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所著的《洗冤集錄》曾有記載,在水分穴處連刺三下,便能讓人致死,且死者頭頂囟門骨中心的部位會顯露赤色的血暈傷痕。
林凝眉因職業緣故,所以對洗冤集錄反覆研究過數次,這才選了針刺水分穴的法子送俞長澤上路。畢竟細如毛髮的銀針刺入位於臍下三寸的水分穴。只會留下一個紅點兒,若是不仔細看的話,也發覺不了異常之處。
銀針如今留在俞長澤體內,他本身又是縮陽而死,如此不體面的死法,俞瑞又怎會請仵作來驗屍?何況俞長澤鹵門骨的位置正好被髮髻給遮蓋住,只要不剃髮,事情就不會曝露出來。
林子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面色蒼白如紙,窈窕有致的身子也微微顫抖着彷如雨打芭蕉一般,甚是可憐。
但此刻呆在偏廳之中的衆位主子,卻沒有一個人憐憫林子佩。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非林子佩與俞長澤在假山之內歡好,又怎會致使俞長澤縮陽而死?
“林子佩,你還要不要臉面?咱們晉陽侯府可曾虧待了你。爲何非要跟俞長澤牽扯不清?你讓侯府該如何跟嚴家交代?”
雖說嚴澤只是五品的御史中丞罷了,但嚴家也是大族,林子佩是嚴府的長媳,眼下犯了七出之一,想要保住這條性命,當真是難上加難!
林子佩面色倉皇,衝着老太太不住磕着頭,哀求道:
“祖母,您救救孫女兒吧。孫女兒也是鬼迷了心竅,被俞長澤那混賬哄騙了,迫於無奈之下,才與他苟合。孫女兒着實是沒有法子!”
看林子佩這幅滾刀肉的模樣,林凝眉心中嗤笑一聲,也清楚她是狗急跳牆,纔會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將罪過都推到俞長澤身上,畢竟死人口不能言,又如何反駁呢?
只可惜在座的都是人精,又怎會相信林子佩的謊話?
老太太惡狠狠地瞪着林子佩,想要將這賤蹄子給徑直打殺了,偏偏又不能動手,畢竟林子佩的賤命還有些用處,否則晉陽侯府若真與嚴家以及俞家交惡,在朝堂上的處境怕也有些不妙了。
俞氏一手摟住林子佩的肩頭,眼中含淚,望着林清漪。急聲開口道:
“漪姐兒,你大姐姐並非刻意做出這等事情,你快跟祖母解釋解釋!”
俞氏也是病急亂投醫,希望老太太能看在林清漪的面子上,饒過林子佩。只可惜俞氏並不清楚,老太太對林清漪這個失而復得的孫女兒厭煩的很,礙於骨肉親情,這纔沒將人趕出府去。
聽了俞氏的話,老太太陰瘮瘮地看着穿了一身兒緋色衣裳的林清漪,啞聲開口問:
“漪姐兒可是要爲林子佩求情?”
窮則獨善其身,林清漪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即便與林子佩是嫡親的姐妹,但卻並無什麼血脈親情。
面上露出一絲惶恐,林清漪猛然搖頭,尖聲道:“大姐姐做錯了事,理當受罰。清漪又怎能爲大姐姐求情?”
“漪姐兒!子佩是你的親姐姐!”
俞氏尖聲叫道,面上帶着極爲明顯的震驚與失望。
餘光掃見俞氏的神情,林清漪心思電轉,知道自己這樣開口恐怕也會落得一個冷血無情的名聲,她頓了頓,秀麗的臉上顯出一絲毅然,接着說:
“祖母,不過就算大姐姐應當受罰,但她依舊是清漪的姐姐,是咱們晉陽侯府的主子,莫不如就讓清漪代替大姐姐受罰,如此可好?”
林凝眉挑了挑眉,心中也不得不承認林清漪這一番話說的漂亮,她只要吃一點皮肉之苦,就能得着俞氏的愧疚以及老太太的喜愛,還真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看來吃了虧之後,林清漪果真學聰明瞭。只有這樣進到五皇子府中,纔不會讓人收拾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低垂眉眼,林凝眉作壁上觀,反正她現在已經是驃騎大將軍府的媳婦了,也不好摻和進晉陽侯府的家事之中,省的平白惹得一身騷。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直接衝着於嬤嬤吩咐一句:
“請家法吧。”
於嬤嬤一愣,站在原地不動,配上那張紅腫不堪的面頰,着實有些可笑。
老太太擰眉,心氣兒不順,聲音尖利不少:“還不快着些,難不成你打算讓老身親自去請家法?”
所謂家法,就是一根拇指粗細的藤鞭。這藤鞭製法簡單,但抽在人身上,就會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即使塗了傷藥,仍疼的讓人難以動彈。即使身子骨兒結實的,吃下十鞭子,恐怕也會生生疼暈過去。
林子佩乃是侯府貴女,自打出身起就被人嬌寵着,又哪裡受過半點兒苦頭?唯一讓她心氣兒不順的,就是嚴澤在成婚一年之內納了兩房美妾,一個叫雲霓,一個叫素月。
也正是因爲雲霓素月二人,林子佩纔會心生憤怨,最後與俞長澤生出苟且之事來。
平心而論,嚴澤對待林子佩也是不差了,極爲敬重,每月宿在雲霓素月院裡也只有幾日,若非林子佩肚子不爭氣,嚴老夫人也不會讓嚴澤納妾。
說到底,倒是嚴澤最是無辜,他原本無意納妾,礙於孝道,卻不能違拗了母親的意思,只能納回美妾,加倍體貼林子佩,只可惜林子佩不清楚夫君的難處,反倒在外尋了樂子,當真荒唐的很。土何引巴。
看見老太太動怒,於嬤嬤心中一緊,自然不敢耽擱,趕忙去取了藤條出來,放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顫巍巍地起身,手中握着藤鞭走到了林子佩面前,也不顧護女心切的俞氏,狠狠就是一鞭子!
“啊!”
林子佩慘叫出聲,哭的倒是更爲厲害,不過老太太也是個心狠的,一連又是幾鞭子抽下去,讓林子佩與俞氏連叫喚的力氣都沒了,只能癱軟在地上,時不時抽動一下,證明還是個活物兒。
瞧見老太太如此老當益壯,林凝眉也是興致勃勃,鳳目緊盯着林子佩背後溢出的血痕,心下不由搖頭。
老太太對林子佩還是有些憐憫的,否則要是等林博遠親自動用家法,說不準都會將林子佩生生打殘廢了。眼下林子佩重傷,即使林博遠再是動怒,卻也不好動手了。
正在此刻,聶修齊站在門口,衝着偏廳中氣十足的喊了一句:
“老夫人,如今時候不早,惟謹來請凝眉回府。”
聽到聶修齊低沉的聲音,老太太手上的動作一頓,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被新姑爺看了笑話,否則她這做長輩的臉面該往何處放?
咬了咬牙,老太太回道:“惟謹稍待片刻,眉姐兒這就出去了。”
說着,老太太看了林凝眉一眼,眉眼處帶着幾分冷意,平日裡的慈和全然消失不見,反倒有些猙獰。
林凝眉清楚老太太一慣是個佛口蛇心的,眼下將她僞善的面具給生生撕了下來,果然爽快的很。
站起身子,林凝眉面帶愁緒,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輕聲道:
“祖母,今日眉兒倒是不好多留了,改日再來探望您老人家。”
話落,林凝眉衝着張氏行禮,之後便目不斜視地從半死不活的母女二人身邊走過,裙裾飛揚,當真好看的很。
邁出門檻,林凝眉就看見站在桂樹下的聶修齊,如今並非桂花盛開的時節,但枝葉卻仍是繁茂的很,青翠喜人。聶修齊站姿十分挺拔,倒是比這偌大的桂樹更吸引了林凝眉的心神,讓她移不開眼。
脣角帶笑,林凝眉腳步有些急了,一下子踩空了腳下的石階兒,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聶修齊心神一緊,生怕林凝眉摔着了,趕忙奔上前,猿臂一撈,直接將小娘子給攬入懷中,緊緊抱着。
這般珍而重之的態度讓院中的丫鬟也不由紅了臉,只覺得二姑爺對二小姐還真是好,比大姑爺不知強上多少。
聶修齊眉頭一擰,輪廓分明的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絲憂慮,緊張的問:
“凝眉,你沒事吧?”
林凝眉倒是沒受傷,只不過有些嚇着了,面色蒼白的搖了搖頭,緩了一會兒才發現聶修齊的動作,面頰飛紅,擡手推搡着聶修齊的胸膛,一個用力,直接將足足八尺有餘的男子給推得往後退了三步。
眼皮子抽了抽,林凝眉這纔想起自己剛纔沒有收起怪力,鳳目中顯出一絲尷尬,對上了聶修齊古怪的眼神,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站在纖細窈窕的小娘子身畔,聶修齊這纔想起一句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扯了扯嘴角,聶修齊笑容有些僵硬的道:
“凝眉的力氣不小,看來應該沒有大礙。”
夫妻二人直接離開了晉陽侯府,直到上了馬車,林凝眉心中仍是有幾分懊惱。她的力氣比尋常男人不知強上多少,即使聶修齊在武功上比她強,但力氣卻真有些不如。
別的不論,像聶修齊這等高壯硬挺的漢子,林凝眉能一把抓起扛到肩頭,而且半點兒不費力氣,此種程度若是說出去了,實在是有些駭人。