立即開炮,甭管是人還是文件,哪個也跑不了,這四門炮的火力能把那棟宅子炸成平地。”
高仲祺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眸子越發地烏黑不見底,又道:“那宅子我看過了,一個前門兩個後面,還有一個小門通往後面的花園子,你安排一下,在宅子周圍布上幾名機槍手,萬一有跑出來的,就地槍決。”湯敬業扯着嘴笑道:“是,還是參謀長想得周到。”卻朝着別墅的方向望了一眼,試探般地笑一笑,道:“什麼時候送賀蘭小姐回去?”
高仲祺的臉色頓時一沉,冷聲打斷了湯敬業,“她就留在這,哪也不會去。”湯敬業見他如此堅決,就不吭聲了,高仲祺也沒看他,只道:“你先回去,我明天下午回參謀部。”湯敬業便帶着人轉身走了,一頭獵犬已經將負傷的野兔子叼了回來。
高仲祺道:“扔給它們吧。”
那侍衛道:“是。”從狗嘴裡將半死不活的兔子拿出來,順手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那兔子還掙扎着蹬腿想跑,侍衛吹了一聲口哨,那些獵犬便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吞咬嚼咽那隻兔子。
高仲祺轉身往別墅裡面走,挽翠正站在臺階着看着幾名家丁掃雪,一擡頭看到高仲祺走過來,忙上前來笑道:“高少爺。”
高仲祺道:“她起來了麼?”
挽翠笑道:“起來了,不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高仲祺瞭然一笑,一轉頭看到種在庭院裡的相思樹底下還覆蓋着一層雪,那相思喬木長了有百十載光陰,如今樹幹粗大筆直,參天而起,冠如華蓋。
挽翠看高仲祺望着那棵樹,便笑道:“昨兒晚上賀蘭小姐還說今天要出來撿紅豆呢。”
高仲祺微微一笑,道:“她想要紅豆?”挽翠便點點頭,高仲祺卻望着那株相思樹,眼裡的笑容越發的濃厚了。
屋子裡很安靜,高仲祺端了一盤蜜瓜,一推開門,就能聞到在空中飄浮的“西子香荷”香氣,他先往牀上看了一眼,卻沒看見人,一轉頭就見她抱着膝蓋坐在沙發上發呆,依然穿着那套粉紅色的睡衣,她把下頷擱在膝蓋上,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走過去,將蜜瓜放在茶几上,伸手在她的肩頭上摸了一下,觸手就是冰涼,可見她在這裡發了好久的呆了,立即蹙眉道:“這樣涼,快到牀上躺着去。”
他一說話就把她驚回神來,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如明月照耀的新雪,他被她這樣的目光看得微微有些心虛,纔要說話,她卻突然拿起了一旁的一個緞子靠墊,沒頭沒臉地朝他身上打過來,他任由她打了幾下,笑道:“一點都不疼,你倒是去換個花瓶,一下子就把我敲暈,別捨不得打。”
她怔了一怔,看着他的眉眼,整張臉“唰”地一下紅起來,咬牙切齒地道:“誰說我捨不得。”索性扔了靠墊,雙手朝着他用力地撲打,他這回卻握住了她的手臂,依然笑道:“你小心手疼。”她半天抽不回自己的手來,又急又氣,眼淚卻一下子涌出了眼眶,連聲道:“你欺負人,你太欺負人了……”
他放開了她的手,順手用叉子叉了一塊金黃色的蜜瓜送到了她的嘴邊,賀蘭更是面紅耳赤,咬着嘴脣將頭一轉道:“我不吃。”她又道:“我的衣服呢?你把我的衣服拿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藏起來了。”
“你混蛋!”
他便一笑道:“你罵我是混蛋,那我就是混蛋,這事兒還沒說清楚,萬一你趁我不注意跑了,我豈不是白忙乎了,這回你不嫁給我也不行,無論如何都是我們高家的人了。”
賀蘭轉頭看看他,他的笑容卻更加地深了,她快被他氣死了,睫毛上還掛着淚珠子,面紅耳赤地急道:“我……我跟你拼了。”她又撲上來打他,他只是笑,天旋地轉地將她抱了起來,賀蘭使勁地踢着腿,羞惱着道:“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他把她放到牀上,又拿過被子嚴嚴實實地將她裹起來,賀蘭還在掙着他,他卻把頭一低,將她的臉板過來面對着他,一雙黑眸直視到她的眼睛裡,微笑着道:“賀蘭,我們回去就登報結婚。”
他那目光灼灼如曜石一般,賀蘭的心怦怦直跳,卻垂下了眼睛,輕輕地抿着嘴脣,他一笑,忽地低頭在她的嘴脣上蜻蜓點水一般地吻了一下,賀蘭忙一偏頭,卻順勢把頭靠在枕頭上,用手慢慢地扯着上面的流蘇,悶悶道:“你把我給算計了。”
高仲祺笑道:“那麼這次是我贏了,高夫人下次也算計算計我,佔我便宜,來一次反敗爲勝,行不行?”
賀蘭低聲啐道:“呸,誰希罕當高夫人。”
他微笑道:“我順口說的,你不用這麼着急認。”賀蘭這回連耳根子都紅了,氣的伸手去捏他的耳朵,“你這個人簡直壞透了。”他哈哈大笑起來,道:“好了,不鬧了,給你看個好東西。”
賀蘭索性用手捂着眼睛,道:“偏不看。”
她嘴上說不看,卻禁不住透過指縫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就見他將一個透亮的小瓶
子拿出來,瓶子裡面裝滿了鮮紅光亮的相思豆,她驚愕地“呀”了一聲,嘴上就禁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來,伸手去拿過來,高仲祺就輕聲笑道:“從石縫裡給你一粒粒找的,好容易湊了這麼一瓶。”
她握着那一瓶子紅豆,好容易露出一點歡顏,那眼睫毛上的淚水慢慢地幹了,他便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她拿着紅豆瓶子的手,低聲笑道:“我倒記得溫飛卿有一句詩說得極好,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
她那柔軟的嘴脣上還揚着一抹微微的笑意,聽他念了這一句,羞着臉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他卻笑道:“偏偏就是這最後一句最重要,怎麼能不說,我就是那相思入骨,特來問你是知還是不知?”
她笑道:“你快點把我的衣服拿回來,少在這裡胡說八道。”
高仲祺道:“你還真會煞風景,好,我一會兒讓下人把衣服給你送上來,下午我帶你到麒麟池去看風景。”
賀蘭道:“我都耽誤一晚上了,要回去了。”高仲祺便笑道:“反正你都拉了證人向家裡請了假了,再玩幾天也不要緊,你那位鄺同學不就在她家的別墅裡住着,難得這樣天衣無縫的謊言,可不要浪費了。”
賀蘭怔了怔,卻就明白了,當下賭氣道:“我知道了,挽翠就是你派來的奸細,都幫你盯着我呢。”高仲祺呵呵笑道:“等過幾天我親自送你回去,你再躺一會兒,等會兒就下來吃午飯。”他轉身要走出去,賀蘭忽地小聲道:“你這兒有沒有藥?”
高仲祺回頭道:“什麼藥?”賀蘭卻低下頭去了,高仲祺明白了,便道:“你用不着吃那個,對身體不好,萬一……”他笑一笑,輕聲道:“我可要高興死了。”
她咬咬嘴脣,忽地側過身子躺下,把被子蒙在了臉上,他看她不高興了,便道:“這樣蓋着臉,多悶。”走過來在她的肩頭上按了按,又笑道:“別嘔氣了,快起來”她真的把被子掀開,卻只是伸手過來將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拿開,用力地甩到一邊去,嘟着嘴道:“你不要管我死活了。”又躺下把那被子蒙在了頭上。
高仲祺看她這樣鬧脾氣,不禁一笑,道:“好,我去給你找找。”
挽翠正在門房裡點看山下送來的時鮮菜蔬,忽聽得一聲鈴響,便有一張牌子掉了下來,挽翠看了一眼,忙道:“少爺叫我呢,阿阮,天麗,你們幾個現在這裡看着,我去看看。”說罷便出了門房,順着碎石子甬道快步進了走到了別墅的後面,推開玻璃門,又繞到樓下高仲祺的書房,敲敲門道:“少爺。”
她推門走進去,就見高仲祺正站在桌前,那桌上擺放着古色的藥箱,裡面有好些藥,他正一瓶一瓶地看着,挽翠忙道:“少爺要什麼藥?我來找。”
高仲祺卻拿起一個藥瓶,挽翠笑道:“那是鈣丸。”高仲祺也沒說話,從瓶子裡倒出幾粒藥丸來,放在一張紙上,遞給挽翠道:“去倒一杯水,連同這藥丸一起送上去,不管她問你什麼,你都說不知道。”
挽翠笑一笑,道:“我曉得了。”便託着那藥轉身走了出去。
下午高仲祺便帶着賀蘭去麒麟池玩,麒麟池是遙孤山的一處極有名的風景,環山抱水,因湖形猶如一隻蹲臥的麒麟而得名,池水碧藍無垠,周圍又有幾處溫泉,這裡入冬而不結冰,湖邊還開着一簇一簇的小黃花,很是幽靜自在。
下午的山風依然有些大,隨行的侍衛都遠遠地跟着他們,賀蘭這回穿了一件素白的嗶嘰斗篷,風把那斗篷鼓起來,領子上出鋒的毛時不時地拂過面頰,高仲祺領着她走了幾步,微笑道:“冷不冷?”
賀蘭搖搖頭,“倒走出點汗來,只是覺得有點凍手。”她戴着鵝黃色手套,手套上還有着小絨球一晃一晃地,“我總是手冷,又戴不住手套,老是粗心大意地丟掉一隻,手上總生凍瘡,後來還是姨媽想了一個辦法,用毛線繩把我的兩隻手套綁起來,掛在脖子上,這樣就丟不了了。”她想起來便撲嗤一笑,道:“幸好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不然現在再那樣,可丟死人了。”
高仲祺便將她的兩隻手攏在自己的手裡,低下頭往她的手心裡呵了一口氣,又搓了一搓,溫柔地笑道:“以後手套丟了也沒關係,我給你暖手,暖一輩子。”
賀蘭的眼眸裡閃過快樂的笑意,輕聲道:“這世上,只有你和我姨媽對我最好。”
高仲祺的手微微一頓,那眼眸裡的光芒無聲地閃爍了一下,然而一瞬即逝,卻低着頭看着她的手,忽地笑道:“你這手……好像小鴨掌。”
賀蘭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在他的胸口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嗔道:“你的手纔像鴨掌呢,不,是熊掌。”她轉身便繼續往池邊走,高仲祺跟在她身邊,沒多久兩人就走到了池邊臨空搭建的亭子裡,賀蘭坐在亭子的木椅子上,靠着雕花欄杆,手託着左腮往外看,就見那池水澄碧,還有些小落葉,在日光裡亂飛,她這般遊目騁懷,笑道:“這真好,我真想在這裡看一輩子風景。”
高仲祺就坐在她旁邊,又幫她理了理嗶嘰領子,笑道:“你喜歡這,我們就在這裡住下,怎麼樣?”
賀蘭開心地點點頭,卻又道:“不過這裡,也有一點不好。”
高仲祺道:“哪裡不好?”
賀蘭便輕聲道:“你不覺得這座山總會讓人覺得孤零零的,一點都不熱鬧,豈不是和受罪一樣,怪不得它叫搖孤山呢。”她微微地笑一笑,又道:“就像古人說的高處不勝寒,縱然擁有權勢無限風光,然而身邊卻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那樣的日子,我想一定是苦極了。”
風吹着樹林,沙沙地響起來,又有枯黃的葉子從他們兩人眼前刮過去,高仲祺默不作聲地站在她的身邊,兩人一起在亭子上看了半天的風景,賀蘭忽地笑道:“呀,我忘了帶手絹出來了。”她本想擦一擦自己的手心,高仲祺便笑道:“我這裡倒有一條。”便將一條雪花錦手絹鄭重地拿出來,手絹的邊角上還繡着賀蘭的名字,賀蘭笑道:“這不就是我那一條,難得你還留着,快還給我。”
高仲祺卻又把手縮了回來,笑道:“這上面繡的兩隻鴨子倒是很好看。”
賀蘭斜了他一眼,卻望着麒麟池,眼裡含着笑,高仲祺望着她道:“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你給我指正一下。”賀蘭搖搖頭,那眼睛裡的笑意卻更是頑皮起來,道:“你讓我說,我就偏偏不說,你這樣聰明的人,會不知道那是什麼。”
高仲祺笑道:“好,總是你有道理。”便將那手絹遞過來,賀蘭回頭笑盈盈地去接,誰料這樣一遞一接之
間,兩下一鬆,忽地起了一陣大風,竟將那手絹吹出亭子,賀蘭“哎呀”一聲,回頭就見那手絹已經沒了池水之中。
她心中瞬間掠過一絲涼意,轉頭望了一眼高仲祺,卻見高仲祺也是望着那麒麟池面發呆,臉上的神色,居然十分的不好看,賀蘭便笑道:“不過是一條手絹,不算什麼。”高仲祺便也笑了一笑,卻道:“天晚了,我們回去吧。”
他們回到別墅裡天已經暗下來,四面都是蒼茫的夜色,挽翠笑容滿面地迎上來說餐室裡已經擺上了晚餐了,賀蘭便與高仲祺到餐室裡隨便吃了些東西,挽翠卻走了進來,向着高仲祺道:“高少爺,許副官來了,正等在會客室裡。”
高仲祺道:“讓他去我書房。”
挽翠道:“是。”高仲祺放下筷子,一旁伺候的丫頭端了香茶來漱口,高仲祺漱了口之後,纔對賀蘭道:“你慢慢吃,我去看一看。”賀蘭點點頭,他站起來轉身走出餐廳,賀蘭也放下了碗筷,挽翠又端了一份火腿冬瓜湯上來,看賀蘭不吃了,便笑道:“賀蘭小姐再喝點湯吧。”
賀蘭搖搖頭,轉身上了樓,她推開客室的門往裡間走,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回頭拿了桌几上的茶壺和一個茶杯,全都拿到臥室的茶几上放好,又順手過去把房門閂上,心想這回可是萬無一失了。
她回頭才望見擺在朱漆格子上的“西子香荷”全開了,碗口大的團花,幽幽地散發着一室的清香,她順手拉開了綿厚的窗簾,窗簾之下又是一層月白色的薄蟬翼紗,透過這層薄紗往外開,月亮都是朦朧的顏色,銀白色的光輝直瀉到地毯上,恍若窗上那薄薄的一層美麗的霜花……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她側躺着牀上,望着那地毯上薄霜般的月光,漸漸地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恍惚間耳邊卻傳來輕輕的聲響,彷彿是踏踏的馬蹄聲,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周圍的一切忽地全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風從她的耳邊呼呼地吹過,她不知道自己要被載到什麼地方去,她害怕起來,心跳得飛快,慌亂地扯下矇住眼睛的黑布,眼前的景象登時讓她魂飛魄散,巨大的懸崖猶如漆黑的深霧,天旋地轉地朝着她罩下來……她嚇得大喊大叫,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想要回頭跑,然而雙腿卻如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
她嚇得在睡夢中哭着喊,“仲祺,救救我……”有人把她抱在懷裡,一迭聲地叫她的名字,“賀蘭,賀蘭,你醒醒。”她顫抖着睜開眼睛,眼前終於浮現出了他的面孔,周圍還是霜一般的月光,那樣好的月色,夢裡的一切似乎都在剎那間遠去了,她的身體還在發抖,眼睛裡盈滿了淚水,手足都是冰涼的,高仲祺輕聲道:“你做噩夢了。”
她心還怦怦直跳,過了好久才鎮定下來,月光將高仲祺的面孔映照得分外清晰,那一雙烏黑的眼眉英挺宛如兩把鋒利的小匕首,然而雪亮的雙眸裡卻漾着很溫存的笑意,那是讓人目眩神迷的帥氣,賀蘭忽地明白過來,脫口道:“你怎麼進來的?”
他低聲一笑:“門鑰匙在客室裡。”
她竟是百密一疏,當下面頰滾燙,往一旁躲,他側着身,已經伸手來解她的衣帶扣子,她慌地去打他的手,他輕聲道:“反正你都醒了。”賀蘭急道:“我又睡着了。”昏暗中就聽得他輕輕地笑出了聲,手已經探到睡衣裡面去,攬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裡一收,人已經壓了上來,賀蘭四肢發軟,心慌氣促地“唔”了一聲,他一低頭便吻住了她的嘴脣,摸索着找到了她捏住牀單的手,接着緊緊地扣在自己的手掌裡。
她的身體宛如一枝嬌豔的菡萏,臨水的花苞,在春風雨露中緩緩地搖曳,迨至菡萏成花時,芙蓉香馥滿庭芳,宛如粉嫩的花瓣一朵朵地綻放在他的手心裡,最是銷魂蝕骨的柔情無限……
天陰沉沉的,中午的時候下起了大雪,撕棉扯絮地覆蓋了大地,賀蘭抱着膝坐在落地窗前看雪,忽聽到門響,回頭卻望見挽翠端着一個琺琅托盤走進來,笑着道:“賀蘭小姐,喝點蔘湯暖暖身子。”
賀蘭道:“他上哪去了?”
挽翠知道賀蘭問的是高仲祺,便笑道:“少爺的事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真不知道,恐怕是有些軍務要處理,我看少爺早上出去的時候就很匆忙的樣子。”賀蘭望着窗外的雪,低聲道:“我要是再不回去,我姨媽一定要生氣了。”她又轉頭看看挽翠,“你們這裡有沒有汽車,隨便找個家丁開車送我下山。”
挽翠忙道:“那可不行,別說這裡沒有汽車,就算是有,這樣大的雪,怎麼好開車下山呢,賀蘭小姐不如再給家裡打一個電話,就說大雪封山……”賀蘭知道挽翠這樣的丫頭,除非是高仲祺吩咐,否則對她說什麼,她都是不會輕易去做的,便嘆了口氣,道:“你把蔘湯拿出去吧,我不喝。”
她一想起家來,心裡就是沉甸甸的難受,更是無比忐忑起來,心想只等着高仲祺回來,這一次無論他說什麼自己都要下山的,然而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也不見他回來,賀蘭晚飯也沒有吃,莫名地坐立不安,直到八九點鐘光景,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車聲,又有雪亮的車燈從落地窗前晃了過去,賀蘭心中一喜,她早就穿戴好了,忙又將衣架上的天鵝絨雲肩取下來,一推開房門,果然就聽到大廳裡傳來嘈雜的聲音,她順着樓上的走廊跑了幾步,已經喊道:“仲祺,我不管了,我要回家去。”
然而來的人不是高仲祺,竟是湯敬業與幾名衛戍,賀蘭那臉上的失落神情,就禁不住顯露出來了,湯敬業站在樓下仰頭看着賀蘭,那眉骨上猙獰的疤痕被燈光照耀着,分外的清晰,他笑道:“參謀長與賀蘭小姐果然是心有靈犀,我們正是奉了參謀長的命令,前來送賀蘭小姐回去的。”
賀蘭立時笑逐顏開,鬆了一口氣,道:“那太好了,我們快點走吧。”
她歸心似箭,三步並作兩步下樓來,挽翠知道湯敬業是高仲祺身邊的第一要人,也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湯敬業領着賀蘭出了別墅,外面聽着好幾輛汽車,他親自送賀蘭上了其中的一輛,又對開車的侍衛說了地址,這才走到後座的車窗外,向着賀蘭笑道:“賀蘭小姐,我還有事,不能親自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賀蘭點點頭,笑道:“謝謝湯隊長。”
湯敬業揹着手,淡淡一笑,道:“不客氣。”
他直起身來向着司機揚了揚手,司機便發動了車子,那汽車在別墅前面拐了個小彎,便冒着風雪下山了,就見朔風微嘯,那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猶如滿天灑落的鹹鹽粒子,打在車玻璃上,簌簌有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